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此時的心情很復雜。
很久沒見的兄弟就在自己的面前。
眼前這個兄弟,還是一如既往的給朱棣帶來了某種親情上的慰藉。
孤家寡人,是指朱棣這樣的人背負著天下的責任,掌握天下的權柄,是以,不得不以君臨天下,不近人情的姿態來治理天下。
可并不代表,朱棣沒有人性,人性肯定是有的,就是不是臣妄談太祖高皇帝的對錯,有的成法到了如今,可能已不同了。既然如此,那么就該改玄更張。”
“改玄更張?”朱棣眼眸瞇起來,下意識地點頭。
“卿家說的頗有道理…”朱棣深吸一口氣。
“可陛下又不能改弦更張。”姚廣孝道.“改玄更張,便是背棄祖宗,若如此,則陛下就失了大義。”
姚廣孝笑吟吟地道:“陛下可是靖難而有天下的。”
此言—出,朱棣臉上的橫肉顫了顫。
是啊,別人可以改弦更張,唯獨他不可以。
當初朱允炫那個小子,改玄更張,直接撤藩,推翻了許多太祖高皇帝的國策,朱棣被逼到了絕境,起兵靖難,打的旗號,就是皇帝身邊有奸臣,而另一個旗號就是這些奸臣慫恿皇帝背棄了太祖高皇帝。
現在總不可能,他借此理由做了皇帝,又大張旗鼓地效仿朱允姣吧。
且不說面子上過不去,這等于是將自己坐天下的大義名分也都徹底的剝離了。
朱棣這種非正常繼位的皇帝,最大的正統性就是視自己為太祖高皇帝的延續,他是太祖高皇帝的化身。
朱棣若有所思地道:“那如何是好?”
姚廣孝微笑道:“只要威國公去弄,那就不算是背棄祖制了。”
姚廣孝道:“太平府既為京兆,陛下就該給年輕人放一放權,讓他在太平府,去實施他自己的想法,辦的好,陛下要鼓勵,辦的不好嘛…”
朱棣接口道:“朕就責罰他?”
“不可責罰。”姚廣孝道:“若是因為辦錯了一件事,就責罰,那么就不敢盡心盡力的去辦事了。干這等悖逆天下讀書人心愿的事,本就壓力重重,辦的不好,陛下可以假裝這世上沒有這個人,也沒有太平府…即可。”
朱棣吸了口氣,好家伙。
姚廣孝道:“凡事不需威國公奏報,他自己敲定,即可實施。太平府可設七品及以下的官職,朝廷可不過問,七品以上,至五品,需報東宮。五品以上,則奏報陛下。除此之外,武臣之中,世襲百戶,可太平府自行裁決,世襲百戶以上,即世襲千戶,則需奏報東宮即可。”
姚廣孝想了想,繼續沉吟道:“太平府府尹衙,可另造法典,太平府內,可行此法。六部和有司不得過問。太平府的錢糧…除五成上繳戶部,剩余的錢糧,府尹衙可自行處置。”
“陛下,如此一來,人事功考、錢糧、律令,也就都有了,有了這些,什么都可讓張安世自己去折騰,辦得好,陛下可從善如流,將來可以推廣,若是辦不好,大不了,讓威國公回去乖乖地繼續掌他的南鎮撫司了。”
朱棣站起來,開始踱步,輕輕皺著眉頭,他陷入了思索。
當初讓張安世在太平府折騰,其中已有不少縱容,可現在這放權,卻等于是設了一個國中之國。
他沉吟著,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片刻之后,他抬頭,帶著幾分顧慮道:“只怕朕這旨意出來,天下要嘩然。”
姚廣孝微笑道:“如果只是如此,當然要天下嘩然。可如果…—碗水端平呢?”
朱棣一愣,忍不住道:“什么意思?”
姚廣孝道.“臣查到,有一御史,竟暗中給棲霞寺上了萬兩銀子的香油錢,臣又查到,此人家境曾并不富裕,這銀子哪里來的?這御史…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處。”
“只要陛下恩準,臣這就讓人去找這御史,威脅他,教他上一道奏疏。”
朱棣道:“上什么奏琉?”
姚廣孝笑道:“當然是為寧國府鳴不平。”
朱棣無法理解,這怎么又和寧國府扯上關系了?
姚廣孝看出朱棣的狐疑,便道:“若是為太平府去爭,那么必然會引發嘩然,可若是有御史為寧國府說話,就說吏部尚書蹇義至寧國府,束手束腳,分明有好的對策,卻礙于朝廷法度,無法實施,反而是太平府的威國公,行事不法,所以在太平府可以大刀闊斧,這對蹇公實在不公平。”
姚廣孝繼續道:“如此一來,這滿天下人定會認為,這個御史上奏,必定是蹇公的授意。蹇公此人,在朝中頗有人望,又是吏部尚書,人人敬之又畏之。更何況天下士人,無不希望蹇公在寧國府,能夠遠勝太平府。好教人知道,這圣賢書不是白讀的。”
姚廣孝頓了頓,才淡淡地道.“那么這份御史的奏疏,一定會得到許多大臣的支持。那么…陛下在眾臣的壓力之下,不得不考慮,最終,做出裁決,令寧國府、太平府,可便宜行事,各部和有司不得過問,所有律令、人事功考、錢糧,都可令他們一言而斷。只怕陛下這旨意出來,非但不會滿朝嘩然,反而是朝野內外,人人拍手稱贊呢。”www.81zw.ćőm
姚廣孝道.“如此,既沒有令陛下背棄祖宗成法,又可檢驗成效,而且還得到朝野的支持,這是一箭三雕,于朝廷,于陛下都有莫大的好處。”
朱棣瞪著姚廣孝:“你這是早就想好了,還是臨機應變想出來的?”
姚廣孝很是淡定地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其實臣這些時日,也一直都在想,怎么樣解決這些問題。有些事,早有端倪,就說張安世的那些作坊,作用越來越大,自古以來,臣沒聽說過,對朝廷有如此貢獻之人,還可視他們為匠,對他們忽視的,這樣的事,一旦時間久了,必然是要出事的。”
朱棣想到了什么,于是道:“所以這御史,你早就物色好了?”
姚廣孝道.“陛下,這是因緣際會,是善緣。所謂有因,才會有此果…”
朱棣道:“這御史名望如何?”
“聲名卓著,頗有人望。”
朱棣頜首.“可以要挾他嗎?”
姚廣孝道.“臣若出馬,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必欣然上奏。”
朱棣哭笑不得,轉而看向了金忠:“金卿為何一直不言?”
金忠苦笑道:“臣對緣分之事,不甚懂。”
這話,就很有意思了!
他—時也不知道該表達點什么好!
金忠想了想道:“臣覺得…可以一試。”
朱棣便點頭道:“此事,姚師傅去安排,記住,要做得干凈。”
姚廣孝道.“是。”
說完正事,君臣也沒有心思閑聊了,姚廣孝二人便告辭而出。
金忠徐步走著,顯得悶悶不樂。
姚廣孝便道:“金施主,你這又是怎么了?”
金忠苦笑道:“我在想,那御史何時得罪了你。”
姚廣孝眼一瞪,憤恨難平地道:“他寧去棲霞寺施舍,也不來雞鳴寺。”
金忠道:“姚和尚認為真有這樣的必要嗎?”
“此等御史,沽名釣譽…”
“不。”金忠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在我大明的京畿,設兩個國中之國…”
姚廣孝倒是收起了臉上的憤怒,嘆口氣道:“歷朝歷代,食古不化,必受其害。靖難的過程之中,若是陛下但凡不知變通,何來今日?貧僧最欣賞陛下的一點就在于,他脾氣雖是倔強好勝,可一旦他認準了好用的東西,就定會順勢而為,絕不會被所謂的禮法所禁個。”
“唯有這樣的人,才可成就大功業。今日的情況,也是如此,只要能達成目的,那么任何手段,只要不傷天害理,都可以用。即便有一日,證明是錯的,以陛下之能,也可反手將事情拉回原來的軌道。”
金忠認真地看了姚廣孝一眼,道:“我明白了。”
二人走到了宮門外,便也互相告別。
姚廣孝的辦事效率很高。
到了次日,便有都察院御史陳昆上奏,為寧國府蹇義鳴不平。
此奏—出,立即引起了滿朝的警覺。
好端端的,如此上這一道奏疏,這顯然不是空穴來風,必定是蹇公在太平府遭遇到了某些為難的事,只是有些事,蹇公不便說,那么自然是暗示某御史上奏。
寧國府的動向,一向是牽動人心,主要還是太平府那邊張安世辦的事太不像話了。
現在是同仇敵汽,這朝中十之八九的大臣,無一不是支持蹇公,希望借蹇公之手,徹底戳破太平府的所謂‘神話’。
這一道奏疏送上之后,文淵閣卻不好處理,擬票的時候,也只是請陛下裁決。
朱棣得了這份奏琉,不喜,直接留中。
留中的意思是,朕不愿管,也不想管,關朕屁事,關你屁事。
可這不留中倒還罷了,一留中,反而加深了百官的焦慮。
很明顯的是,蹇公遇到了一些施政上的困難,需要朝廷解綁,蹇公要辦的事,必是仁政,這仁政不能實施,這還如何力壓太平府?
于是,有人急了。
次日,于是數十份奏疏,便猶如雪花一般,飄入了文淵閣。
而后,皇帝下旨,命廷議討論。
討論的結果倒是很順利。
大家都知道,張安世這個家伙,是不講規矩的,他不按規矩來辦事,可蹇公卻是君子,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如此一來,君子必要吃小人的虧。
而要解決,就必須得讓君子可以辦事,也敢去辦事。
在這—面倒的態度之下。
最終,一封超出了所有人原先想要討價還你的大臣們所料想的旨意,終于橫空出世。
這份旨意一出,幾乎讓人覺得,這是朝廷要在南直隸設立兩個藩國。
不,某種程度而言,藩國還需按朝廷的律令行事,而寧國府和太平府,卻顯然在律令層面,也可自行其是了。
就這,居然還是滿朝文武一面倒支持的結果。
朱棣顯然更像是一個被大臣們所脅迫的角色,他先是留中,而后迫不得已地廷議,最后卻是選擇了妥協。
這一下子,莫說是胡廣看不懂,連楊榮也看不懂了。
胡廣倒是挺興奮的,對楊榮道:“楊公,我看…蹇公是要準備大刀闊斧,要有大作為了。”
楊榮·“.”
看著楊榮抿唇不語,胡廣奇怪道:“楊公為何不言?”
楊榮道:“蹇公歷來認為祖宗成法,只要實施得宜即可,怎的突然有此動作?這一下,老夫有些看不懂了。”
胡廣顯得很高興,捋須道:“君子行事,要先有大義的名分嘛。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也。”
楊榮·“.”
寧國府府衙。
蹇義至此,已有數月。
這數月之間,他倒是十分關心寧國府的情況,開始清理當地的訴訟,從前在此積壓的數百件積案,幾乎都被他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清理掉。
一下子,人人都稱蹇義為青天,士民百姓,深受鼓舞。
不少的士紳,紛紛建言獻策,也愿慷慨解囊,愿意資助官府修繕學舍。
不得不說,蹇義這個吏部尚書,面子還是很大的。
據說不少讀書人都蜂擁而至,還有許多舉人,都希望能夠成為蹇義的入幕之賓。
整個寧國府,雖是區區一個府,可此時可謂是群英薈萃,相比于朝廷百官的格局可能不如,可放眼天下,此地幾乎可謂是人才濟濟。
蹇義行事,有板有眼,每日從早到晚,都不肯解怠。
可就在此時,有人興沖沖而來,帶著喜意道:“恩府,恩府…大喜,大喜啊…55。”
來人乃是蹇義的一個幕友,其實較真地論起來,此人算是蹇義的一個門生,中過舉人的功名,叫吳歡。
照理,舉人是可以入仕的,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去吏部選官,而明初的時候進士不多,就算是舉人,也算是人中龍鳳,不似到了明朝中后期,舉人都如狗的情況。
可許多舉人卻都不愿意去選官,而是希望等到下一次科舉繼續去考進士。
在他們看來,舉人選官,本就落入了下乘,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道路。
這吳歡得知自己的宗師在這寧國府,立即和一群讀書人一道,興沖沖地來此,隨即成為了蹇義的入幕之賓。
蹇義此時正喝著茶,聽聞了吳歡的聲音,眼帶溫和,面上含笑道.“怎么,今日怎的如此孟浪?”
吳歡喜笑顏開地道:“恩府先看這邸報。”
說著,便將邸報送上。
蹇義—看,大吃一驚,禁不住訝異地道.“呀,朝廷…怎的…”
吳歡意味深長地看了蹇義一眼,恩府果然行事周密,那一邊讓御史上奏,請陛下授予全權,這邊結果出來,卻依舊好像與此事沒有瓜葛的樣子。
這一點,他真得要好好學,將來做了官,用得上。
于是吳歡樂呵呵地道:“恩府,現在好了,恩府正好可在寧國府施展拳腳。”
蹇義卻是皺起了眉,他確實有點懵了,可細細思量,似乎事情并不壞。
他沉吟道.“事已至此,也只好接受陛下的旨意了。施展拳腳…嗯…推行善政和仁政,乃當務之急,老夫對寧國府的情況,也差不多摸清楚了,只是如何實施仁政,卻還需斟酌。”
吳歡自信滿滿地道:“我看恩府—定已經戌竹在胸了。”
看著吳歡一臉敬仰地看著自己。
蹇義略一沉吟,便道:“當請寧國府上下士紳和耆老們一起來商議。”
吳歡眼睛一亮,隨即便振奮地道:“妙啊,妙不可言,恩府這—手,實是高明,這叫廣開言路,如此,這寧國府豈有不興之理。學生這就去請諸鄉賢與耆老。”
蹇義微笑,頜首。
而在另一頭的棲霞,張安世跟其他人的反應,似乎有點不一樣。
他連續看了好幾遍的圣旨,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
然后專門請了高祥來,讓他看過了一遍,便皺著眉道:“這里頭,是字面上的意思嗎?”
高祥想了一下,便道:“圣旨很清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張安世撓撓頭:“見了鬼,怎么可能天上掉餡餅?我啥都沒干呢,陛下就給咱們太平府瞌睡送來了枕頭。這陛下莫不是我肚里的蛔蟲吧!”
高祥連忙道:“公爺慎言。”
張安世便頓時驚覺起來的樣子,立即道.“噢,噢,是我不對,哎…我這個人心直口快。”
高祥卻喜歡這種感覺,張安世在他的面前,什么瞎話都敢亂說。
這是什么?這就是信任啊!
雖然每到張安世胡言亂語的時候,他都要很認真地糾正他,可糾正歸糾正,心里還是覺得很自在的。
張安世此時卻是一臉不確定地道.“這里面會不會有陷阱?”
高祥認真地道:“應該不會,下官看過兩遍了,就是這個意思。”
張安世便道:“可是我聽說,這是大臣們廷議的結果,不是我對百官有什么意見,只是覺得他們一向見不得我好。怎么會…對我這樣好?”
他的顧慮是有緣由的,多點警惕也不是壞事。
高祥想了想道:“我聽外頭的傳言,好像這與蹇公有關。”
“蹇義?”張安世若有所思地道:“這可能說得通。怎么,他在寧國府,莫非要干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就不得而知了。”高祥道.“公爺若要知道,讓南北鎮撫司打探一下就知道。”
張安世冷哼了一聲道:“我才不稀罕打探他,而且…錦衣衛有規矩,盡力不去打探朝中的動向,對外…只對外的。”
張安世笑嘻嘻的說著,隨即打起了精神:“可無論如何,有了這份旨意,優勢在我,咱們終于可以干更多的事了。”
頓了頓,他樂呵呵地道:“我—早就說,陛下圣明。你看,這份旨意就是明證。現如今我等沐浴皇恩,又得如此信重,還有什么可說的?自當粉身碎骨,竭力報效!還愣著干什么,事不延遲,趕緊召集人,準備干事!”
高祥也抖擻起精神,忙道:“是。”
吧,嗚嗚嗚,碼字不容易,最近風濕犯了,手脖子痛。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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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