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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太平盛世

熊貓書庫    我的姐夫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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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有宦官來到了解縉的身邊,道:“陛下擺駕武樓,有請。”

  解縉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恢復了平靜的神色,彬彬有禮地道:“請公公帶路。”

  隨即至武樓。

  只見朱棣已經在這高坐。

  其他幾個文淵閣的大學士卻已到了,除此之外,還有風口浪尖上的國子監祭酒胡儼,以及各部的尚書、侍郎。

  朱棣看了眾人一眼后,便道:“姚師傅今日為何沒有入朝?”

  此時,禮部侍郎趙羾站了出來,行禮道:“陛下,姚公這今日身子有些不適,是以告假。”

  趙羾是個實干的人,曾出任過地方官,剿過匪,出使過安南國,因此頗受朱棣賞識。

  若是以往,聽聞姚廣孝生了病,朱棣一定要擔心,派人去探病,甚至還可能親自去拜望。

  可這一次,朱棣聽到這番話,居然無動于衷,心里只說,這個姚廣孝,只要朝中出了爭議,他便要生病。

  朱棣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不過細細一想,姚廣孝的分寸是拿捏的極好。

  像這種純粹的爭議,他避而不見,可若是真涉及到了國計民生,姚廣孝無論身體如何,都會及時地出現在朱棣的身邊。

  朱棣便頷首道:“賜一些藥吧。”

  隨即,朱棣道:“今日百官所議,諸卿以為如何?”

  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百官廷議的時候,身居高位之人一般是不會吭聲的,只有這樣關起門來的小會,卻是大家表態的時候。

  楊榮想了想,上前道:“陛下,此事爭議極大,尤其是讀書人之中,也是群情洶洶,臣倒以為…張安世既想避嫌,上書請辭,這并沒有什么不妥,是非對錯,議之無用,倒不如順水推舟,準了張安世的請辭,敕他武職,使他能夠為陛下分憂效命。”

  朱棣頷首,楊榮的話看上去是和稀泥,可朱棣知道,這顯然也是張安世的心思,同時也是眼下最無可厚非的做法。

  朱棣旋即道:“朕所不能忍的,是群臣為攻訐張安世,分明他在任期間,功勛卓著,爾等嫉賢妒能至此嗎?”

  眾臣便都不吭聲。

  朱棣則是看向解縉:“解卿為百官之首,難道沒有話說?”

  解縉慢悠悠地站出來,道:“陛下,臣等絕非嫉賢妒能,只是…臣以為…我大明要長治久安,勢必需要各安其位,太祖高皇帝將天下的百姓分為軍戶、民戶、匠戶,其實也是這個道理,每一個人出身不同,就應當守著自己的本職。”

  頓了頓,解縉繼續道:“就如張安世,他為外戚,父親曾為北平府武官,陛下愛惜他,就該讓他安于武職,或命他專司祭祀,或負責陵寢的督造,張安世固然是有才能,可終究他對八股的理解,并不源自于圣人本意,頗有投機取巧之嫌,當然,這已足以震動天下,讓人驚嘆了。”

  解縉這一番話,確實很厲害,他直接將太祖高皇帝給搬了出來。

  這對于一直以維護祖宗之法為己任的朱棣而言,絕對有巨大的說服力。

  解縉又道:“臣聽聞,君主若是寵幸一個人,就絕不會將他放在不合適的位置,而是讓他在適合的位置上發揮自己的才干,這才是對人的保護。陛下深謀遠慮,應當能夠理解臣的良苦用心。”

  朱棣繃著臉,死死地盯著解縉。

  不過朱棣發現,自己好像除了入你娘之外,確實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反駁。

  只見解縉又道:“何況,陛下已敕命張安世世鎮棲霞渡口,這才是張安世的本職,可張安世心思沒有放在這上頭,這豈不是本末倒置嗎?臣這里…有一份奏疏。”

  “奏疏?”

  解縉道:“乃上元縣縣令陳奏,說是上元縣不少士紳,飽受張安世之苦,不惜至衙中去擂鼓鳴冤,說張安世在棲霞渡口濫殺無辜,凌辱百姓,自張安世鎮棲霞之后,民生凋零,百姓莫不敢言。以至周遭的上元縣百姓,也受無妄之災,人人叫苦。”

  “臣這里還有九十三名上元縣百姓的訟狀。只是張安世深受圣恩,又得陛下青睞,更是國戚,所以雖是狀告,而上元縣令有心為民做主,卻也無可奈何,陛下,百姓乃是國家的根本,是社稷的梁柱,自太祖高皇帝至陛下,無不愛百姓如子侄,今棲霞渡口發生這樣的事…臣…身為首輔,也難辭其咎,萬死。”

  朱棣聽罷,面色古怪,他似乎想起上一次在茶肆中聽到的路人的話。

  朱棣道:“上元縣令何時陳奏?”

  “上月月末。”

  “為何現在才報來?”

  解縉道:“張安世…張安世畢竟是國戚,臣只能私下囑咐上元縣令,安撫縣內百姓,實在不敢上奏,引來非議。”

  朱棣背著手,來回踱步,口里卻道:“這上元縣縣令未必說的是實言。”

  解縉道:“上元縣令官聲極好,他所管理的上元縣乃是京縣,自他上任,百姓安居樂業,從未聽聞過有什么非議,陛下連這樣正直的人也不相信嗎?”

  朱棣隨即目光落向了戶部尚書夏原吉。

  這夏原吉為人正直,朱棣是信任的,于是他道:“夏卿家對此人有印象嗎?”

  夏原吉道:“臣不知。”

  朱棣:“…”

  朱棣沉吟著,隨即道:“知道了。張安世暫除博士之位吧,這也是他的意思,其他的事,從長計議。”

  解縉等人行禮,一一散去。

  朱棣低著頭,端坐著,久久不做聲。

  亦失哈低聲道:“陛下,是否讓錦衣衛…”

  朱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真查出一點什么來呢?”

  亦失哈大驚,旋即明白了什么。

  朱棣道:“終究是太年輕啊,年輕人氣盛,不知輕重…”

  亦失哈干笑道:“陛下說的是,等過兩年,成了親,生了娃,也就好了。”

  朱棣手搭在御案上:“有理,難得這世上還有人惦記著他的婚事,他這一次也算是勞苦功高,掙了…不,教授出了一個好弟子,朕是不是要趁熱打鐵,賜他的婚,看他還如何躲。”

  說罷,朱棣莞爾一笑。

  不急…

  “朕反正不急,朕看看那徐輝祖急不急,朕讓他來求朕。”

  說著,方才的沉悶消散了許多,朱棣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心里盤算著那大舅哥被他馭服的模樣。

  歲末時節,天氣愈寒。

  長江滾滾,奔流而下。

  此時一艘烏篷船,顯得格外的起眼。

  倒不是這船如何出眾,實在是現在江面上絕大多數都是掛著黑旗的艦船,只有此船,卻沒有張掛任何旗蟠。

  此船抵達了棲霞渡口。

  旋即,一個和尚穿著僧衣下來,他的左右,是幾個精壯的漢子抱手拱衛。

這和尚便是大名鼎  鼎的姚廣孝。

  姚廣孝現在住在寺廟之中,上朝穿官服,平日里只穿僧衣,他已經‘病’了很久了,自打放榜,姚廣孝立即開始生病,到了現在,也沒見好。

  不過他似乎清楚皇帝知道他的性子,也沒有刻意地躲在病榻上成日叫苦,而是四處走親訪友,寄情于山林。

  今日他抵達了渡口,在碼頭落地之后,便預備一路往棲霞寺去。

  棲霞寺距離渡口,還有一段路程,而棲霞寺的方丈,和他也算有一些交情,今日趁此機會前去拜訪,相互討教一番。

  “先生,車馬已備好了,只是上山怕也需一個多時辰,先生不妨在此就近歇歇腳,待會兒再登山入寺。”

  姚廣孝聽了護衛的話,含笑道:“這樣最是妥當。”

  說罷,四顧左右,口里道:“棲霞渡口,貧僧已有一年未來了,此處的碼頭…倒是比從前熱鬧了許多。”

  姚廣孝下了碼頭,見這兒不少的勞力在寒冬之中拖著石料,又見遠處,商鋪林立。

  他恍然之間,似乎對這里有些陌生。

  他忍不住道:“這里是棲霞渡口?”

  護衛道:“是棲霞渡口,準沒有錯的。”

  說著,便安排了姚廣孝至一處客棧,教客棧的伙計預備素食。

  又有護衛將伙計拉到一邊去,低聲吩咐道:“我家主人,可不是尋常人,他乃方外之人,不擅葷腥,待會兒…若有食客吃肉,教他們離遠一些。”

  那伙計還未應下。

  誰料這些話,被姚廣孝聽了去,姚廣孝臉色一沉,道:“他們吃他們的肉,有貧僧何干?小二,你不必聽他饒舌,自管做你的買賣,貧僧乃和尚,不是強盜,強盜才管別人的事。”

  小二應了,忙是去通知后廚預備齋飯。

  姚廣孝端坐,卻發現這客棧里頭,有些不同尋常,以往客棧里吃飯的,多是客商或者是讀書人,可在這客棧里,竟有不少是泥腳漢子,有的只穿草鞋,有的也攜家帶口,不過膚色大多黝黑,一身短裝。

  可這里的生意居然出奇的好,來來往往的客人不少,食客們倒是很計較食物的價格,掰掰扯扯的與小二一個個對賬。

  姚廣孝依舊端坐,人似入定的狀態,似乎不太管外頭的吵鬧。

  護衛們在隔壁桌坐下,不過很快,姚廣孝本是一人一桌,卻見一個漢子牽著自家的女兒,因這里客滿,竟直接坐在了姚廣孝對面的空位上,與姚廣孝同桌。

  這一下子,護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他們觀察姚廣孝,見姚廣孝無動于衷,悄悄松一口子,也就不敢做聲了。

  那粗漢顯得很局促,他顯然是帶著自己的女兒來的,在這寒冷的天氣里,漢子穿著草鞋,不過腳上的繭子,似乎有保暖的功能,這漢子也不覺得冷。

  倒是他這女兒,似乎穿了一雙新的繡花鞋,女孩兒好奇的打量這里的一切,不安又期待。

  漢子對姚廣孝似乎說了一聲類似于道歉的話,隨即便將注意力放在自己女兒身上:“丫頭,今日下館子,帶你吃一頓好的,你得慢著吃。”

  “爹爹,這里叫啥?”女孩兒清脆的道。

  “叫…叫客棧,也叫館子,總之…聽說這里的菜很好吃。”

  “那爹爹從前為何不帶我來吃?”

  漢子咧嘴笑了,露出了他的黃牙。

  “從前啊…從前…是爹糊涂。”

  女孩兒便坐在長條凳上,她腿還短,便將腿懸在半空中,低頭看著自己的繡花鞋吃吃地笑。

  此時,漢子問:“鞋子喜歡嗎?”

  “喜歡。”

  “待會兒回去,你別說這是二十文錢買的,不然你娘肯定要念叨,你說只花了十文錢。”

  女孩兒歪頭想了想:“好呢。”

  這時有伙計來了,似乎這伙計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食客,依舊笑嘻嘻地道:“客官要吃點什么?”

  漢子有些局促,居然緊張地道:“有肉嗎?”

  “有,有,有,雞鴨魚肉,樣樣都有,咱們這兒的招牌,是爐烤的鴨子,鮮嫩的很,除此之外…還有…”

  “鴨子多少錢?”

  伙計笑了笑:“一只鴨子,需二十七文。”

  漢子道:“這樣貴,半只鴨子呢?”

  “哈哈,那得十四文。”

  漢子低頭,似乎覺得不對勁:“那買半只豈不虧了?”

  “這…”伙計尷尬一笑:“這沒辦法。要不,吃點其他的…”

  漢子道:“若是半只鴨子,再少一塊肉,十三文如何?”

  他極認真地討價還價。

  女兒似乎對陌生的小二有些害怕,身子便依偎在漢子的邊上。

  小二道:“好,烤鴨半只…客官要飯嗎?”

  漢子道:“要錢嗎?”

  小二苦笑道:“需兩文錢。”

  “這樣貴。”漢子道:“俺自己地里的莊稼…”

  他說到這里,便又將話戛然而止,他道:“不要了,有鴨子就成。”

  伙計點頭,轉身去了。

  這時…本是入定的姚廣孝,閉上的眼睛微微闔著,借著一道眼縫里的余光,打量著眼前這一對父女。

  似乎對于姚廣孝而言,眼前所發生的事,顯然在他豐富的人生閱歷之中,是較為少見的。

  姚廣孝感覺自己的佛心有些亂了。

  以至于他需深呼吸,才勉強抑制住了內心的不寧。

  烤鴨比姚廣孝的齋菜要上的早。

  半只烤鴨送上來,伙計笑著道:“就是半只鴨子,一塊肉沒少,還是咱們約定的十三文錢,客官下次多照顧本店的生意吧。”

  漢子一時感激起來,不斷說好。

  隨即,漢子便對女孩兒道:“快吃,你還沒吃過鴨子吧,這是大肥鴨…”

  女孩兒還沒到懂事的年紀,早已垂涎欲滴,于是忍不住伸手抓了一口就往嘴里塞。

  隨即邊吃邊驚嘆著道:“世上還有這樣好吃的東西,爹爹,你嘗。”

  漢子摸著女孩兒的腦袋,笑著道:“爹爹不是吃了趕集帶來的饃?已吃飽了,你多吃一些。”

  女孩兒皺著鼻子道:“可是很好吃呀。”

  她滿嘴是油,狼吞虎咽,分明是個小孩兒,卻沒多久就生生地將半只鴨子吃了大半,還不忘舔舐骨架子。

  此時的女孩兒,眼里似乎有了光。

  這清澈的眼眸里,那一道光格外的奪目。

  父親這才取了骨架子,也跟著啃噬起來,將骨架子咬得咯咯的響。

  “爹爹,爹爹,往后我還要吃。”

  父親將骨架嚼碎了,吞咽下去,才道:“好好好,下一次趕集,還帶你來,丫頭要聽話…”

  二人細碎的說著,直到幾乎連骨架子都吞咽了大半,漢子才起身道:“伙計,結賬。”

說著,便小心翼翼地從懷  里取出了一個破荷包,極認真地取出一枚枚的銅錢,數了十三個,交給了店小二。

  這才牽著女兒,緩緩離開。

  女孩兒不安分地蹦蹦跳跳,繼續盯著自己的繡花鞋子:“爹爹,我的鞋子真好看。”

  “爹爹,你真的還會帶我來吃鴨子嗎?”

  “爹爹,鴨子真好吃。”

  “爹爹,要抱,我累啦。”

  那聲音愈來愈遠。

  姚廣孝端坐,他不喜說話,也不愿多言。

  只等他的素菜來了,伙計才尷尬地道:“抱歉的很,座位實在坐不下,教禪師沾了葷腥。”

  姚廣孝道:“無礙。雖在此沾了葷腥,可在此也見到了慈悲。”

  小二聽不懂,不知咋接話。

  姚廣孝道:“你這兒生意倒是好。”

  小二笑著道:“這倒是實話,全南京城的客棧,有幾個有咱們棲霞渡口的買賣好的?”

  姚廣孝手指著外頭道:“外頭運送石料做什么?”

  “說是要修橋鋪路,這一下雨,便到處都是泥濘,車馬便過不了,這路要從碼頭,一直修到沈家莊去。”

  “沈家莊?”

  “噢,現在不叫沈家莊了,現在該叫承恩伯府。”

  姚廣孝道:“你說的是張安世?”

  “正是他。”

  姚廣孝頷首:“這是一個不簡單的人啊。”

  伙計道:“禪師您說誰?”

  姚廣孝微笑:“好啦,你去招呼其他食客吧,多有叨擾。”

  伙計點頭,忙去了。

  幾個齋菜擺在了姚廣孝的面前。

  姚廣孝卻幾乎沒有食欲。

  方才還因為這些日子寄情于山水,顯得精神飽滿的他,現在卻陷入了迷茫,他只勉強舉了筷子,吃了一些飯菜,便起身要走。

  護衛道:“先生不多吃一些?”

  姚廣孝道:“足夠了。”

  護衛便再不敢多嘴。

  隨姚廣孝出了客棧,此時天寒地凍,江面上的霧彌漫至這集市的深處,姚廣孝見這薄霧之中,人影幢幢,偶有吆喝聲。

  他低頭看了地上的泥濘,又見遠處一車車拉來的石料,終于登上了來迎接他的馬車。

  馬車也漸漸地消失在了云霧之中。

  可人聲依舊。

  那留在原地的客棧,依然客滿。

  張安世這幾日鬼鬼祟祟地出現在東宮。

  沒有辦法,自打沒有了國子學的博士差事,他便成日往東宮去。

  見了太子妃張氏,他像老鼠見了貓。

  張氏在織布,其實見了張安世來的時候很高興:“瞻基都讀書了,現在沒人陪我啦,安世你有閑便多來,免得我生悶。”

  張安世道:“是啊,瞻基長大了,已經可以學本事了,我這個做舅舅的也很高興。”

  張氏道:“聽你姐夫說,外頭有人在嫉妒你?”

  張安世便無奈地道:“是呢,我心里難受的很,我有這樣的遠見卓識,卻因為是外戚,他們便瞧不起我,阿姐,我太難了。”

  張氏淡淡道:“隨他們說去,你不必放在心上。讀書人就是這般的…”

  張安世便乖乖地噢了一聲。

  張氏又道:“這幾日你總來做什么?”

  張安世道:“我想念阿姐。”

  張氏道:“你這些話,我可不敢信,你一定是遇到了難處。”

  張安世便尷尬地道:“沒有的事…不過…阿姐,我在想,他們不讓我在國子學教書,我心里技癢難耐。”

  張氏回頭:“你又想回國子監里去?”

  張氏沉吟著道:“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可你若真想,這事也不是沒有轉圜余地,張家是小門小戶,阿姐能進東宮,又生了瞻基,確實是蒙天之賜,可是…這也不是說,我們張家真的是任人拿捏的,你這做兄弟的,有時是糊涂,偶爾也頑皮,做事沒有輕重,可真教人欺到頭上,阿姐也不客氣,大明終究是姓朱。”

  張安世感動得開始擦眼淚。

  “別擦了。”張氏回頭看他一眼,一面繼續踩著紡紗機,道:“你擦不出來淚的。”

  張安世眨著眼睛道:“是啊,真奇怪,為啥我流不出淚來。”

  張安世繼續道:“我是這樣想的,既然不讓我在國子學里教,那我就自個兒…去教,孔子不是弟子三千,有教無類嗎?我也可以…就是…這事兒還得問問阿姐。”

  張氏手中的活計戛然而止,紡紗機最后的吱呀了一聲,停了動靜。

  張氏凝眸,盯了張安世一眼:“私設學堂嗎?”

  張安世道:“我就是技癢。”

  張氏道:“這事兒,我需和你姐夫商議一下,你有本事能教出會元來,也不能埋沒了你,有什么事,阿姐給你說,出了亂子,阿姐給你撐腰做主。”

  張安世又開始擦眼睛:“阿姐,我…我太感動了。”

  說罷,尋了由頭,便一溜煙的跑出去,卻差點和鄧健撞了個滿懷。

  鄧健連忙道:“奴婢萬死。”

  張安世笑著對鄧健道:“哪里萬死了,哈哈,鄧公公好。”

  鄧健喜滋滋的樣子:“許多日子不見伯爺了,伯爺還是這樣愛說笑。”

  張安世道:“鄧公公,你來,我問你事。”

  鄧健點頭,跟張安世到了一處角落。

  張安世道:“瞻基這些日子的學業如何了?”

  鄧健道:“幾個師傅,都是陛下欽點的,都是當世大儒,學問很扎實,教授的也很用心。”

  張安世又問:“瞻基有想我嗎?”

  鄧健:“…”

  “你吱一聲。”

  鄧健道:“皇孫的心思,神鬼莫測,想沒想,奴婢哪里知道。”

  張安世便怒道:“這沒良心的東西,我就知道他,吃里扒外,過河拆橋。”

  鄧健忙擺手:“別、別、別,伯爺這些話可不興說。”

  張安世叉手,哼了一聲道:“我就要說,我白生養…不,是我阿姐白生養了他,天哪,小小年紀就這樣沒良心,長大了可怎么好,他今天就不念舅舅了,長大了還不要弒父殺母?”

  鄧健:“…”

  張安世瞪著鄧建罵道:“你他娘的倒是吱一聲,是不是這個道理。”

  鄧健道:“奴婢不敢吱啊,奴婢都已經是廢人了,再割,掉的就是腦袋了啊。”

  張安世頓覺得興趣全無,便只好道:“哎…管他呢,他不念我,以后我也不理他,教他誤入歧途吧,我干我的大事去。”

  說著,張安世便出了東宮。

  朱勇和張軏、丘松三人,扯著不情愿的顧興祖在外頭探頭探腦地等。

  一見張安世出來,朱勇大喜,忙迎上去道:“大哥,大哥,咋樣了,娘娘咋說?”

  張安世大手一揮:“還能咋說,這是我親姐,我做啥,她當然都鼎力支持!你們等著吧,

  阿姐答應的事,就等于我姐夫答應了。走,咱們去瞧瞧俺們的學堂營建到什么模樣了,我跟你們說,咱們這學堂,得跟別人不一樣,我這是按照五星級標準的監獄…不,是五星級標準的學堂設計的,你們有福了,以后跟著大哥混,咱們個個都有好前程。”

  一群少年,呼啦啦的便在這東宮外頭消失得無影無蹤。

  姚廣孝的病好了。

  得知姚廣孝身體大‘好’。

  朱棣自是龍顏大悅,下旨命姚廣孝入宮覲見。

  姚廣孝來到武樓,此時君臣有一些日子沒見了,朱棣笑吟吟地道:“姚先生啊,朕真的離不開你啊。”

  這話有些肉麻,姚廣孝同樣回應:“臣也離不開陛下。”

  朱棣道:“眼下,倒是太平無事,只是現在天寒…也不知怎的,今年開冬格外的早,如今年關將至,百姓們入冬…也是教人擔心的事,朕聽聞,上元縣和江寧縣這幾日冰災,不少百姓都受了凍,戶部撥付了錢糧賑濟,也不知如何。”

  朱棣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整個南京,其實就是上元縣和江寧縣組成,兩個縣將南京一分為二,納入自己的管轄范圍之內。

  這兩大京縣,已算是天下最富庶的所在了。

  就連此二縣的百姓,尚且在受凍,那么天下其他州縣的百姓可想而知。

  只是這百姓挨餓受凍,無論是亂世,還是盛世,可謂自古皆然。

  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就十分在意這些,經常因此而殺戮大臣,認為這都是父母官的錯,不過即便如此,也難以改變這樣的狀況。

  到了建文的時候,建文皇帝一心想著削藩,除此之外,便是跟著一群大儒,瞎琢磨去恢復井田制,還有所謂的恢復儒家古法,要用道德感化,治理天下,結果…可想而知。

  朱棣一心將太祖高皇帝視作自己的楷模,自然而然,也不免在意這些!

  當然,朱棣的手段不似太祖那般,動輒殺頭,只是隔三差五下的一道道嚴厲的旨意去催促,只是效果如何…也只有天知道了。

  此時,姚廣孝道:“陛下宅心仁厚…”

  朱棣搖頭:“你我之間,就不必說這些了。”

  “臣所言的,都是發自肺腑。”姚廣孝微笑。

  朱棣也不禁失笑:“你他娘的一直還是這個樣子,過份謹慎了,你是害怕做李善長,還是害怕做劉伯溫?”

  姚廣孝這時認真起來:“非也,臣已高齡,一只腳都踏入棺材啦,且臣沒有子嗣,對臣而言…即便是做了李善長和劉伯溫又如何呢?臣謹言慎行,不是因為臣害怕什么,而是臣知道,君臣有別,天下有許多眼睛都在看著臣,若是臣行事輕浮,那么天下的臣民,就會有人效仿,一旦有人滋生這樣的心思,那么陛下的權威又何在呢?”

  說著,姚廣孝笑道:“陛下是要干大事的人啊,行大事者,必有威儀,這才可言出法隨,心中所思所想,天下人莫不影從。所以臣希望,陛下將臣當做一般的臣子來看待,而臣也如尋常的臣子一般侍奉陛下。”

  朱棣聽罷,大受感觸,感慨地道:“朕知道了。”

  他與姚廣孝,無話不談。

  此時,起心動念道:“這幾日,又有幾道奏疏來,朕看過之后,心中不忿,倒是一直想和姚師傅商議一下。”

  姚廣孝便收起笑容,神色又變得認真起來,道:“請陛下明示。”

  朱棣道:“自放榜以來,彈劾張安世的奏疏不少,有為數不少都是關于他濫殺無辜的…這個孩子…偶爾會有一些胡鬧,只是…朕在想,該如何處置才好。”

  姚廣孝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口里道:“陛下…張安世何時濫殺無辜?”

  朱棣想了想,朝亦失哈道:“取奏疏來。”

  亦失哈點頭,取了幾份奏疏來,送到了姚廣孝的手里。

  姚廣孝取了奏疏,只低頭看了一眼,赫然看到了上元縣令四字。

  他又露出微笑,卻是好整以暇地道:“陛下相信嗎?”

  姚廣孝凝視著朱棣,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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