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十四阿哥氣鼓鼓的,另一個哈哈珠子小聲提醒道:“爺,那位侍衛叫常海,是承恩公府的二爺…”
十四阿哥聽了不由一愣,道:“赫舍里家的?”
正黃旗的承恩公,那就是太子的舅家。
實際上這個承恩公已經革了,可是大家還是習慣稱呼那邊為承恩公府。
“是先公爺的庶子,常大人的幼弟那哈哈珠子道。”
十四阿哥嘴角抽了抽。
這可真是幼弟。
他是見過太子的舅舅常泰的,早年任領侍衛內大臣,看著跟皇父年歲相仿,少說也要四十往上了。
那個慫包常海,看著也就二十來歲。
十四阿哥本打算去御前告狀的,眼下卻有些遲疑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
那是太子的舅舅,自己真告狀了,那不是要得罪太子?
十四阿哥有些憋悶,摸著“珊瑚”的馬鬃,面上帶了陰郁。
赫舍里家倒是膽大妄為,年初皇父還處置了赫舍里家,還敢讓這樣的子弟補侍衛。
十三阿哥也從圍場下來,聽說了正黃旗的變故,過來找十四阿哥。
眼見著十四阿哥悶悶不樂的,他勒馬并行,勸慰道:“不是挺好么,正黃旗得了第二,你的繳獲也比我跟十哥的多,其他的不用在意。”
十四阿哥嘴巴撅著,道:“別哄我了,我瞧出來了,有我沒我正黃旗也是第二!”
十三阿哥搖頭道:“那不會,說不得正白旗是第二。”
鑲黃旗是頭旗,沒有其他旗會相爭。
可是這涸第二,正白旗跟正黃旗卻是要爭一爭的。
十四阿哥輕哼道:“反正鑲黃旗肯定是第一!”
十三阿哥笑了笑,道:“等到木蘭圍場行圍的時候,咱們跟汗阿瑪說,你掌鑲黃旗!”
十四阿哥剛想要點頭,隨后又搖頭,小聲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要按照長幼有序的排法,本該十阿哥掌鑲黃旗。
可是因為鑲黃旗是頭旗,十阿哥身份又特殊,那樣不妥當,怕有人會多想。
十四阿哥是妃之子,下頭的十八阿哥還小,他是被當成幼子待的,他騎射又不錯,已經被人跟太祖幼子多鐸相比。
他掌鑲黃旗,也會被有心人說嘴。
“怎么跟娘們兒似的,整日里拿咱們兄弟說嘴…”十四阿哥有些憤憤。
十三阿哥沒有接話。
這一年宮里宮外確實有些變化。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索額圖死后。
關于毓慶宮的閑話也多了不少,雖沒有直接貶低太子,可是也不是什么好話,66寵妾滅妻“、”教子無方“、”不睦兄弟“…”
行宮御前。
七阿哥侍立在旁,康熙手中拿著一個冊子,正是今日行圍上三旗侍衛騎射狀況的記錄。
大多數沒有問題。
康熙頗為欣慰,本該如此。
將各個家族優秀子弟送到御前,供自己使喚提挈,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小部分不太好。
騎射成績尋常,三射不中者好幾人。
康熙繃著臉,要知道補侍衛不是添個名字就補的,也有相應的考核,那這些人是怎么進來的?
還是說考核的時候過關了,入宮當了幾年差,現在反而荒廢了?
等到看到正黃旗三等侍衛常海墜馬這一條記錄,康熙臉色越發難看。
八旗男兒,騎射是根本。
騎馬就跟吃飯、喝水一樣,因為疾馳就能驚慌墜馬,那得廢成什么樣?
等到看到后頭,看到家族,他不由愣住。
之前還以為是同名,沒想到真的是赫舍里家的常海。
要是如此,倒是不稀奇了。
這是噶布喇的老來子,之前平妃在時,提起過這個幼弟,是在平妃入宮前一年生的,打小有些不足之癥。
好像是康熙十八年生的,那就是跟五阿哥同庚,也二十一了。
康熙看了眼七阿哥道:“常海什么時候補的侍衛?”
早年常泰沒有革爵前,曾為領侍衛內大臣。
八旗慣例,男子十六歲成丁披甲。
要是常海五年前進了侍衛處,那應該就是常泰經手的。
七阿哥道:“今年正月,一等侍衛赫奕補內務府總管,常海補三等侍衛。”
康熙皺眉,倒是記得此事。
赫奕空出來的一等侍衛,他的妹婿博色補了,他妹婿空出來的一個二等侍衛,佟家一個三等侍衛補了。
后邊他沒有留意。
原來,佟家空出來的那個三等侍衛,又回到赫舍里家手中。
康熙面上,帶了冷笑。
常泰三十六年年底革爵罷職,即便這樣,仍能將手伸進侍衛處,憑的是什么?
太子舅父的身份!
即便革了爵,丟了差事,旁人提起來還是要叫一聲“常爺”。
提及常泰家,依舊稱“承恩公府”。
“倒是乖覺,他的長子也成丁了,沒有補侍衛,卻給兄弟補了…”
康熙帶了譏諷。
在外人眼中,說不得還要贊常泰厚道,不僅撫養幼弟,還給幼弟安排了大好前程。
實際呢?
常泰心思詭異,趁著隨扈出征的時候,結交武將。
這是做賊心虛,不敢將兒子補缺,才補了這么個人過來。
康熙恨不得立時罷黜常海的侍衛,可是想要關乎太子的臉面,他才是忍下怒氣,對七阿哥道:“下去吧!”
七阿哥躬身應了,離了御前。
康熙憋悶的慌,看著梁九功道:“叫福善進來!”
梁九功下去傳人去了。
上三旗三位領侍衛大臣,都在外頭候著。
梁九功就對福善道:“皇上傳大人陛見!”
福善欠身應了,隨著梁九功進來。
康熙橫眉豎目,道:“這就是你們考核過的宮廷侍衛?射箭是虛把式,騎馬都費勁?”
福善臉色漲紅,立時跪下請罪,道:“奴才該死,犯了失察之罪!”
康熙冷笑道:“是真‘失察’,還是故意當了睜眼瞎?”
福善不敢應答。
康熙怒道:“混賬!那是朕的侍衛處,不是你們舊勛的侍衛處,一個個的,手伸的夠長的,朕的侍衛處,倒是誰都能指手畫腳了!”刀。
福善提著心,曉得這話也是給自己聽的,自己處理家事不當,犯了皇上的忌諱。
康熙罵完這一句,對梁九功道:“其他兩人也傳進來!”
梁九功應聲出去。
康熙才皺眉對福善道:“念著你也是老臣,這些年也謹慎,朕饒你這一回,再有這等疏忽徇私之過,你就自己告老!”
福善帶了感激道:“奴才感念主子寬宏,一定盡心當差。”
康熙神色這才緩和些,道:“起來吧!”
福善小心起了,退到一邊。
這回其他兩旗的領侍衛大臣也到了。
康熙看著三人道:“朕的侍衛,本該是上三旗里出色子弟,而不是今日在圍場上丑態畢露的草包!過了元宵節,所有的侍衛都考核騎射,優異者內班升等,外班調入內班;不合格者直接罷黜,侍衛處不是濫竽充數之地!”
三人恭敬應了…
行宮另一處,地上放了好幾頭死鹿、死狍子。
十四阿哥豪氣道:“這是我射的一頭鹿,兩頭狍子,都給九哥!”
至于他自己,還要行圍好幾天,還會有其他繳獲。
十三阿哥在旁也道:“還有我那份,只是大牲口只有一頭鹿,一頭狍子,再加幾只野雞,那個熬湯好!”
十阿哥準備回城了,早上已經在御前做了報備。
旁邊除了十阿哥乘坐的馬車之外,還預備了兩輛馬車拉東西。
十阿哥看了十四阿哥一眼,道:“四哥昨天回城了,聽說這幾天不回來了,你那份繳獲,不給四哥分些么?”
其他皇子府還罷了,這些哥哥們都在圍場,不缺這些。
還有九阿哥跟四阿哥不在圍場。
四阿哥還是十四阿哥的同母兄。
十四阿哥聽了,面上帶了糾結,道:“可是我就射了一頭鹿,不夠分·”
只送一頭狍子給四貝勒府,好像單薄了;可是將鹿送過去,那九哥那邊的禮就單薄了,他還不樂意。
九哥人沒來,卻是想著他的,還借給他坐騎。
四哥那邊,除了訓斥自己,也沒有好話。
十三阿哥在旁道:“旁人不是也射了么,先挪兩只就是了?”
十四阿哥第一次行圍,他的八個哈哈珠子都跟著過來了,跟在十四阿哥身后,也各自都有些繳獲。
十四阿哥點頭道:“也是,忘了這個,那我射殺的這些還是給九哥、九嫂,再湊一份差不多的給四哥好了…”
四哥不討喜,四嫂卻是好嫂子,自己也是當叔叔的,還有大侄子、大侄女呢。
十三阿哥挪宮后跟十四阿哥在兆祥所相伴長大,四阿哥管教十四阿哥的時候,也常關照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就道:“那我湊兩個狍子給四哥吧!”
十阿哥是順手幫他們送東西,至于送什么,就不插嘴了。
少一時,東西湊得差不多了,十阿哥就上了馬車,帶了侍衛、護軍,浩浩蕩蕩的離了圍場。
坐在馬車中,他想起了上午行圍時的不對勁。
除了比賽的上三旗侍衛在,跟著的護軍是不是人數有些多?
十阿哥想到這里,挑開馬車簾,看著馬車前騎馬的人道:“博色,上午的行圍看出什么沒有?”
博色是他的長史,也是他的表外甥,之前是宮里的一等侍衛。
博色道:“奴才看見七爺往御前去了…”
七阿哥的差事,也沒有刻意瞞著人。
消息靈通的人家,也知曉大概。
“侍衛處可有什么新聞?”
十阿哥好奇道。
博色仔細想了想,道:“今天之前,都是家長里短的,沒有什么跟宮里有牽扯的新聞;今天過后,常海之事應該就是新聞了…”
十阿哥想到赫奕。
他看了博色一眼,赫奕還是博色的大舅哥。
自打皇父登基,抬舉外戚,赫舍里家、鈕祜祿家、佟家就多有聯姻。
對外時,三家抱團;對內時,也是彼此相爭。
“常海補侍衛之事,赫奕插手了么?”
十阿哥問道。
博色聽了,帶了擔心,還是點頭道:“是他出面,去了福公府上,代赫舍里家斡旋的此事…”
十阿哥點點頭,沒有說什么。
自從九月里太子去乾清宮告狀開始,赫奕的內務府總管就不穩。
之前太子東巡,也是赫奕負責。
就是盛京跟京城千里之遙,那邊的消息傳到京城還要慢些。
如今出了常海這件事,皇父處置赫奕,到是名正言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