在朱棡進入皇宮之時,一個小太監正好以采買的名義出宮。
小太監來到市場,在市場上左轉右轉,直至將一個紙條交給一名販賣鳳陽特產的商販,這才買了一筐豬蹄回宮。
販賣鳳陽特產的商販在拿到紙條后,趕忙挑起攤子向著清涼寺的方向叫賣。
小販一路走,一路喊,剛路過一座王府,就被王府的護衛叫住了,從他這里買走了一包鳳陽特產的紅皮花生。
護衛在發現油紙包里還裝有一個紙條時,臉上神色頓時一變,趕忙顛顛的跑回王府,將其中的紙條交給朱允炆。
這座王府不是別人的,正是皖王朱允炆的府邸。
他之所以將王府建在此處,一來是他當時缺錢,二來是看中此地風景秀麗。遠有禪鐘唱晚,近有潭水相伴。
更讓他感到滿意的是,此處的潭水名為烏龍潭,名字里帶了個“龍”,有著美好的寓意。
朱允炆從心腹手里接過字條,看罷字條上的內容臉色立馬露出驚喜之色。
“真是天助我也!”
“來人!”
“備車!”
“孤要去清涼寺為父王祈福!”
雖說朱允炆錯失了皇太孫寶座,但他畢竟是已故太子朱標之子,還占著庶長子的名分。再加上老朱心里對其隱隱有點愧疚之意,因此在封王之時將天下最好的封地給了他。
朱允炆在有了封地和兵馬之后,很快就培養了一批心腹。并且以思念父王的名義,向老朱請旨,將太子府中的舊人全都要走,放在自己身邊貼身伺候。
因為呂氏的緣故,老朱對太子府舊人非常不滿,將他們全都貶黜到腌臜之地干活。
朱允炆對于他們來說,有再造之恩,他們自然對朱允炆忠心耿耿。
皖王府的下人很快就準備好了馬車,并且點齊兩百名護衛隨行。
朱允炆來到清涼寺在佛前上了香后,就被一個小沙彌引到后院禪房,拜見了在此地清修的明清大師。
“師父,朱施主帶到!”
“進來吧!”
朱允炆聞言非常恭敬的整了整衣冠,這才登上臺階,推開明清大師的禪房。
“晚輩拜見明清大師!”
明清大師聞言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是朝著朱允炆做了個請的手勢。
朱允炆會意,徑直坐到明清大師對面的蒲團上。
“朱施主,貧僧不是早就跟你說過,若是沒有十萬火急之事不要上山見我?”
所謂的明清大師,其實是被朝廷通緝的小明王韓清。
因為背著通緝犯的身份,韓清對于朱允炆的無故造訪非常嫌棄,恨不得一腳將其給踹出去。
他找個藏身之地容易嗎?
若不是皇太孫瞪著兩只貪婪的大眼睛要天下寺廟交稅,他也不能說動此地方丈收留自己。
明清大師對朱允炆充滿嫌棄,可朱允炆對明清大師卻充滿敬意。
因為他就藩以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自眼前這位大師指點,是他教會了自己如何培養親信,是他讓自己成功坐穩王位,也是他讓自己跟宮里有了聯系,并擁有了一個非常重量級的線人。
“大師恕罪,非是小王執意打擾大師清修,實在是茲事體大,小王不知找何人商議。”
韓清聽他這樣說,臉上這才露出幾分探尋之色。
“何事?”
“小王剛剛收到消息,朱允熥正在鼓動老皇帝削減宗室爵位,并且跟老皇帝起了非常大的爭執,甚至還揚言登基之后廢除皇明祖訓!”
“據說老皇帝非常生氣,雖然沒說廢黜其皇太孫之位的話,但事后差點被氣得龍馭賓天。”
“而且老皇帝還召見了戶部尚書,疑似試探皇太孫在朝臣中的分量…”
韓清一聽到這消息,就知道是誰給朱允炆的了,畢竟那韃妃的關節,還是他替朱允炆打通的。
“此事可是宮里那位傳出來的?”
“是!”
韓清見朱允炆這般回答,臉上也不由露出些許得意之色。
“貧僧恭喜殿下,殿下大事可成啊!”
朱允炆聽到大師這樣說,激動得脖子都紅了。
“大師,你是說,小王有望…”
韓清聞言點點頭道。
“嗯!”
“以貧僧所觀,老皇帝是萬萬不會削減宗室爵位,如果皇太孫固執己見,定然跟老皇帝離心離德。”
“若是此時再有皇族扇動,皇太孫被廢也就近在眼前嘍…”
朱允炆聞言眼珠子都閃爍著紅色的光芒。
“皇太孫被廢…豈不是…豈不是…”
韓清聞言微微一笑。
“若是皇太孫被廢,那放眼天下也只有殿下最適合榮登大寶啦!”
朱允炆聽到這話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發出張狂放肆的笑聲。
“若是小王能得償所愿,小王定然封大師為國師,立明教為國教!”
韓清聽到這話神色一凜,不過很快就換成釋然,隨即跟著朱允炆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他并未告訴朱允炆自己的身份,但朱允炆能通過蛛絲馬跡猜到,足以證明他并不是太蠢。
不過,在韓清心里,還是更喜歡另外一個,那個跟他一起斗蛐蛐的愛哭男孩。
朱允炆雖然更成熟一些,但心胸狹隘,一看就是刻薄寡恩之人。
這種人只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
如果自己真幫助其登上皇位,可能他第一時間就會咬自己一口。
相比之下,那個愛哭的小男孩更對他脾氣,尤其是他眼睛里那抹孤獨和無助,像極了他小時候東躲西藏的樣子。
朱允炆確實早就知道韓清的真實身份了,因為抓捕他的海捕文書滿天下,他鳳陽府的城門口就張貼這他的畫像。
現在的韓清雖然化名明清大師,頭發也盡數剃掉成了一個大光頭,臉上也多了一些本不該存在的白胡須,但他依然能從臉上的輪廓,以及眼鼻的位置判斷出他的身份。
再加上他主動向自己靠近,并且能給自己提供那么多的幫助,都讓他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對方的身份。
“依大師之見,小王現在應該如何做?”
韓清沉默的搖了搖頭。
“殿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靜觀其變就好。一旦藩王鬧騰起來,你只要堅定的跟他們站在一起,強調藩王、宗室對大明的重要性即可…”
“那削減宗室爵位的消息…”
“貧僧自然有辦法讓天下藩王都知道!”
朱允炆聞言感激的點點頭。
“多謝大師!”
韓清聞言破例的朝著朱允炆雙手合十一禮。
“互相成全!”
皇宮之中,朱棡忐忑不安地坐在偏殿,等待著陪老爺子用膳。
然而,等了都快一個時辰了,朱棡也沒等到老爺子,只是從秦德順那個死要錢的死太監嘴里打聽到老爺子正在睡覺的消息。
這讓朱棡非常郁悶,早知道自己就不來這么早了,也在家里瞇一會兒多好?
正在朱棡等得不耐煩之時,一陣香風襲來,偏殿的珠簾響動,走進來一個頭戴珠翠,衣著素雅的嬌俏美人。
這個美人身后還跟著兩個太監,以及兩個宮女。四人手里都捧著托盤,有茶盞、糕點、蜜餞等物。
朱棡雖然不認識這個美人,但一看到對方的穿戴就知道對方的身份,不由對自家老爺子暗暗腹誹。
父皇都多大年紀的人了,咋還總往宮里劃拉小美人,也不怕腰子受不了?
“見過晉王殿下!”
“陛下已經醒了,此時正在更衣,晉王殿下不妨先用些糕點…”
朱棡聞言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的“嗯”了一聲。
“有勞!”
翁妃聞言斂衽一禮,領著宮女太監退下。
不過,在出了偏殿后,翁妃的臉色就陰沉起來,心里對晉王的評價直線下降。
本宮就這么不堪嗎,讓他看一眼都不敢?
什么東西,簡直跟朱允熥那廢物一個德行!
翁妃在色誘朱允熥不成,又被郭惠妃狠狠的收拾一頓后,徹底恨上朱允熥了。
在她看來朱允熥就不配當大明的皇太孫,是一個沒膽子的慫貨!
好在皇帝陛下并未聽信郭惠妃的讒言,依然對自己寵幸有加。不僅時常光顧自己的寢宮,還經常叫她來養心殿侍寢。
這可是郭惠妃都沒有的殊榮啊,放眼整個后宮,也只有自己有這份優待。
其她妃嬪別說來養心殿,就是擅離后宮都是死罪!
翁妃娉娉鳥鳥的回到老朱寢室,從太監手里接過腰帶,環抱著老朱為其扣上。
“陛下,臣妾已經依照您的吩咐,給晉王殿下送去點心和茶水,并告知您已經起來之事。”
“嗯!”
“晉王可曾不耐煩?”
翁妃聽到這話,心里恨不得給朱棡造幾個謠。可一想到養心殿內外都是老東西的人,一旦她敢撒謊,老東西定然能知道,這才不甘心的說了實話。
“未曾…”
“晉王殿下對陛下還是頗為恭順的。”
老朱聞言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借故將翁妃給支了出去。
“你先回宮吧,咱晚上若是得閑,再去你宮里…”
“臣妾遵旨!”
老朱在將翁妃打發走后,立馬招來剛剛在偏殿伺候晉王的幾個太監。
“晉王剛剛可曾有不滿,翁妃可有逾矩之舉?”
“回稟陛下,晉王殿下一直在盤膝打坐,沒有絲毫不滿之意。”
“另外,翁妃去給晉王送茶水點心的時候,晉王并未與翁妃對視,期間沒有任何逾禮之處。”
“翁妃也進退得體,送完茶水點心就很快出來了。”
老朱聽小太監們這樣說,滿意的點點頭道。
“去吩咐御膳房傳膳吧!”
“諾!”
朱棡在翁妃走后,并未飲用她所送來的茶水,對于點心也是連碰都不碰一下,依然盤膝坐在并在一起的四張凳子上打坐。
這是他央求了張真人好久,這才從張真人徒弟那里學來的修行之法。
據說長期修習此法,不僅可以延年益壽,還能百病全消。
他現在對于女色啊、權勢呀早就不關心了,他只關心一點,那就是自己的身體。
只要能讓自己長壽,讓他放棄王位都行!
正在朱棡神游物外,感受到天地之間的“元炁”隨著自己的呼吸進入身體,凈化著體內的污濁之時,突然聽到門簾再次響動。
“老三,你這是搞什么名堂?”
朱棡聽到父皇的聲音,趕忙睜開眼睛,笑嘻嘻的說道。
“父皇,兒臣建議您也練練,這東西是真的好,兒臣自打修習此法,再也不覺得頭疼、眩暈了,身體也比以前輕快很多!”
“你瞅瞅你,一屁股坐了四張凳子!”
“你但凡少吃點,把身子瘦下去,你都能輕快不少!”
老朱一臉嫌棄的說完,可看到小太監們將一盤盤菜品端上來后,又立馬露出慈父的笑容。
“來來來,陪咱吃點飯,嘗嘗新烀的豬蹄!”
朱棡一看到是“豬蹄”,臉上立馬露出不開心的表情。
“父皇!”
“您不能太偏心,您明明命人在鐘山養了幾十頭熊,竟然拿豬蹄湖弄我!”
老朱聽到這話,臉上罕有的露出一絲尷尬。
“說的是什么話,哪有叔叔跟侄子搶吃食的?”
“再者說,熊在孝陵衛,一來一回少說半日時間,哪里來得及炮制?”
“還是豬蹄好…那逆孫都說了,豬蹄跟熊掌一樣有什么來著?”
秦德順適時地補充道。
“皇太孫說一樣有營養!”
“對對,就是營養!”
“這逆孫雖然辦事不咋靠譜,但說話還是有點營養的…”
朱棡本就不在意這口吃食,剛剛不過是借故跟父皇撒個嬌罷了。
現在見父皇主動將話題引到皇太孫身上,他也就順嘴附和幾句。
“父皇,咱看大侄子辦事挺靠譜的呀,現在他在北宮那邊干的風生水起,不比您這邊差…”
老朱聞言臉色一沉,暗暗嘆了口氣。
“今天不提那逆孫!”
“咱們先吃飯,吃飽了咱跟你說點事!”
“唉…”
朱棡見父皇不想提朱允熥,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為朱允熥祈禱。
“你吃肉呀?”
“父皇,兒臣現在跟張真人修行,早就不沾葷腥了…”
老朱聽到三兒子這般說,再看看滿桌子的肉菜,心里別提有多別扭了。
這么多好吃的就他一個人吃,不僅浪費,還吃得沒滋沒味。
要是有那個逆孫在該多好,都不用自己讓,那逆孫自己就能轉著桌子吃!
“行吧!”
“別說父皇苛待你,是你自己想不開吃素的…”
老朱郁悶的抓了一個豬蹄,咬牙切齒的啃著,仿佛在發泄對某個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逆孫的怨念。
朱棡看著父皇這個吃相,對于接下來的談話更加忐忑了。
要是大侄子知道自己反水,會不會遷怒自己的兒子?
老朱在啃了一個豬蹄后就七八分飽了,見朱棡也不動快了,當即慢條斯理的說道。
“老三,你覺得咱大明的宗室襲爵制度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