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望山。
桂丹陪著十二阿哥過來,指了眼前的氈房道:“這就是蒙古包了,蒙古那邊的牧民都是住這個,只有王公臺吉的駐地才修了宅院,聽說早先沒有劃旗的的時候,連王公也都住這個…”
十二阿哥翻身下馬,走進了蒙古包跟前。
遼闊的山腳下,潔白的氈包,看著叫人心情闊朗。
桂丹昨天在這里,看了半天熱鬧,就講了侍衛們摔跤跟射箭之事。
“五爺跟九爺名下都有一個蒙古佐領,蒙古人忠誠好用,補護軍的多,您要是臨時用人,跟九爺說一聲就是了…”
桂丹是曉得九阿哥跟十二阿哥關系好,就建議道。
十二阿哥聽著,道:“九哥說還有人唱歌?”
桂丹道:“嗯,正好是九爺名下佐領人口,這回給找出來了,福晉也愛聽,叫人賞了好幾回。”
十二阿哥指了蒙古包左右的空地道:“這…不是九嫂的陪嫁農莊么,聽說種菜、種糧食,怎么還空著這么大的地方?”
桂丹也不曉得緣故,望向旁邊的莊頭。
莊頭道:“這邊的地擴了一回,人手不足,之前的田夠種了,果園在另一側,這邊福晉之前沒想好打算做什么,就先空著了。”
如今安置了蒙古包,成了一個小營地,看著倒也和諧。
舒舒跟莊頭交代了,這邊的營地就保留著。
桂丹一聽,想起了緣故,指著蒙古包后頭的小山道:“這個山原本是兩家共有的,一小半在福晉莊子這邊,一大半在康親王府名下,后頭好像是王府莊子上有人上山,不小心損了山頭的亭子,康親王覺得不妥當,跟九爺置換了,這山頭就都在福晉名下了。”
“這莊子好大,那總共多少畝?”
十二阿哥問莊頭。
莊頭道:“地契上是兩千八百四十畝,實際上不止,林地要更多些,估計要多個兩、三百畝。”
桂丹咂舌道:“怪不得能有現下成色,這都相當于好幾個皇莊了…”
內務府下的皇莊,每個皇莊有地是一千畝到一千兩百畝左右,半莊是五百畝到六百畝。
莊頭沒有接話。
這莊子收益不小,可耗費也大。
養著好幾十頭耕牛,還有自己的磨坊。
佃戶人口也多。
養豬、養雞等的人手也安排的齊全。
十二阿哥垂下眼。
不知道這次出宮,會不會給他與十三阿哥分皇莊。
要是能分了京畿的皇莊,他也想要騰出這樣的地方,到時候好多接嬤嬤出來散散心。
可是嬤嬤的年歲…
十二阿哥曉得,時不我待。
與其盼著沒準的事兒,還不如自己厚著面皮,借借九哥、九嫂的光。
他沒有再說其他,跟桂丹回了海淀。
只是他沒有先回五所,而是去了暢春園請見。
清溪書屋中,康熙這里處理完政務,正想著要不要叫人接和嬪過來伴駕。
和嬪雖如今是妃位供給,也住著承乾宮正殿,可到底還不是妃。
要是和嬪能再遇喜就好了,到時候就諭封為妃。
那就是他的二十一阿哥。
聽說十二阿哥請見,康熙有些意外。
“傳吧…”
康熙吩咐道。
梁九功應聲下去,帶了十二阿哥進來。
康熙想著內務府那邊,沒有聽說有什么事情。
丁皂保隔一日就來海淀這邊當值。
不是為了衙門的事,那是為了什么?
父子之間素來冷淡,一年到頭見面的日子,不超過一掌之數。
十二阿哥請了安,就說了來意。
“汗阿瑪,兒子想要借九哥的莊子,請嬤嬤出來散散心…”
十二阿哥抬頭道。
康熙聽了,看著十二阿哥,面上帶了譏誚,道:“你在宮里,消息倒是靈通!”
十二阿哥怔然,看著康熙,卻沒有解釋什么。
康熙見他神色,想到九阿哥今日回城,就有些明白過來,自己誤會了。
這應該是九阿哥顯擺,自己招來的。
十二阿哥也醒過神來,抿了抿嘴,沒有要辯白的意思。
好像是默認了自己“消息靈通”。
康熙見他神色木然,越發覺得堵心。
從小就愛擺這一出,小小年歲,無悲無喜的。
難道自己給他指了養母,就委屈了他不成?
蘇麻嬤嬤是宮人,可也不是尋常宮人。
那是陪了太皇太后一輩子的人,是給世祖皇帝與自己開蒙國語與蒙語的人。
宮里的人勢利,因蘇麻嬤嬤身份之事,說三道四。
要是十二阿哥因這個緣故自怨自艾,可太是可笑了。
說是抱給蘇麻嬤嬤撫養,可是蘇麻嬤嬤當時已經是七旬老人。
十二阿哥身邊,還是跟其他皇子一樣,配了乳母、保母等人,每日供給也不比其他皇子差。
康熙之前以為十二阿哥對自己這個汗阿瑪心中有怨,就對他生了不喜。
不過這幾年看下來,又不像是那個緣故。
真要因此事生怨,十二阿哥對蘇麻嬤嬤就不會那么孝順。
這孩子,應該是從小養在佛堂的緣故,有些淡漠,外冷內也冷,跟誰都不大親。
在上書房的時候,他只跟十一阿哥略微親近些。
后頭十一阿哥殤了,就是一個人。
成丁當差好幾年,如今也就跟九阿哥一個人有往來。
在諸皇子中,這樣獨的,十二阿哥也是獨一份。
康熙看著十二阿哥,就寬容了幾分,道:“嬤嬤的脈案,朕昨日才看過,前陣子咳嗽、夜不寐,出來散散心也好,只是她年歲在這里,也到了隨心的時候,到底出來不出來,還要看嬤嬤自己的意思。”
十二阿哥忙道:“嗯,兒子會隨著嬤嬤的心意來,要是嬤嬤不耐煩出宮就不出宮。”
父子相對無言,十二阿哥也著急回城,就直接請罪出來。
康熙看了眼座鐘,馬上就要到晚膳的時候。
換了九阿哥,估計要惦記蹭了晚膳再出去。
可是十二阿哥…
還是算了。
以十二阿哥這沒事兒就木頭人的樣子,自己看著實在堵心。
嬤嬤是個多靈巧善良的人,怎么養出來的十二阿哥這樣性情?
這不肖父,就是肖母了…
萬琉哈氏,相貌尚可,可性子確實木訥寡言…
等到十二阿哥出了小東門,何玉柱已經在這里候著。
“十二爺,我們爺叫人預備了晚膳,請十二爺用過了再走…”
見十二阿哥出來,何玉柱上前道。
十二阿哥聽了,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了何玉柱去了北五所。
之前他怕擾了兄嫂,想要直接回城了來著。
如今既來叫了,不過去也不好。
九阿哥已經在前院候著,看著十二阿哥沒好氣道:“怎么還學會裝假了?不叫你過來,你就打算直接回城是吧?”
十二阿哥訕訕道:“沒有裝假,是想著今兒時間緊。”
九阿哥擺手道:“不差這兩刻鐘,在宮門落鎖前回去就行。”
聽說十二阿哥到了,舒舒叫人送了豐生跟阿克丹過來請安。
十二阿哥看著兩個大侄子,有些拘謹。
上回見還小小的,如今看著像大孩子了。
阿克丹這長相…
十二阿哥的視線忍不住落在他身上。
阿克丹有所察覺,抬頭看著十二阿哥。
叔叔好多…
這個不大記得…
十二阿哥看著阿克丹的茫然,眼圈泛紅。
九阿哥在旁,心里也酸澀,倒是盼著福晉說的是真的。
人有來處,也有去處。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來處是哪里。
倒是福晉那邊,應該是有些來歷的。
這聰慧的,遠勝尋常女子不說,就說男子,也沒有幾個比得上福晉的。
叔侄幾個都不熟,兩個孩子請了安后,就跟著保母回正院去了。
九阿哥看著十二阿哥道:“人都有去處,你是讀佛書的,當曉得什么是輪回,十一阿哥轉生去了。”
十二阿哥聞言,望向九阿哥,納罕道:“九哥竟信這些?”
平日里可真看不出來。
九阿哥指了指書房道:“怎么不信?家里常供著地藏王菩薩求平安的,還有我們這三胞胎,也是紅螺寺求來的…”
那觀音竹,前后沒有賺多少銀子,可是人情也賺了一大把。
現下紅螺寺的竹子已經看管起來,自己暖房里分盆的觀音竹,越發的物以稀為貴了。
想到這里,九阿哥忍不住打趣十二阿哥道:“你大婚時爺送了一盆,等你開府,爺再送一盆…”
十二阿哥聽了,臉上不見歡喜,反而有些驚懼。
九阿哥說完,也察覺到失言。
十二阿哥二月里夭了庶長子,這小子嗣上實不算是順利。
大婚三年,十二福晉也沒有動靜。
九阿哥就輕咳了一聲,道:“這兒女緣分,有深有淺,你也不必杯弓蛇影。”
十二阿哥有些喪氣,道:“九哥,弟弟怕了…”
看著妾室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小阿哥,結果數日就夭了。
喪子之痛,真是叫人說不出什么滋味兒。
九阿哥想了想,道:“是不是母體有什么不足,從遇喜開始,太醫就按日子請脈,要是細弱不足,當早有征兆才是。”
他是想到了三阿哥夭了三個庶子,四阿哥夭了庶長女跟庶出次子。
除了四阿哥家的次子之外,其他四個都是落地殤或者是殤在月子里。
十二阿哥想著自己的妾室,并沒有看出有什么病弱之處。
他搖搖頭道:“沒有征兆,應該是生產困難的緣故,才使得小阿哥體弱。”
九阿哥道:“那就沒有法子了,這女子初產都跟賭命似的,誰也說不好,還是緣分不足罷了,你也別老惦記,省的侄兒在地下不安,耽擱了轉生。”
十二阿哥點點頭,倒是盼著庶長子真的轉生去了。
晚膳上來,兄弟兩個吃了。
九阿哥就催著十二阿哥走:“這回不留你,只是時間還富余,不許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