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覺得自己骨子里還是有些小好強的。
或許不多,但是絕對有。
實在是對比太明顯。
自己就是“風聞奏事”,七阿哥那邊卻是查的差不多。
連相關的卷宗都整理了一份。
差別太大了。
他臉上有些燙,有點點不自在。
康熙頷首,吩咐七阿哥,道:“查到這里即可,剩下的交給趙昌。”
七阿哥應了,躬身退了下去。
九阿哥看著七阿哥的背影,覺得不對來。
就這?
除了說正事,一句閑話都沒有?
半點熱乎勁兒都沒有。
父子相見弄成了君臣答對。
七哥是不是傻?
老將自己放在臣子的位置上,汗阿瑪習慣了,往后也不會將他當兒子了…
九阿哥之前還羨慕嫉妒七阿哥的能干,現下忍不住擔心。
哎,回頭找個機會,得提醒一聲。
康熙正在翻看手中卷宗,見九阿哥半晌沒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就見他眼角、嘴角都耷拉著。
“知恥了?你是當差的阿哥,又不是三歲小童,大事小事的,沒弄個清楚,都要報到御前,行事就不能周全些?”
九阿哥看著康熙一眼,面上帶了幽怨,道:“汗阿瑪,那也不賴兒子啊,兒子這不是有自知之明么?七哥是貝勒,府里侍衛、護軍什么的一百多號人,還有包衣人口,使喚人還不方便?兒子呢,總不能打發身邊太監滿四九城的亂竄吧?”
嘻嘻!
他早就想著找機會跟汗阿瑪提提皇子府人口配置之事了。
爵位擱置就先擱置,產業也分派了,那是不是人口也能配了。
要不然到時候搬出來,沒人服侍,日子還不如宮里方便呢。
見他這滿臉算計的小模樣,康熙挑眉,道:“真想要人?”
九阿哥立時點頭如搗蒜似的,道:“想要!”
康熙看了他一眼,略有深意,道:“嗯,朕記下了,跪安吧!”
九阿哥心滿意足,老實的往外走,走到門口,想起荷葉的事,轉身道:“汗阿瑪)下晌兒子打發人送敬菜來…”
康熙嘴角微翹,點頭道:“難得,那朕等著嘗嘗。”
“您就等好吧!”
九阿哥眉開眼笑的下去了。
梁九功同情的看了九阿哥一眼。
這野馬要上韁繩了,還渾然不知。
要知道王公府邸,除了固定的僚屬之外,還有散騎郎,協助長史、司儀長辦理府邸事務,以八旗世職充任。
或是更狠些,直接指個皇子師。
梁九功低下頭,有些想要看熱鬧了。
這也是皇上的慈愛之心。
九阿哥規矩短,就是要老成人壓著板板。
九阿哥出了清溪書屋,卻沒有立時出園子,而是往南走了。
難得過來一趟,他打算去皇子書房那邊轉轉,看看下頭的弟弟們。
關鍵是離清溪書屋遠些,好叫人摘些嫩荷葉。
省得離清溪書屋太近,御前的人見了,大驚小怪的,再稟到御前。
上回他這么橫穿暢春園,還是正月的時候,當時萬物凋零,眼下截然不同。
因為整個暢春園,就是環水營造,八成以上都是大大小小相連的池子,十分的清涼。
水邊也栽種了各色花卉,正是團花錦簇的時候。
九阿哥看著眼饞了。
園子,他也想要!
因為貪看景致,他走路都不嫌累了,不知不覺走到園子最南邊,再西拐直接到西南角,就到了阿哥們上課的地方,無逸齋。
這里曾經是太子讀書的地方,也是其他幾位年長皇子讀書的地方,后來做了太子在園子里的起居之處。
等到太子成年,才挪到了西花園。
近些年,這里繼續成為阿哥們讀書之處。
九阿哥熘熘達達過來,看著旁邊的湖面是碼頭,旁邊有個船塢。
許是因為要停船的緣故,這邊水面十分干凈,沒有種荷花。
正是早膳時間,先生不在。
九阿哥立在這里,就有人看到了。
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小跑著過來。
“九哥·”
十三阿哥的眼睛亮晶晶的。
還是找自己的么?
十四阿哥在旁殷勤道:“九哥怎么來了,這么早?吃飯了么?”
九阿哥摸了摸肚子,道:“出來前喝了一碗面茶,你們膳盒到了么?動沒動筷子呢?”
要是沒動筷子,自己跟著吃兩口;要是動了,就算了,怪臟的。
十四阿哥笑道:“沒呢,正好一起吃。”
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簇擁著九阿哥進了無逸齋。
九阿哥瞥了十四阿哥一眼,道:“不對啊,笑得這么熱乎,這是有事要求爺?”
殷勤得過了。
十四阿哥忙道:“讓九哥猜著了,就是今兒九哥沒來,弟弟也想著打發人去找您問問呢。”
九阿哥琢磨了一下,道:“你要問烏雅家的事?”
今年年后,御膳房的人清理了一次。
不單單是烏雅家,跟后宮有關的其他人家子弟,也都清退了,如衛嬪的娘家人跟章嬪的娘家人。
十四阿哥點頭道:“就是這個,先頭弟弟都不曉得,才曉得御膳房換了好些人,好好的,為的什么呀?”
烏雅家可是好幾輩子人在御膳房當差了。
九阿哥也沒瞞著,道:“還是從年前來的,正月里有人入宮偷祭祀的金器那回,后頭汗阿瑪就讓趙昌清查宮里當差的包衣人口,要是這個時候換人,那就是查出不妥當處,沒有問罪,應該是保全妃母的體面,你就別四處瞎打聽了!”
至于什么罪?
那壓根就不用猜。
御膳房那就是養碩鼠的地方。
十四阿哥嘴巴撅著,有些不高興,心下惱火。
這個火不是沖著九阿哥去的,而是沖著烏雅家。
“丟人,都是仗著娘娘的勢!”
十四阿哥恨恨的。
連帶著他跟四哥都跟著沒臉。
九阿哥不以為然道:“得了實惠就行唄,再說你跟四哥過生日、妃母千秋、年底孝敬,應該也吐出了大半了,應該還好,真要是吃相難看,汗阿瑪也不會讓他們全身而退。”
關于這次內務府查蛀蟲,九阿哥雖不是經辦人,可是也曉得大概。
內外準備了好幾手。
表面是查賬冊,對庫房;私下里去戶部八旗司查產業。
又怕落下產業寄名的,將親朋名下的產業也跟著查一圈。
產業沒有問題的,就打聽吃喝用度。
反正各種法子一起,大半的蛀蟲都沒跑。
真有漏網之魚,那就是小魚小蝦,貪的也是三瓜兩棗的,也就沒有特意追究。
十四阿哥這個年歲,最是愛面子的時候。
既是覺得外家丟臉的,他心里就煩了,氣鼓鼓道:“我倒是盼著汗阿瑪法辦,別看我跟四哥的面子,省得他們不長記性,回頭再犯了其他的,還要算在我跟四哥頭上55。”
九阿哥勸道:“別較真了,還有妃母的臉面在里頭,對咱們皇子來說,打小衣食用度、教養學習,都是汗阿瑪盯著,外家就是親戚罷了,要是聽話的,就搭理些;不聽話的,滾邊去就完了,不用當回事…”
十二阿哥、十五阿哥、毓慶宮大阿哥知曉九阿哥來了,過來請安,正聽了個齊全。
三人反應各異。
十二阿哥微微蹙眉。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九哥不該說出來,有不孝之嫌。
況且皇父尊崇外家,皇子們不說“上行下效”,也不好公然相左。
毓慶宮大阿哥也抿著嘴,不贊成九阿哥的觀點。
為什么儒家禮法,丁母艱要三十六個月,丁父憂只有二十七個月,差了九個月?
那是因為人生而為人,要在母親身體里孕育,是母親的身上骨肉。
孝順生母,惠及外家,不是應當的?
十五阿哥則帶了小糾結,直接問道:“九哥,怎么能這樣說?那不是額娘的…,親人么?”
九阿哥伸手將十五阿哥抱了起來,掂了掂,道:“怎么還是矮墩墩的?半年了,沒長個兒,也沒長肉!”
別隨了王貴人了吧?
王貴人的身量可有些不足。
九阿哥開始操心了。
十五阿哥忙奶聲奶氣道:“長了半寸了!”
九阿哥想了想自己小時候,搖頭道:“那也長得慢,回頭叫太醫看看,吃什么補補,別耽擱了!”
十五阿哥小臉更苦了。
不想見太醫,也不想吃藥。
他就岔開話道:“九哥您還沒說呢,外家的親戚真的可以不理么?”
九阿哥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瓜子,道:“當然了,不管是養恩,還是生恩,都跟咱們牽扯不上,要找人回報,也是直接找妃母與貴人她們去刀。”
“因為妃母跟貴人入宮,哪家沒得了實惠,這個又怎么算呢?”
“這算來算去,也算不到咱們身上!”
“論尊卑,咱們是尊,是主子;他們是卑,是奴才!”
“論禮法,三個國舅府那么多正經國舅在,也輪不到旁人來咱們面前充長輩…”
“論情分,咱們都是汗阿瑪撫養管教的,干旁人什么事?他們送了一個銅板,都會有一百個心眼子,恨不得馬上換了一個金元寶回去…”
“有那個孝心,孝敬汗阿瑪才是,正經的阿瑪、額娘不孝敬,孝敬外三路的親戚那不是有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