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阿哥還算知趣,眼見著九阿哥沒有回答的意思,就沒有追問。
這會兒功夫,高衍中到了。
他家就在皇城里,倒是比皇子府那邊更近些。
屋里也沒有旁人,九阿哥就道:“小湯山那邊就剩下尾巴了,你也別大材小用了,一會兒自己去吏部辦個交接,明天早上去園子遞牌子陛見吧,許是汗阿瑪還有其他吩咐…”
說著,他將剛剛寫好的手書遞給高衍中,是關于高衍中卸任從五品皇子府典儀,復職正五品內務府本堂郎中的。
高衍中看著湖涂,道:“九爺?”
早先的時候,九阿哥是說往后讓他回內務府,可也不用這么快吧?
皇子府開府才半年,下頭的人手還沒調理出來。
雖還有個典儀在,也是兼任,還是學問比人情懂得多的張廷瓚。
九阿哥道:“這是歡喜得傻了?怎么也算是半拉欽差,回頭讓曹寅請你去秦淮河上吃酒!”
高衍中拿不定主意,道:“那查到什么地步呢?”
除了李家在江南沒有幾年,金家也好,曹家也好,在江南都經營幾十年了,根深蒂固。
可真要挑毛病,哪里挑不出呢?
九阿哥道:“明兒問汗阿瑪去,那是汗阿瑪的奴才,又不是爺的奴才,誰曉得汗阿瑪要查到什么地步。”
高衍中看了九阿哥一眼,想了想這三家身份,曉得了九阿哥避嫌之處,就不多嘴,拿著九阿哥的手書,往吏部衙門去了。
等到高衍中在吏部辦好了手續回來,何玉柱也帶了曹順回來。
九阿哥就對高衍中道:“給你找個地頭蛇做打雜的…”
而后他又對曹順道:“之前福晉提了一句,說你女兒還在江寧,給你放半年假,回去探親接人,也順帶著給高衍中搭把手,還有就是跟你大伯說,京城要弄個羊呢廠,就比照著羊絨場來,不用那么精細,染工跟織工也盡量抽調北上,到時候拿雙俸,時間長的話三年,短的話一年半。”
曹順老實應了。
高衍中心里有譜了,這不妥當的應該是金家了。
九爺剛回內務府,穩妥為要,不會這個時候繼續核查下頭的衙門,省得四下里不安。
那就是皇上要查。
有曹順在,還要在江寧織造府抽人,就沒有瞞著曹家的意思。
那查的不是曹寅,就是金家了。
等到高衍中跟曹順離開,御膳房主事就過來了。
這御膳房的差事,一個蘿卜一個坑,每個人位置都是固定的。
這回去一查相應的筆帖式跟副庖長,一查一個準,壓根不用費心思。
人是送慎刑司了,不過去之前就老實交代了。
“這兩人,都是去年正月才補上來,關于五所的豬肉,兩人也都知曉不妥當,沒敢更正回來,除了五所,還有兩處格格所…”
這主事老實交代著。
御膳房去年確實有很大變動。
九阿哥相信這主事也沒膽子扯謊,只道:“小豬肉呢?調哪去了?”
宮里份例,皇女等同于皇子。
一個小主子處六斤豬肉,三人每天就是十八斤。
那主事看了九阿哥一眼,道:“是供給鐘粹宮跟永和宮的首領太監跟大宮人…”
九阿哥好懸沒噎住。
他還以為是當邊角料偷賣了,或是御膳房的人孝敬了乾清宮跟毓慶宮的頭面太監,結果是供給了內廷的這兩個宮室。
九阿哥還真為難了,將妃母們牽扯進來,他往御前告狀,明明公心,都像是說小話了。
這事情怎么辦呢?
沒有道理皇子皇女們白委屈了這些年,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這追究起來,怎么追究?
估摸德妃跟榮妃都不曉得有這回事兒。
只是這烏雅家跟馬家挺逗的,之前在御膳房,想到不是孝敬自己的皇子阿哥,而是孝敬宮妃跟前的首領太監,這是什么套路?
九阿哥有些摸不清。
不過這受益的首領太監得教訓一回,狗仗人勢,也不能欺到小主子頭上去。
他們自己份例里該是什么肉,自己不清楚么?
這宮里一針一線都要記檔的,有資格吃小豬肉的只有主子們。
九阿哥這樣想著,就有些憋火。
他看著那主事道:“今天開始你親自盯著,再有哪個宮室的份例有缺有損的,回頭爺將你砸吧砸吧補上!”
那主事忙躬身道:“奴才一定盯得死死的,九爺放心。”
九阿哥想到了宮里的皇孫跟訥爾蘇,道:“尤其是平郡王與幾位皇孫處,要是叫爺曉得有人伸手,先收拾了你!”
那主事的腰更低了,道:“奴才不敢…”
等到那主事下去,十二阿哥看著九阿哥道:“讓他們賠錢么?”
九阿哥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道:“不是賠錢就能了的,只是打狗還得看主人,真要追究起來,這些太監宮人就是占些小便宜,沒犯宮規,放心,爺想個法子,不會讓你白吃了這些年的虧,兩位妃母要是敢偏著奴才,那爺就報到御前去…”
十二阿哥沒有再說話,老實地處理公文了。
九阿哥有些憋悶,出了內務府,去戶部衙門去了。
正好四福晉打發人過來送食盒,四阿哥就招呼他進去,道:“一起用些…”
九阿哥擺手道:“上午吃了餑餑,一會兒回阿哥所再吃。”
四阿哥看著他無語,道:“先頭御史彈劾什么你忘了?”
九阿哥一愣。
四阿哥道:“都進城一趟了,熬個大半天就是了,非要跟御史對著干,等著對方再彈劾?”
九阿哥“呵呵”兩聲。
因為壓根就沒有御史彈劾啊,所以他都沒想起這個。
別人看著,這剛一恢復差事,就開始半天班,是有故意挑釁的嫌隙。
他輕咳了兩聲,道:“這都上個月的事兒,早忘到腦后了,一時沒想起來…”
提起這個,他連忙吩咐何玉柱道:“去宗人府跟十爺說一聲,今兒爺不中午回了,他要回自己回,要是不回就打發人回去五所說一聲,省得福晉等。”
何玉柱應了,退下往宗人府衙門去了。
四阿哥看著九阿哥沒好氣道:“你這交代的是什么?十阿哥不回園子的話,不是當你打發人回去告訴你福晉么?”
九阿哥不解道:“好好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左右他不回去也要打發人交代一聲的,順帶著說了唄!”
四阿哥:“…”
原來愛粘著媳婦的,不單單是九阿哥一個,還有十阿哥。
他倒是不好再說了,只看著九阿哥道:“找我做什么?還是為了后天吃飯?”
九阿哥擺手道:“不是那個,是有件事勞煩您給瞧瞧,弟弟接下來該怎么處置…”
說著,他講了十二阿哥份例不對之事,還有御膳房主事查出來的結果。
除了十二阿哥之外,還有十格格跟十四格格處。
四阿哥聽了,臉色鐵青,道:“該死的奴才!”
九阿哥點頭道:“是夠混賬的,要說現在這兩人沒錯,那也不對,可要說怠慢皇子皇女的罪名都在他們身上,那也重了,他們是從‘舊例’,這個始作俑者就當追究其責…”
四阿哥點頭道:“追!”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道:“挪給了永和宮跟鐘粹宮兩處,那就是跟這兩家人有牽扯…”
四阿哥看著九阿哥蹙眉,道:“那又如何?你將結果查出來,該怎么罰就怎么罰就是了!要是拿不定主意,就恭請圣裁!”
九阿哥依舊遲疑,道:“這還關乎德妃母跟榮妃母的體面…”
九格格正備嫁中,這外家接二連三被查,還不知佟家那邊怎么嗤笑。
榮妃那里也是,馬家子弟之前雖革了缺,可是沒有問罪。
這回要是查實了,肯定有人要問罪。
到時候一地雞毛的,看著是痛快了,可是皇家接二連三被打臉,這也寒磣。
十二阿哥也好,十格格跟十四格格也好,生母身份都不高,還要在后宮討生活。
四阿哥皺眉道:“你原打算如何?”
九阿哥伸出手,將荷包里的金算盤取出來了,輕咳了兩聲,道:“我就尋思了,不能委屈了弟弟、妹妹們,馬家跟烏雅家加一份補銀,每家一萬五千兩,專門給十二他們三個的,御膳房牽扯之中的筆帖式跟副庖長罷黜,罰俸三年;現在的職官,主事以下,副庖長以上,都罰半年俸,以作懲戒;牽扯進去永和宮跟鐘粹宮首領太監也好、大宮人也好,吃了幾年的小豬肉,就罰幾年的年俸,他們無心為惡,可敢占便宜,就要受到懲處…”
金算盤“啪啪”直響。
九阿哥道:“估摸著這樣下來,十二他們三個每人能剩下一萬一千三百兩左右…”
四阿哥聽了,臉色依舊發黑,卻也不由不思量。
他看著九阿哥道:“你怎么想著自專了?平日里拿不定主意,不是都報御前么?”
九阿哥瞥了四阿哥一眼,道:“瓜田李下唄,弟弟不想讓四哥跟小九難堪,這佟家人素來傲慢,誰曉得會不會因妃母的緣故,挑剔小九這個那個的;榮妃母那邊,弟弟這時候告一狀,這也怕汗阿瑪以為是有心報復啊,外頭傳得亂七八糟的,可是天地良心啊,弟弟可沒記仇,那內務府是汗阿瑪的內務府,也不是弟弟的地盤,弟弟真要那么小心眼,也不會舉薦十二阿哥過去學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