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花園,太后宮。
白嬤嬤正在跟太后說外頭的消息。
“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搬過來了,南五所那邊的院子也都有人掃灑了,過幾日估摸著皇子爺們就齊全了…”
圣駕常駐海淀,太后還在這里,皇子們即便當差,也不影響盡孝。
太后站在鳥苑門口,一邊看著尼固珠在摸仙鶴,一邊聽白嬤嬤說話。
仙鶴身體輕盈,本要閃避的,可是左右被兩個小太監架著,騰挪不了,鳥喙上也系了布條。
沒有法子。
尼固珠摸不到仙鶴念念不忘,太后又是個偏孩子的,就吩咐人制住仙鶴。
又擔心鳥喙鋒利,夾傷尼固珠,才綁了嘴。
尼固珠摸著仙鶴雪白的羽毛,看著略有些狼狽的仙鶴,就收回了小手。
“蹬蹬蹬蹬…”
小家伙跑了回來。
太后見了,不免擔心,忙道:“好孩子,跑慢些,跑慢些…”
這青石板路倒是摔了,還不得卡破皮。
這會兒工夫,尼固珠已經跑過來,伸手想要拉太后的手,隨即想到什么,又嫌棄地聞聞自己的小手。
“臭…”
她伸了小手到太后跟前。
太后取了帕子,給她仔細擦了,拉住她的小手。
“不好玩,回頭咱們還是去莊子上抓大鵝,莊子上大鵝多,抓不到這個,還有那個,自己抓…”
尼固珠小嘴叭叭道。
太后指了指仙鶴道:“不是不讓你抓,而是它個子大,你個子小,要是自己抓的話,力氣不足,還容易被它給傷了。”
那仙鶴站直了,四尺來高,比尼固珠高一頭半,兩條腿都兩尺多。
尼固珠轉頭看了看被小太監放開的仙鶴,像是被狗攆似的撲棱開,到了鳥苑的角落。
因為掙扎的力氣,還掉了兩根羽毛,看著狼狽凄慘,少了幾分悠閑氣度。
尼固珠無法自欺欺人,跟太后道:“我不抓它了,它不樂意跟我玩,我找樂意跟我玩的玩去…”
太后道:“那要是都不樂意跟你玩呢?”
尼固珠想了想,道:“那還有阿瑪跟額涅,還有瑪嬤跟烏庫媽媽,你們都忙的話,我就去上學,我都是大孩子了,也不能老玩…”
說到這里,她恍然大悟,回頭指了那仙鶴道:“怪不得它不樂意跟我玩兒,它應該是大仙鶴了,不愛玩了。”
“對,對…”
太后點頭道:“它們不是不樂意陪你玩,是因為都大了,不愛玩了…”
“咯咯咯…”
尼固珠笑了,搖著太后的胳膊道:“我跟它們不一樣,我大了也愛玩,到時候還過來陪烏庫媽媽。”
太后看著尼固珠,輕聲問道:“到時候?你是想要家去了?想你阿瑪跟額涅了,還是想你瑪嬤了?”
尼固珠抬頭,看著太后道:“想瑪嬤,阿瑪有額涅,額涅有阿瑪,瑪嬤身邊只有我。”
太后輕輕點頭道:“好,那吃了晚膳,就讓嬤嬤送你回家去。”
“好…”
尼固珠笑得燦爛,道:“我也該上課了,要是差太多,回頭慧姐姐給我補,都要補不過來了。”
“慧姐姐是誰?”太后問道。
“是陪我讀書的,是曹大人的女兒,她伯祖父也是汗瑪法的伴讀呀,我將慧姐姐給忘了…”
太后這就大概曉得是誰家的女孩了。
曹家…
曹寅的侄孫女…
尼固珠說著,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烏庫媽媽這里太好玩了,還有好些好吃的,我前幾天都沒想到家里人…”
太后道:“那…要不要以后烏庫媽媽再接你進來?”
老太太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當然要了!”
尼固珠毫不猶豫地點頭,眼睛亮晶晶的,道:“要是不接我,我想烏庫媽媽了怎么辦?我的靈魂都該掏空了。”
太后沒聽明白,道:“靈魂怎么了?”
“靈魂都掏空了,想烏庫媽媽想的…”
尼固珠揚著小臉道。
太后聽著這話,新奇有趣,不像是小孩子能想出來,道:“這是哪學的話?”
尼固珠眼珠子轉了轉,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左右看了一下,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架勢。
“烏庫媽媽您跟我過來…”
尼固珠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太后走開,離了宮人、太監有七、八步遠,才“小聲”說道:“是阿瑪跟額涅說的,阿瑪出門回來抱額涅來著,說想額涅想的魂兒都散了,身上都成了擺件,那不就是靈魂都被掏空了么…”
比奇屋 太后跟白嬤嬤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這兩口子,也不曉得在孩子們跟前避避。
太后輕咳了一聲,道:“嗯,嗯,烏庫媽媽曉得了,這個話往后別在旁人跟前學了。”
尼固珠老實點頭,道:“不學,不學,我曉得那是阿瑪跟額涅的悄悄話,我就跟瑪嬤跟烏庫媽媽學。”
太后:“…”
尼固珠看著自己的小胖手,先是伸出一個巴掌,后又放下兩個手指,最后放下三根手指。
小手變來變去,她小臉上也滿是糾結,半天才拿了主意。
“烏庫媽媽兩天接我一回吧,連著讀書我腦仁疼…”
尼固珠眼睛里含著半包淚,可憐兮兮道。
太后見了,立時受不了了,道:“讓烏庫媽媽看看,是哪兒疼啊?你阿瑪跟額涅給你傳了太醫沒有?”
這幾天可都是笑模樣,這一說讀書眼淚都出來了,不會也是跟她五伯似的,一看書就迷糊吧?
尼固珠指了指腦門,又指了指后腦勺,道:“都疼,腦子‘嗡嗡’的,想不起來先生昨兒的功課…”
說到這里,她有些蔫了。
“大哥記得,二哥記得,慧姐姐也記得,就我記不住,烏庫媽媽,我是不是太笨了?”
太后忙道:“誰說的?再沒有見過比尼固珠更聰明的孩子,是先生笨,教錯了尼固珠功課,回頭讓你阿瑪跟額涅找別的先生教你。”
尼固珠立時破涕為笑,恨不得掐腰道:“我也這樣覺得,我是阿瑪跟額涅的孩子,肯定隨了阿瑪跟額涅的聰明。”
等到吃了午膳,尼固珠照例午睡。
太后就跟白嬤嬤道:“你去五所,叫舒舒過來接人,我得好好說說她,孩子還小呢,怎么能這樣教呢,回頭該不愛學習了。”
還有得多找幾個太醫看看,當年老五的病,也是看了一圈才看出來。
要不是太后曉得五阿哥不說謊,說迷糊就是真迷糊,還不能確診他得了這個毛病。
白嬤嬤遲疑道:“您真舍得將大格格送回去啊?這才住了沒幾日呢…”
太后道:“這就行了,該學規矩的時候,也不能老放在這邊散養著,等大格格上學累了,咱們再接她過來松散松散。”
過猶不及,何苦讓孩子遭嫉妒?
白嬤嬤不再說什么,下去往五所去了。
五所正房,一屋子都是孩子。
豐生兄弟帶了小阿哥過來,慧姐兒也過來陪三格格。
眼見著三格格跟自己的額涅親近,阿克丹有些不樂意,挨著舒舒道:“額涅,接妹妹,妹妹都三天沒上課了…”
舒舒道:“妹妹在陪烏庫媽媽。”
阿克丹小臉糾結道:“妹妹本來就學得慢,這下又要將前頭的都忘了。”
豐生也有些擔心,跟舒舒道:“到時候額涅跟先生說,讓先生從頭教妹妹吧!”
舒舒也不想讓女兒厭學,想著回頭還是跟九阿哥商量一下,要不要將尼固珠的功課跟豐生他們兄弟分開。
或是暫時將學認字的功課放下,只學國語跟蒙語。
這么大的孩子,是學習語言的最好時間段。
至于文字啟蒙,可以挪到六歲后。
舒舒曉得,在孩子的教育上,不宜“紙上談兵”,還是多調整。
做個有知識的人很重要,可是也要保留孩子的童年。
正想著,崔百歲進來稟道:“爺,福晉主子,太后打發白嬤嬤過來。”
九阿哥本歪著,正看著“不哥兒”的頭頂心兒,看看到底有幾個旋兒。
這羊毛卷似的頭發,每一個卷卷都像一個旋兒,實在數不清。
聽到北花園來人,他一下子坐直起來。
這是關心則亂了。
舒舒吩咐白果:“代我迎迎。”
白果跟著崔百歲出去。
九阿哥迫不及待地跟舒舒道:“不會是尼固珠闖禍了吧?”
太后慈愛,不會計較,可回頭叫御前曉得,說不得就要記上一筆。
自己這個當兒子的被呵斥就很呵斥了,不牽扯什么。
尼固珠這里,牽扯得就多了。
只說日后封爵,按照貝勒嫡女封,只能封到多羅格格。
這個多羅格格跟伯夫人的還不一樣。
伯夫人是郡王嫡女,這個多羅格格是宗女第四等縣主;到了尼固珠這里,如果封多羅格格,就是宗女第五等郡君。
可按照皇孫女來封,尼固珠就能封到和碩格格,即郡主。
雖說尼固珠才四歲,離封爵還早,可九阿哥已經打起了小算盤。
他們夫妻會給女兒預備豐厚的嫁妝,銀錢上不缺,如此一來,爵位高低就很重要了。
“哎,應該再大兩歲往皇祖母身邊送的…”
九阿哥有些后悔:“現下才四歲,不曉得輕重,素來又膽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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