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蔦來到貫府大門,沒有請柬,也沒有拜貼…
拜壽這種事也不一定就需要請柬,來的都是客,是為壽星賀;但沒有拜貼就很難辦,因為你甚至都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如果是仇家過來搗亂的呢?
一時僵持,候蔦知道自己這樣的身份是不好在大門口多事的,惹出眾人圍觀,不僅丟自己的面子,還可能丟主人的面子。
“我來自遠方他國,不好透露姓名來歷,是受貫公老友所托而來,在這里糾纏不清大家都沒好處;這樣,你給貫公帶個話,就說霧澤故人來,他就明白了。”
門房也不敢太過怠慢,干這一行講究的是個眼力勁,您這動不動給主人惹來麻煩,甚至化友為敵,門房如何能做的長久?
修行界中有太多稀奇古怪之人,匪夷所思之事,不是他們這些凡人能夠理解的,他的感受就是,多問多請示總沒有壞處。
稍微客套,便自入內廳,俄頃即回,臉色也變的恭敬了許多,
“主人請您自入大廳,他那里客人眾多,一時不得閑…”
候蔦背著小女孩,邁步走入貫府,如果只是送上賀禮,把東西放下就是,都沒必要進這個門;但李都尉的意思卻是他要親手把東西獻上,這里面只可能有兩層含意。
要么就是賀禮貴重,要么意味著恐怕還要帶個回信?
大廳豪闊,看起來和隱士并不沾邊,說明主人也可能是個身在陋室心在江湖的;酒宴未開,下人們還在準備,但客人們卻聚集成群,分成無數個小圈子,最大的圈子無疑就是今日的主人壽星老兒。
候蔦位卑人輕境微,一時間也湊不上前,就只能找個犄角旮旯坐下等著,看看有沒有一個單獨的機會。
放下竹簍,讓小孩子下來走動走動,活活經絡;這孩子仍然一言不發,但眼睛卻出賣了她的內心,也忍不住從大廳里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上掃過,當然,還有桌子上琳瑯滿目的瓜果。
候蔦一笑,還有救,隨手招來一個內侍,“勞駕,能否為孩子準備一個小果盤?”
這是規矩,當然自己拿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會顯得很沒有禮數教養,候蔦也是官吏出身,這方面的家教已經融入骨血。
侍者含笑點頭,取來一只托盤,牽著小孩子的手,喜歡吃什么就取一點,瓜果糕點,一趟下來托盤壘得老高…果然是大宅風范,從下人的舉止作派可見一斑。
小孩子坐在一個小杌子上,捧著盤子吃了個不亦樂乎;這些日子下來雖然候蔦并沒有苛待她,總是盡心照顧,但以他的生活習慣怎么可能了解一個小孩子的需求?
每日肉食不絕,吃得現在看肉就想吐,卻更喜歡這些候蔦從來不顧的甜食。
候蔦嘆了口氣,怎么安置這個小孩子,需得盡快拿出個章程,不能再拖下去了;
其實一路行來,路過村莊小鎮,他也很有些機會把孩子送出去,四,五歲的年紀,粉嘟嘟的十分可愛,不愁沒下家;但他卻不能保證這孩子的未來不受委屈,而且,從小孩子緊抓住他袍角的舉動中他也能看出來她的抗拒。
靜靜的站在大廳一個角落,等待著他的機會,但作為今日壽宴唯一的主人,在貫公身邊隨時隨地都有十數人包圍寒喧,走一撥又頂上一撥…
候蔦正靜待時機,一個人在他身邊悄然出現,他對此沒有半點反應,這就境界差距過大形成的碾壓,無解。
“在等一個單獨面對的機會?”
候蔦耳邊響起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心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是暗中感慨世界之小,
“正是,瑤河一別,匆匆半年,有心效綿薄之力,卻境界低微,不入法眼。候蔦,見過上修。”
嫸道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但在輕紗之下,他什么也看不到。
“為什么要去剡國全真教?”嫸道人單刀直入,她不喜客氣,而且畢竟彼此陌生,她現在也不過以一個修行前輩的身份略加提點而已。
候蔦微表歉意,“本來是想加入安和道門的,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于是就只有退而求其次。”
嫸道人卻不放過他,“以你修行速度,無非也就是晚個一年半載,培元境后自然就能如愿,不成的話,我也可以稍加推薦。”
候蔦苦笑,“安和道門對散修來說最低境界就是培元,但并不意味著到了培元境就一定能通過,還需要看潛力年紀資質等等,我這年紀嘛,就很尷尬了。
至于您的推薦,如果不是因為去往剡國,我又怎么可能遇見上修您?”
嫸道人抓住了他言語中的漏洞,“你怎么肯定安和道門就一定不會收留你?是得罪了道師?”
候蔦其實現在很不愿意提起過去,但這位上修卻是沒完沒了的,她境界高,于他又有恩,讓他無法推脫,
“我是上次安和祈愿的幸存者,當著安和眾多上修的面被拒絕…所以,修行不等人,就只有去了魔門全真…”
嫸道人皺起了眉頭,如果是那些師兄拒絕的他,也難怪他對安和道門不再抱有信心;
在安和道門內部高階修士之間,互相之間是必須留面子的,比如我拒絕了一個散修,你卻接受,這其中就很容易生分,鬧隔闔;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為一個區區小修就不值當,大部分時候這個散修基本入門無望,也是事實。
不管什么樣的勢力,時間長了就總會在架構中出現這樣那樣的滯澀,敷衍,推諉,臃腫…這是避免不了的現實。
對一個門派勢力來說,還遠稱不上致命,仿佛塵埃;但時代的塵埃,對個人來說就是一座翻不過去的大山。
她也可以強硬的把眼前這個家伙推進安和道門,她有這個權利,而且也不在乎會得罪誰,但修道之人卻不會這么做。
這樣做太生硬,對眼前這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全真教那邊會記住他,而道門這里也不會完全信任他…需要有一個自然的過程。
她是一個愛才的人,對道門內部現在的死氣沉沉有些不滿,既然走到了這個位置,為道門多拉幾個杰出之才就是她的責任,這個杰出指的還不是年紀潛力境界,而是某中說不清道不明,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東西。
道門一直以來對這些都不太放在眼里,但全真魔門卻對此十分重視,這就是她對當下安和道門暗自擔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