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舍用的是水泥立柱,有一丈半高,上頭是木頭棚子,高大通風。
下頭用漁網做四面墻,防黃鼠狼半夜來偷雞。
一間雞舍,差不多是一丈半見方,總共并排三個雞舍。
其他的雞舍,分在其他方位,防的就是雞瘟傳染,即便有病雞,也不至于全軍覆沒。
不過到底是夏天,還是難免有味道。
康熙看了一圈,不置可否,大家就出來。
尼固珠被小松抱著,忍不住趴在她耳邊道:“臭臭的…”
小松指了指遠處的林子,小聲道:“那邊有散養的,不臭,肉還勁道。”
這舍養的小公雞更嫩些,適合烤了吃,山上的那些,燉湯更好。
看完雞舍,大家又到了豬圈。
等到看清楚豬圈內部,康熙臉色就耷拉下來。
五阿哥之前來過兩次,曉得忌諱在何處,代九阿哥解釋道:“前幾年就修好的,這地面干凈,好清掃,豬才不生病。”
原來這豬圈里的隔墻跟地面,都用了水泥。
九阿哥也看出康熙臉色不好,解釋道:“不是從工部水泥窯拿的水泥,是之前叫人在西山試著燒制時,存了些,就用在這邊了。”
康熙的臉更黑了。
這豬圈里不是訓兒子的地界。
等到出來,康熙就對九阿哥道:“即曉得水泥加河沙堅硬如石,是個好建材,怎么不用在自家修房上,反而用在豬圈上?”
這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材小用不說,這是不是也太拋費了?
這豬舍還分了種豬舍、母豬舍、小豬舍、成豬舍,用得著住的這樣精致?
九阿哥也覺得莫名其妙,道:“汗阿瑪,兒子那貝勒府三十七年才修好,不到修葺的時候。”
康熙:“…”
九阿哥見他黑著臉,大家都屏氣凝神的,沒有了方才的輕松,按下心火,忙道:“兒子還要謝汗阿瑪恩典,都是汗阿瑪賞的府邸好,也要夸一夸營造司跟工部了,這用心當差,那屋子修的是沒話說,估計等到豐生他們大婚時再修葺就行。”
康熙臉色轉圜過來。
誰不愛聽好話呢?
尤其是實話。
太后夸九阿哥,笑得慈愛,道:“這樣干凈的豬圈,估摸著也是天下頭一份了,怪不得能養下這么多頭豬。”
九阿哥到了太后跟前,扶了太后的胳膊,曉得這是太后給父子兩個臺階下。
他心中感激,沒有平日的得意洋洋,難得謙虛起來,道:“皇祖母,這數量不算什么,按照前人筆記上記載,春秋時有個叫猗頓的窮讀書人,專門養母豬、母牛跟母羊繁殖,十年下來,就富比王公,那得幾千頭;漢朝的時候,也有人養一千頭豬;唐朝的時候,長安官養三千頭豬,私人養豬場也有不少;現下直隸各地養豬,也是出名了的,京城的豬肉鋪,都是京畿各縣的養豬戶供豬,就是宮里每日的豬,要是皇莊供不上了,也有從外頭采買的時候。”
這些都是家里的雜書上看到的。
九阿哥發現了,自家福晉是個愛研究學問的,從不無的放矢。
關于養殖這里,也是翻遍群書,將前人的經驗都總結了,再叫人入手。
因此,不管福晉做什么,基本結果都十分理想。
即便偶爾有不理想的時候,經過調整也會有好的收獲。
這雞舍通風與豬圈干凈,都是福晉的意思。
只是在御前,不好細說這些,九阿哥將隱下此事,只當是自己的主意。
太后仔細聽著,道:“那現下外頭的肉鋪多不多?”
九阿哥道:“多啊,哪個買賣街都不缺肉鋪,內城住的都是旗人,鐵桿莊稼,日子富裕著,一家最少有一個當差的,不差這買肉錢,外城住的京官多,還有在京城備考的士子跟做買賣的生意人,富人也不少,這肉鋪也齊全…”
“不過這幾年豬的價格也漲了,一頭一百五十斤的毛豬,賣到六兩銀子,能頂三頭羊,前幾年還五兩銀子呢…”
“雖說沒有賺外頭銀子,可是供應自己府上跟自己的酒樓,這一里一外,相當于少支出了兩千來兩銀子,外加上雞、鴨、鵝跟牛羊,也能折兩、三千兩銀子,吃食上的大頭就省下來了,這養殖成本不到四成,剩下都是賺的…”
“不僅這些牲畜家禽自給自足,這幾年孫兒家菜園、瓜果園也是如此,還能用不少富余,供給酒樓,酒樓那邊結算出來的銀子,就夠莊子上的開銷了,這又省了一筆支出…”
“我們府也節儉,主子四道菜,管事的減半,下頭人就是一菜一飯,就沒有多余的開支,倒是宮里,那年清點官房官鋪,孫兒就叫在地安門內大街把頭把尾開了兩個折籮館子,掛在御膳房下,這從御膳房運出來的剩菜剩飯,混起來賣折籮,一海碗四文錢,配上一文錢一個的饅頭,就是一頓飯,只這一項,您猜每天收入多少銀子?”
說到這里,九阿哥看著太后,等著回答。
太后想了想,道:“兩個館子,那一個館子得賣一百多份吧?一兩銀子有么?”
一兩銀子現下換八百文錢。
太后往多了說了。
九阿哥搖頭道:“宮里的菜都是例菜,每天給應伙食的人頭也是差不多固定的,這運出宮的剩菜剩飯也差不多,平均下來每天賣五千碗折籮,夏天賣的更多,能有六千碗,只折籮的收入,這一個月下來,就是七百五十兩銀子,加上夏天多出來的,一年下來就是一萬兩銀子…”
“這鋪子是官房,不用租子,用的都是內務府子弟,一個月一兩到二兩銀子,總共加起來拋費一年下來三百兩夠夠的,剩下都是賺的…”
別說太后,就是康熙也是頭一回聽說此事。
只能說燈下黑。
這是九阿哥在內務府總管任上時添的一個小進項,就是內務府會計司出“窩案”后,當時大家的關注都在內務府各家子弟的清退上。
正好御膳房當時也是被查了一回又一回。
九阿哥知曉每天運出十幾車省剩飯剩菜,被外頭的小館子瓜分,就將這個變成官營了。
結果一個月下來,九阿哥看到賬目都吃驚。
就是百味居,生意那么好,也沒有這一間折籮館子利潤高,因為這是無本買賣。
御前雖有消息匯總過來,可多是九阿哥的大動作或貝勒府的事件,這種日常的差事就沒有在匯總上。
太后看著九阿哥,夸道:“用心當差了。”
曉得御膳房浪費,卻沒有抓著不放,而是另辟蹊徑,用剩飯剩菜開源。
宮里當差的都不容易,底層太監跟宮人的份例并不多。
真要直接安排大家在份例上節儉,那他們的日子更艱難。
九阿哥這回帶了得意,道:“孫兒就是小氣,見不得下頭的蛀蟲占便宜,與其便宜了那些奴才,還不如內庫多個進項,以后汗阿瑪想要南巡、東巡、西巡的,也不用聽御史啰嗦,直接內庫出銀子就是。”
太后望向康熙道:“九阿哥這樣的年歲,將差事當好,將自己的小日子也經營的好,不用皇帝操心,已經是難得。”
康熙心中也覺得九阿哥此事妥當,可是見他如此得意,也不想太夸他,就跟太后道:“不過是照貓畫虎,大婚之前,對于經濟,就是紙上談兵罷了…”
所以才被董鄂氏給坑了個鋪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