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陳濟站了出來。
并不畏懼紀綱的目光。
此時,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他畢恭畢敬地走到了張安世的面前。
“張僉事,紀綱這兩年來,勾結盜賊,私掠民財…”
眾人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都顯得蒼白起來,一個個膽戰心驚。
其實這些事,大家都知道,且有不少人,本就是同謀。
而至于陳濟,也有人聽到了風聲,他的兒子被內千戶所活活打死了。
可那又如何?
只是這透露出來的信息,卻足以讓所有人心驚肉跳了。
張安世從容不迫地道:“勾結盜賊,私掠民財?可有證據?”
“卑下就是證據。”陳濟一臉篤定地道:“許多事,都是紀綱授意卑下干的,勾結的幾個盜賊,為首的叫鄭昌榮,落草于京郊,過往商旅,深受其害,每年這鄭昌榮,都要拿出一筆銀子孝敬紀綱,其中也有卑下的一份。”
紀綱聽罷,臉色已是慘然。
他后退一步,張口想說點什么,卻已知道,自己已是眾矢之的。
這陳濟簡直就是在自殺,不是自殺,又怎么會連大家一起干的勾當,都爆了出來?
他紀綱出事了,陳濟也必然逃不過。
到了這個份上,幾乎所有人想的是,陳濟絕不是傻瓜,他這樣干,唯一的可能就是完全沒有后路了。
陳濟沒有后路,那么他們還有后路嗎?
張安世道:“記。”
他目光輕輕地瞥向了一旁的書吏。
書吏會意,連忙提筆,唰唰唰地開始書寫。
“卑下有奏。”
此時,又有人站了出來,竟是鎮撫龐瑛。
在這里,誰都知道,龐瑛與紀綱的關系最是親密。
此時,他全家被誅,已感到不妙了,且不論一家老小,現在要考慮的是,自己應該選擇什么樣的死法問題。
龐瑛道:“紀綱私下里,閹割了童男三十九人,入他的后宅為奴,這三十九人…有十六個乃當初的犯官之后,原本應當流放或是入宮為奴,卻都被他扣下來,充入他的內宅。”
“他常對卑下說,陛下有宦官伺候,他是指揮使,后宅雖無佳麗三千,卻也有數十上百的宦官,還很是得意的說還是閹人伺候的舒服。“
紀綱眼里猶如燃起了火焰,瞪著龐瑛大怒道:“龐瑛…”
龐瑛畏懼地看了紀綱一眼,卻還是繼續道:“除此之外,還有…他在內宅之中,私藏大量的違制之物,說什么,皇帝不過兵強馬壯者,他如今,掌親軍數萬,王孫公侯都不可和他相比。”
“卑下有奏,卑下有奏…”
到了此時,已沒有人再猶豫了。
紀綱目光陰冷地看著眾人,冷笑道:“哈哈…一群蛆蟲…”
張安世卻冷面看他:“紀綱,你知罪嗎?”
此言一出,紀綱猛地看向張安世,昂首道:“有什么罪,這些也是罪嗎?若是有罪,今日這京城公侯,誰沒有罪?淇國公、成國公這些人,他們所犯的難道不是謀逆罪?只是他們成功了,所以才得了今日的富貴。”
“還有你張安世,你張安世的罪孽,難道還少嗎?不過是皇帝親近誰,便誰無罪。皇帝憎惡誰,誰便有滔天大罪,如是而已。”
張安世沒有一點生氣的痕跡,甚至笑吟吟地看著紀綱:“到了如今,還是死不悔改。”
紀綱手指陳濟等人道:“這一些人,當初哪一個不是和我沆瀣一氣?又有哪一個,不是對我搖頭擺尾?個個都如狗一般,可終究他們不如狗,狗尚且還知道主人!”
陳濟等人默不作聲。
張安世大笑道:“看來,到現在你還想在此逞口舌之快。”
紀綱淡淡道:“只可惜我如此忠心,終究不免今日的下場,你以為是你打敗了我?錯了,想教我死的乃陛下也,我等誰不是罪孽深重,哪一個是什么好人?”
“即便是陛下,又好到哪里去?說是靖難,可所謂的靖難是什么,誰人不知?陛下用我…拿來做什么,又誰人不知?只是如今,他嫌我臟了,便開始生厭,卻教你來治我,你張安世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他越發的激動。
或許是已經意識到,到了這個地步,自己已經絕無生路,于是更加的憤怒,此時咆哮道:“若是我有罪,那么天自厭之,可你們呢?你們難道不為天所厭嗎?我紀綱這輩子也算是享了榮華富貴,值了。唯一不值的是,與這些蟲豸一般的人為伍!”
他繼續手指著龐瑛和陳濟。
張安世出奇的冷靜:“你口口聲聲,都在說大家有罪,你說的倒沒有錯。”
“哼!”
張安世接著道:“人在世上,又有幾個可以說是清白的呢?可紀綱你知道為何你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嗎?你知道為何你會憤恨于與這些人為伍嗎?”
紀綱死死地盯著張安世,眼里要冒火,他眼神里露出輕蔑和鄙夷。
張安世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道:“因為你觸犯了人的底線。陛下即使謀逆,可他是揮刀向建文,向比他更強大的人。我張安世有罪,所使用的陰謀詭計也好,或是其他的手段也罷,所針對的對象,也不過是權門和豪族。”
“可你紀綱干的是什么呢?私掠百姓,栽贓構陷,私下閹割男童,與賊子勾結,搶奪財貨,還有…假傳圣旨,下鹽場取鹽數百萬斤,奪官船運輸,盡入私囊。你所殘害構陷者,都是弱者,你踩在弱者的身上,用他們血肉來滿足你的私欲…這才是天下最大的罪孽。”
紀綱繼續不屑于顧地冷哼一聲。
張安世則接著道:“也正因為如此,你說錦衣衛上下這些人,都為蟲豸,狗都不如。難道這不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嗎?你干下的那些事,這錦衣衛之中,但凡稍有忠義和正直的人,都不屑與你為伍,圍繞你身邊的,可不就是這一群倀鬼嗎?”
說著,張安世的聲音變得越加冷然起來,道:“你在我面前,少來說什么成王敗寇的話。我的兄弟得知我死了,四處為我報仇,個個義憤填膺。你的兄弟得知你出了事,又如何呢?”
說到這里,張安世勾唇一笑,這是這一笑,盡顯嘲諷:“你連做人都沒有學會,卻還敢在此大談什么人人都有罪,實在可笑!既然到現在你尚不知悔改,那也無礙,來人…押起來,送詔獄。”
隨來的陳禮幾個,再無猶豫,毫不客氣地直接將紀綱按倒。
紀綱被死死按住,居然沒有絲毫掙扎,卻突然道:“不可押詔獄,我寧去棲霞。”
張安世一聽,忍不住要被他逗笑了。
這家伙…果然對自己的認識很深啊!
于是張安世道:“紀綱啊紀綱,你果然很聰明,知道若是下了詔獄,到時自有你從前的老兄弟,教你死無 葬身之地。”
紀綱依舊定定地看著張安世道:“我…我希望見陛下一面。”
他顫聲道:“我要見陛下…”
到了此時,朱棣已成了他所有的希望,他哀嚎道:“請陛下召我覲見。”
陳禮已命人,將他拖拽著出去。
這里,又安靜了下來。
張安世重新落座,目光掃視著眾官校。
他的目光很冷,眼前這些人,并不比紀綱好多少。
紀綱這樣兇殘的人,是容不下哪怕一個正常人的。
張安世道:“所有的罪狀,都要厘清,該簽字簽字,該畫押畫押,至于你們還有什么其他的陳情,也可奏上,接下來,你們是生是死,我說了不算,你們說了也不算,我到時都會秉公上奏。你們都是待罪之臣,聽侯處置吧。”
眾官校一個個面如死灰。
可說實話,雖然他們已知道,這一次一定少不了吃苦頭,可現在卻有一種解脫感。
幸好張安世還活著,若是當真死了,這后果…才不堪設想,到時,一定要興起大獄,他們的那些罪,怕也遲早要揭出來不說,盛怒之下,陛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為,卻是難以預料的。
“喏。”
張安世又道:“南北鎮撫司,都要進行整肅,莪丑話說在前面,別妄圖抵抗,也別懷有僥幸,這里是南京城,還是有王法的地方,若是有人敢滋生異心,那我倒想看看,是你們的天靈蓋硬,還是我的狼牙棒硬!”
說罷,張安世便站了起來,在眾人的膽戰驚心之中,快步走出了北鎮撫司。
“入宮,覲見!”
張安世當機立斷。
文樓里。
百官已聚集。
情況,大家其實都已經清楚了。
太子得知消息的時候,就直接昏厥了過去,于是忙召了御醫來診視。
這太子朱高熾的身體,本就不好,再加上這些日子,為朱棣操勞政務,現在遭受了這樣大的打擊,一病不起。
朱棣聽罷,心中更是憂慮。
可這可卻把趙王樂壞了。
太子病倒,說不定…一口氣沒提上來…
而他的二兄朱高煦,畢竟還是戴罪之身。
這數來數去,還能活蹦亂跳的,不就是他朱高燧自個兒了嗎?
躺著也能克繼大統?
若如此,那可真是…難怪了。
難怪算命的說他有九五之象,原來竟是如此。
只是,趙王朱高燧就算心頭再得意,也知道自己此時必須做出悲痛的樣子。
他如喪考妣狀,他幾乎是由人攙著進宮的,一見到朱棣,便拜倒在地,淚流不止。
“得聞皇兄病重,安南侯受難,兒臣…兒臣悲不自勝啊…嗚嗚嗚…”
朱棣聽著心里更加難受了,他此時正處在最虛弱的時候。
畢竟,張安世這樣的左膀右臂,且算起來,也是他最重要的心腹之人,如今卻因他的一念之差,而害了性命。
至于太子…也令朱棣無比的擔憂。
處在這種情緒之下的朱棣,不像一個九五之尊,卻只像一個痛不欲生的父親。
現在見了自己的小兒子,心情郁郁的朱棣,溫和地道:“好啦…知道了,知道了。”
雖然父皇什么都沒有說,可趙王朱高燧的心里卻是甜滋滋的。
他很清楚,此時父皇是情感最虛弱的時候,他這小兒子作為一個大孝子,一定要隨時陪在父皇的身邊。
畢竟,這可是天賜良機啊。
“兒臣…已尋了良醫,去往了東宮…相信皇兄的病情,一定可以好轉。”
朱棣道:“有心了,你有心了。”
“此醫姓周名榮,名震天下,最擅的便是金石之術,且有異能,他救活的人,數不勝數,人人都叫他周神仙。”
鑒于整個御醫的水平比較次。
說實話,宮中貴人們的平均壽命,可能比絕大多數的富戶人家還要低。
有明一朝,大抵都是如此。
由此可見,這御醫的水平。
以至于后來有些皇帝,寧可自己煉丹來治病,也不敢輕易傳喚太醫。
神奇的是,那些煉丹且諱疾忌醫的皇帝們,居然都十分長壽,譬如活了五十九歲的嘉靖皇帝,還有活了五十八歲的萬歷皇帝。
由此可見,你瞎幾把的煉點重金屬來吃,一般情況下,也比吃御醫院那些大聰明們開的藥效果要好。
朱棣對太子的病情,十分看重,他聽罷,打起精神道:“是嗎?周神仙…此人當真神奇?”
趙王朱高燧道:“這周神仙在北平一帶行醫,活人無數,最擅練符水,凡賜下符水,必定藥到病除,兒臣…兒臣在北平鎮守的時候,早聞他的大名,所以自打入京城之后,便請他南下,父皇…此人有大神通…”
朱棣嘆了口氣道:“哎…可你皇兄他這是心疾啊…”
隨即,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于是朱棣還是決定,清早召百官們來…
紀綱已是甕中之鱉,可是他那些黨羽…也一定要徹底地鏟除。
這絕對是一個大工程,錦衣衛上下數萬人,什么人是紀綱的黨羽,什么人與他私通,既是打算一網打盡,那么…就必須得有章法。
朱棣領著趙王朱高燧,至崇文殿升座。
百官紛紛見禮。
朱棣端坐不動。
而魏國公、淇國公等人也都站在一側,露出沮喪之色。
尤其是魏國公徐輝祖,心里不免嘆息和遺憾。
當然,有人憂慮,自然不免有人歡喜。
至少在這朝中,就有不少人,心中狂喜。
世上少了一個外戚,這可太好了。
他們最怕的,就是大明走了當初大漢朝的老路。
只是…
無論心中有多喜,可至少,表面上卻需擺出一副心痛如刀割的樣子。
現在陛下正在震怒之中,誰敢觸這個眉頭?
再者說了,人死為大嘛。
人都死了,你還想墳頭蹦迪?
于是朝中文武,哀鴻一片。
朱棣端坐著,掃視著文武。
終于,朱棣道:“事情,諸卿可有聽聞嗎?”
“陛下…”率先說話的,竟是解縉。
解縉痛苦不堪的樣子:“陛下啊,臣萬萬沒想到,竟是出了這樣的事,安南侯…他死的蹊蹺啊,安南侯生前赤心奉國,在御前效命,殫精竭慮。他小小年紀,立下如此多的功勞,萬萬沒想到,竟有人向安南侯下此毒手。陛下…臣聞噩耗,當即失聲痛哭,我大明失此棟梁,實在…實在…“
說罷,解縉失聲痛哭起來。
這算是定了一個調子。
都給我哭。
不但張安世沒了。
連解縉也要和張安世同歸于盡。
至此之 后,解縉再無天敵,再過一些年,這強勢的皇帝駕崩,他們就成了三朝老臣,不但位極人臣,且地位崇高,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到了那時候,這國家大事,沒有他解縉點頭,他就實施不下去,辦不成。
他想辦的事,只要他一個眼神,就會有多如牛毛的人去給他奔走造勢,為他上書。
一切…都不費吹灰之力。
明承宋制。
這大宋,士大夫優榮掌斷天下事的好時光,要來了。
解縉哭著,心里想得美滋滋的。
他起了頭,不少人便紛紛泣不成聲起來了:“安南侯乃國士,功勛卓著,如今蒙受此難,臣等…也是悲痛萬分,嗚呼,天妒英才。”
“陛下,安南侯生前,兩袖清風,聽聞他但凡得陛下旨意,便嘔心瀝血,不知疲倦地盡心于王命,這樣的人…現在已極少見了。”
“我永樂一朝,功高者莫過于安南侯也,本以為此子必成大器,奈何天不遂人愿,陛下…臣痛心疾首…”
“若是安南侯能起死回生,臣寧愿折壽二十年…”
殿中哭聲四起。
有人哭著哭著,就想笑了,連忙拿袖子作擦淚狀,作為掩飾。
楊榮和胡廣對視一眼,對此…也啼笑皆非。
說實話…對于張安世的死,他們是有所震驚的,畢竟…世侯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可見那些人,已經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要說痛心,有是還有那么一點點的,畢竟張安世這家伙也算是奇人了,英年早逝,正常人都會為之惋惜。
可要論起解縉這些人,如此的夸張,就實在有些可笑了。
可楊榮深知,解縉帶著這些人,其實是演一出好戲。
一方面,為的在陛下的面前,挽回一點信任。與陛下同悲,無論怎么說,都會博取好感。
另一方面,則是借此…為接下來徹底鏟除錦衣衛做打算了。
錦衣衛之中,一個紀綱,一個張安世,這二人兩敗俱傷,整個錦衣衛,必然要被裁撤。
即便不裁撤,少了這兩個如日中天的人物,沒有十年八年,也不可能恢復過來。
再加上有了這一次的前車之鑒,朝廷對于錦衣衛,只會更加的警惕,這絕對是一場兵不血刃的大勝。
現在越是贊揚張安世,顯出張安世的功勞,就顯得那些錦衣衛有多可恨,這是在給陛下興起針對錦衣衛的大獄,壓上最后一根稻草呢!
可…楊榮卻總覺得,此等手段,實在不是一個宰輔應該去做的事。
宰輔要做的…不是成日與朝中的人斗爭,不是無數爭權奪利的把戲!
也不是說這些手段不能有,而是一旦過了頭,就反而不是好的征兆了。
做好自己本份的事,方才是可以歷經數朝而不倒的正道。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朱棣聽罷,又不禁悲痛起來。
他好不容易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現在又不禁觸景生情,感慨道:“可恨,可恨…”
解縉道:“陛下,臣聽聞,安南侯雖不至尸骨無存,卻已是被燒得面目全非,如今他的尸骸,已被押運至京的路途上,不日就要下葬。哎…而且他還沒有子嗣,自此…安南侯一脈便算絕嗣了。我大明忠臣,竟落下這樣的下場,臣…建言,安南侯理應厚葬。”
朱棣悲痛地道:“朕已命其入葬太廟。”
要知道,能入太廟的人…無一不是大明頂級的功臣。
因為一旦入了太廟,就意味著逢年過節,都會有朝廷的大臣,甚至是后世的皇帝,前往祭祀。
雖然主要祭祀的,還是大明皇帝的列祖列宗,可這些入太廟的功臣,照慣例,都要享受祭祀,自此之后,祭祀不絕。
無數位極人臣之人,到了最頂峰的時候,每日所想著的,不再是功名利祿,而是這個問題,可見這規格可見一斑。
解縉道:“安南侯如此功勞,入葬太廟,理所應當,不知陛下,可否定下謚號?”
朱棣道:“追贈襄國公,謚曰:武襄,何如?”
武襄這個謚號,已算是武臣最頂級的謚號了。
再加上追贈了一個襄國公,也是超了規格。
由此可見,朱棣對于張安世的感情了。
解縉道:“陛下,武襄雖好,臣卻以為,不如…武寧…”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一個個沉默下來。
如果說武襄乃是一線謚號,那么武寧,則屬于一線的一線了,大抵…和文臣的文正公相等。
武臣一等的頂級謚號,大抵可以排列為寧、毅、敏、惠、襄、順、肅、靖等。
而在整個大明,得武寧這個謚號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開國勛臣,太祖高皇帝身邊的第一大將,在軍中擁有巨大威望,同時家里出了許多后妃,朱棣的岳父兼恩師——中山王徐達。
這位中山王,幾乎是朱棣一生最崇敬的人之一。
朱棣聽罷,有些驚異地看向解縉:“武寧?”
解縉道:“安南侯所立功勞,實在不小,再者,他興國安邦,德才兼備,此番雖是枉死,可又何嘗不是奉陛下旨意,與逆賊死斗,而被逆賊所害呢?可惜他小小年紀,竟不能壽終正寢,即便是以武寧為謚,臣以為,也并不為過。”
“再者,張家絕嗣…臣以為…安南侯生前乃是世侯,世襲罔替,陛下應該從張家遠親之中,擇一良人,命其過繼安南侯為子,再增加安南侯的食戶,好使張家香火不絕。”
朱棣目光微微一轉,看向眾臣:“諸卿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其實此時的朱棣,怎樣加恩都覺得不為過,既然連解縉都提出來了,又想到太子和太子妃必定悲痛欲絕,便覺得,無論是對死去的張安世,還是對太子和太子妃而言,也該多給一些慰藉。
眾臣紛紛道:“陛下,臣附議。”
“臣也附議。”
“國家褒獎忠臣,再如何也不為過,唯有如此,方可激勵萬世,臣也附議。”
眾臣轟然回應。
死都死了,借花獻佛而已,最重要的是他得死。
朱棣點了點頭,嘆道:“一切如眾卿所愿吧,再加食戶一萬,為其在順化,建武定廟。”
解縉等人,便紛紛道:“陛下圣明。”
朱棣忍不住眼眶通紅:“諸卿此言,令朕頗得幾分慰藉,張安世…哎…”
說到此處,朱棣又不禁心里像堵了一塊大石一般。
緩了緩,他才張口:“速速將其尸骸,送至京城,至京城之后…”
說到這里,他看一眼趙王朱高燧:“趙王…親去扶棺吧,布置靈堂之后,朕要親往祭奠。”
朱高燧聽罷,心中大喜,這去扶棺,又是布置靈堂,這是委以重任啊。
有時候,一些重大的禮儀性差事,一旦落入誰的手里,往往都是一個重要的信號。
朱高燧立即紅著眼睛道:“父皇,兒臣遵旨,兒臣一定辦得妥妥當當,要教安南侯雖死猶生,安南侯泉下有知,若知父皇如此厚愛,一定喜不自勝。良臣得遇明主,這定為一段千古佳話。兒臣若是安南侯,只怕已恨不得插翅飛來京城,教父皇見他最后一面…”
說到此處。
朱棣本是動情,正待想要擦拭眼淚。
卻有宦官跌跌撞撞地要進來,還沒走近,便驚慌失措地叫著:“陛下,陛下…不好啦,不好啦…”
百官:“…”
朱棣心里正難受著呢,看這宦官如此失態,頓時大怒。
這無異于撞到了槍口上。
那宦官卻顧不得這么多,瘋了似地沖進殿,竟來不及行禮,劈頭蓋臉道:“陛下,安南侯…張安世…入宮…覲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背脊都生出了寒意。
人們瞠目結舌。
這說曹操,曹操就來?
這張安世真詐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