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貝勒府門口。
五福晉的馬車停著。
她曉得既是病愈出來,當是探看產褥期的妯娌,才是全了禮數。
今早出府的時候,也叫人預備了禮盒。
可是到了跟前,她眼睛已經睜不開,腦子也昏昏漲漲的,這樣狼狽的情形如何能上門作客呢?
她吐了一口氣,吩咐丫頭道:“回府…”
丫頭挑開簾子,吩咐外頭的車夫。
馬車動了起來,離開了貝勒府門口…
九阿哥在北花園吃了一頓午飯回來,就聽到崔百歲稟告上午有五福晉馬車曾駐留之事。
朱輪馬車,隨行的護軍也有面熟認出來的。
只是崔百歲得了消息,迎出去的時候,馬車已經走了。
九阿哥問了下馬車逗留的大概時間,知曉是五福晉從海淀回來的時候,不由覺得古怪。
等到簡單梳洗,他就去了后院,帶了宜妃跟太后的回禮。
宜妃這里是一盒阿膠跟一盒燕窩,太后這里是一盒海參跟一盒魚膠。
都是滋補的。
“太后跟娘娘都惦記著你呢,吩咐爺給你好好補補…”
舒舒并沒有在北屋里躺著,剛看完小兒子,見九阿哥來了,就到了外屋。
椅子上有棉墊子,夫妻兩人就在外屋坐著說話。
舒舒道:“太后跟娘娘素來寬和,待小輩也慈愛…”
九阿哥想起了五福晉道:“不大對勁兒啊,早上去請安,將近中午才離開,皇祖母也沒留飯…”
又說了五福晉的馬車在自己府邸外逗留之事。
舒舒聽了,心里嘆氣。
看來自己猜測的估計是真的,五貝勒府的嫡阿哥確實有了不妥當之處。
她看了眼九阿哥。
即便是親叔叔,也不好挑開此事。
她就順著九阿哥的話,道:“這聽著確實不大對勁兒,是不是要過來探望我的?不知道怎么改了主意…”
九阿哥想了想,道:“不好意思踩著飯點兒過來吧?”
換成七福晉或九格格,出入自己家,巴不得趕上飯口。
五福晉這個嫂子卻不會如此,素來禮數周全。
舒舒:“…”
九阿哥面上有些糾結,道:“五嫂好像真的不大聰明,這北花園的事情瞞不過御前,從早上請安到中午,還惹了皇祖母不高興,這哪有好果子吃?”
舒舒聽著,不由蹙眉。
這又是歷史的修正么?
歷史上五福晉本沒有兒子,生了兒子,健健康康的,要是沒有意外,就是那一支的嗣王。
結果,現下一場痘疫,小阿哥就成了“有疾”…
九阿哥說完這一句,有些心疼親哥哥,道:“同一年指婚,不說旁人,就是將七嫂跟五嫂換換也好啊…”
人都有遠近親疏。
跟沒有什么往來的嫂子相比,自然是覺得親哥哥委屈。
舒舒想到了七福晉的脾氣,是個爽利大方的,習慣了自己做主。
七阿哥也是如此,夫妻兩人就有些爭鋒的意思。
要不是七福晉子嗣不順,說不得就成了歡喜冤家。
換成七福晉指給五阿哥,以七福晉的心智,日子也不會差。
可惜沒有如果…
至于五福晉,過分矜持,還立不起來,指給七阿哥,面對著宜子的那拉格格,境遇說不得還比不上眼下。
舒舒心里沉甸甸。
五貝勒府,怕是也要有側福晉了。
五福晉擾到太后,這犯了大忌。
五福晉即便不會像八福晉那樣直接“養病”,也不會是像之前那樣體面。
這就是皇家。
頭頂懸了一把刀,叫人心里不踏實。
九阿哥見舒舒情緒低沉,道:“不說旁人了,香河的事兒做了報備了,爺回頭就給高斌去信,讓他今年將玉米跟土豆預備起來…”
舒舒點頭,道:“那釀酒的材料就夠了…”
夫妻說了一會兒話,眼見著舒舒精神怏怏的,九阿哥就道:“是不是困了?要不要歇一覺?”
舒舒心情有些抑郁,不想說話,就點了點頭,道:“早上醒的早,是有些困了。”
九阿哥就催她到北屋歇著,自己回前院去了。
舒舒有些乏,在炕上躺了。
白果見她精神不對,帶了擔心,跟在旁邊打轉轉。
舒舒擺手道:“我就是困了,歇一覺就好…”
說完,她合上眼。
真是沒有一個容易的。
這些年妯娌的境遇都在她眼中看著。
從頭數下來,除了自己,竟是沒有一個舒心的。
自己這里,也是耗費了心力,才做個勉強合格的皇子福晉。
可真要挑剔起來,自己也有過。
占了“嫉妒”這一條,少了嫡福晉的寬宏大度。
不過是自己運氣好,接連產育,外加遇上宜妃這位不愛刻薄兒媳的好婆婆,就沒有人揭破此事。
這也是隱患。
自己要是個聰明人,不該如此。
這樣的話,以后自己有了什么錯處,就要“數罪并罰”。
可甘蔗沒有兩頭甜。
自己想要眼前的日子舒心,就要接受這種隱患…
前院書房。
九阿哥提起筆,想要給高斌回信,可是想起了五福晉的異樣,與自己提及五福晉后福晉的異樣,心里有些亂。
他放下了筆,后悔不已。
自己都能想到五福晉沒有好果子吃,福晉玲瓏心肝,肯定也想到了。
怪不得她臉色發白,這是嚇到了。
福晉素來膽小…
他知曉這陣子福晉不安,為什么還要說外頭的事擾她?
九阿哥“騰”地起身,出了書房,又往后院去了。
進了西廂,站在北屋門口,九阿哥挑開簾子,卻沒有進去。
這些日子,他止步門口,沒有進去,不是怕“血光之災”,而是擔心真是不小心有閃失,會被人牽扯到“血光之災”上。
眼下也是如此。
他眼看著就要出門在外,行船走馬三分險。
但凡有個不好,說不得都會有人去御前嚼舌頭,將罪過歸于自己入了產房,然后歸罪到福晉頭上。
舒舒正捂著眼睛,聽到門口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望了過去。
夫妻看個正著。
“爺…”
看到九阿哥去而復返,舒舒很是意外,坐了起來。
九阿哥看出她臉上的乏色,道:“放心,爺會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莫名的,舒舒就聽懂了。
她看著九阿哥,笑著點了點頭…
自己這情緒不大對啊?
很容易悲觀,不該如此…
舒舒不由警醒。
晚膳要多加兩道甜口的菜,讓自己開心起來…
回春墅中。
康熙面沉如水,跟宜妃道:“不用等明年選秀了,從上一次的記名秀女中挑一個立起來的指給老五,他他拉氏愚蠢不孝…”
要不是顧念著五阿哥的體面,他都想要讓五福晉直接“養病”。
宜妃本坐著,聽了這話,也沒有起身,嘆了口氣,道:“確實不應該這樣行事,太后有了春秋。”
她并沒有起身代兒媳婦請罪的意思,也沒有給自己請罪,說什么管教不周的話。
真要那樣,才是犯蠢,到時候被康熙遷怒的,就又多了她一個。
康熙道:“這么多孫媳婦中,太后待他他拉氏是獨一份,結果呢?早年瞧她還規規矩矩,如今母以子貴,行事就輕狂起來…”
怎么會有這樣愚蠢的皇子福晉?!
康熙不得不承認是自己選錯了人。
“是朕糊涂了,只想著她祖父風姿過人且聰慧,這孫女差不了,結果竟是這樣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