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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日出青山外,風生白浪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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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邊云卷云舒,金色曙光灑在了龍門崖上,也灑在了萬千武人頭頂。

  從梁州過來的一家三口,站在城內一家客棧的窗口,蔣札虎雙臂環胸打量著崖壁下的交手的武人,媳婦則摟著胖閨女,輕聲抱怨:

  “怎么這么多人,房頂上都站滿了,這房子不會榻吧?”

  “爹,那個俊哥哥什么時候來呀?”

  “什么俊哥哥,要叫天瑯王…”

  蔣札虎的媳婦,是西北王庭老國師的女兒,雖然西海諸部重新整合后,老國師年事已高并未回去,但所攜族人不少都回到了老家,說起來蔣札虎也算半個亱遲部的女婿。

  本來蔣札虎在西海幫忙打仗,但夜驚堂擊敗項寒師,女帝等人全部返京后,他就猜到這個江湖要改天換日了,為此也跑了回來,準備見證這場江湖人苦等了一百年的江湖盛景。

  雖然已經投身朝廷,但蔣札虎也不清楚夜驚堂的行蹤,聽到昨晚七玄門的事情,才猜到夜驚堂已經到了,為此早早趕到了龍門崖下,等著夜驚堂出現。

  龍門崖下并沒有什么擂臺,只有一條上山的小道,但來此扎根的江湖人,專門在外面弄出了一塊空地,沒有任何人在上面搭帳篷建房子,以便江湖人切磋。

  而這塊小地方,也就是整個江湖級別最高的擂臺,雖然沒有限制,什么人都能在這里切磋,但此地看門的都是宗師,尋常雜魚根本不敢在這里獻丑,通常只有宗師敢登臺。

  雖說打贏了門神,就能上去拜見奉官城,但就和青禾一樣,江湖人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點東西哪好意思去拜見天下第一,大部分人在這里打擂,也只是為了切磋精進,真準備挑戰門神的其實占少數。

  此時龍門崖下切磋的兩人,一個是澤州的掌門,名聲算不得大,去年還在水云劍潭吃過席,另一個則是金蛇鏢鄭坤,跟著蔣札虎一起過來的,因為是第一次來,純粹是手癢上臺湊熱鬧。

  梁州出來的武人,通常都比較霸道,此時鄭坤一手繩鏢穿梭如龍,場面雖然比不上武魁大戰,但也頗有看頭,引的不少江湖新秀嘖嘖稱奇。

  而附近圍觀的武人,雖然看起來都是尋常江湖兒女,但內里卻稱得上臥虎藏龍,不光蔣札虎、神塵和尚等人在,曹公公、謝劍蘭等等已經不出世的高手,也站在犄角旮旯中旁邊,如果不是要庇護華家安危,恐怕呂太清都會帶著小徒弟偷偷過來。

  而就在所有人關注戰局之時,四道人影,也悄然來到了人頭攢動的龍門崖附近。

  薛白錦曾經來過龍門崖,并沒有青禾那般激動,只是轉眼望向了遠處的海面。

  海面上,一艘剛到不久的大船,已經飄到了海邊的諸多船只之間,甲板上可以看到很多熟面孔,女帝等人都站在窗口,用千里鏡往這邊打量,甲板上則是華俊臣、曹阿寧、許天應、黑衙六煞等等,也在伸長脖子觀望。

  瞧見抱著鳥鳥的云璃,薛白錦心情難免有點復雜,心頭希望夜驚堂能一戰功成,但也害怕真贏了,她就得認命給機會,然后一家三口一起…

  駱凝并不知道白錦和夜驚堂的約定,此時心思全放在夜驚堂的安危之上,站在旁邊,幫夜驚堂整理衣襟,蹙眉道:

  “奉老先生可不是尋常江湖人,德高望重不假,但切磋從不會當成兒戲,最多不會把你打死打殘,要是覺得你哪里不對,讓你躺個半年反思一下的事情時有發生,挨完打你還得謝謝人家,所以態度要客氣,別像以前那么狂…”

  梵青禾雖然對情郎自信滿滿,但無奈這次的對手是真神仙,此時也有點緊張,站在旁邊號脈,幫夜驚堂檢查身體狀況:

  “你要不要先休息準備一下?舟車勞頓這才剛過來,匆匆忙忙登門,萬一狀態不好…”

  駱凝插話道:“他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你現在讓他休息,他肯定想調理下,完事他還能站穩?”

  “也是…”

  夜驚堂本來在眺望龍門崖,聽見這話把轉回來,有些不滿:

  “這是什么話,我的體魄你還不知道?三天三夜都不會腿軟…”

  駱凝掐了下夜驚堂的腰:“伱別逞強,見奉官城可不是小事,先掃開雜念好好準備。等完事了,你想要什么自然會滿足你。”

  梵青禾也怕把情郎榨干了打架沒力氣,此時也激勵道:

  “是啊,先忙完再說吧。到時候就算你受傷行動不便,接下來也沒事了,讓凝兒自己動都可以…”

  “青禾,你…”

  薛白錦本來在思索往后,見兩人說著說著就跑偏了,不由微微蹙眉,回眸道:

  “大庭廣眾說什么呢?夜驚堂,你準備什么時候過去?”

  夜驚堂都被兩個媳婦說的勾起色念了,聞言收斂心思,含笑道:

  “江湖無常,哪有讓人事先準備的機會,隨時保持全盛才能應變自如。現在就過去吧,你們先在這歇片刻,我馬上回來。”

  薛白錦感覺夜驚堂確實有點狂了,不過武夫狂點總比戰前唯唯諾諾好,當下還是輕輕頷首。

  夜驚堂見此也沒多說,左右看了看,見周邊江湖人都望著龍門崖,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低頭:

啵啵啵  駱凝和青禾臉色一紅,連忙捂著臉左右打量,而薛白錦則是眼神微冷,不過最終也沒說什么。

  夜驚堂見此笑了下,這才稍微整理衣衫,擠入了摩肩接踵的人群…

  繩鏢猶如飛梭,在龍門崖下激射出數道殘影,處于其中的中年掌門,手中劍刺點崩壓,防的滴水不漏,雙方交手數回合,終究是常年刀口舔血的鄭坤占了上風,一鏢送到了對手胸口。

  因為只是手癢切磋,并沒有什么目的,鄭坤自然是點到為止,把繩鏢拉了回來,拱手抱拳:

  “楚掌門好身手。”

  楚掌門技不如人,此時也是拱手道:

  “過獎了。鄭寨主不愧是從夜大俠手里活了下來的人物,這身手當真讓人嘆為觀止…”

  夜驚堂行走江湖的時間不算長,但單槍匹馬把南北江湖殺斷代,行事作風早已深入人心,別說從夜驚堂手里活下來,能留個全尸,對江湖人來說都算有真本事,這話算是極大的夸獎。

  鄭坤聽見此言,還連忙擺手謙虛道:

  “當不起當不起,我哪配從夜大閻王手里活下來,是朝廷要抓活口故意留的,白無常打我一晚上,好在我啥都不知道,不然早就死了…”

  “哈哈…”

  這話引來一陣哄笑,不過本事是真的,在場也沒人看不起。

  等到交手兩人各自退出場地后,龍門崖下空了出來,周邊等著見世面的年輕人,便開始慫恿:

  “還有哪位大俠上場,讓我們這群晚輩開開眼界?”

  “宋掌門,您可是兩年沒動手了,這再不上場活動下手腳,江湖人怕是得忘了‘風雷刀’的名號…”

  “唉,在場前輩太多,我就不上去丟人了…”

  眾人哄哄鬧鬧慫恿良久,沒見什么江湖老輩上場,反倒是人群中走出個年輕人,來到了龍門崖前,抬眼眺望。

  站在周邊的年輕兒郎,瞧見其面相不過二十上下,以前也沒見過,還以為是不懂規矩的顯眼包,當即開口道:

  “喂,這是長輩切磋的地方,你小子…嘶”

  話沒說完,就被不知身后哪個長輩,給一巴掌扇后腦勺上,耳邊還傳來一句呵斥:

  “你個小兔崽子想死啊?”

  “嗯?”

  說話的年輕人捂著后腦勺滿眼茫然,正想疑惑詢問,才愕然發現,剛才還哄哄鬧鬧的龍門崖,幾乎是在一瞬間死寂下來,安靜的只剩下他揉后腦的聲音。

  年輕人動作一頓,繼而便反應過來了什么,連忙后退到了人群中,心驚膽戰朝龍門崖下打量。

  輕柔海風崖壁上的草木,石壁上刻著的兩個大字,在朝陽下熠熠生輝。

  身著黑袍年輕刀客,站在巍峨崖壁下,身形渺小猶如米粒,甚至沒有‘龍門’兩字的筆畫大,但背影在萬千江湖人眼里,卻好似龐然巨物,或者說一條眺望龍門的金鯉!

  整片天地乃至外面的海浪,都在此刻安靜下來,只剩下海風吹拂黑袍的輕微細響。

  站在龍門崖下的中年門徒,已經認出了來人是誰,但往日來到龍門崖下的天驕太多,其中不乏呂太清、薛白錦等天賦絕世之輩,他還是按照規矩,上前拱手詢問了一句:

  “敢問閣下是?”

  “夜驚堂。”

  “嗡…”

  周邊沒見過夜驚堂的武人,本來還不明覺厲,聽見此言頓時發出嘈雜,又迅速屏息凝氣壓住了聲音。

  中年門徒微微頷首,含笑道:“久仰大名。閣下是來求見奉先生,還是…”

  夜驚堂眺望著巍峨石崖,本想點頭,但沉默一瞬后,還是如同去年第一次踏入江湖時那樣,回應道:

  “踢館。”

  “嚯…?!”

  一言出,龍門崖外頓時嘩然。

  蔣札虎、曹公公等打過交代的武人,聞言目露錯愕,雖然對夜驚堂早有認識,但此時也不得不佩服夜驚堂的膽量。

  畢竟‘請教’和‘踢館’是兩回事,請教是讓對方賜教,雙方點到為止;而踢館是砸對方場子,光是這句話出去,待會被奉官城打斷腿,都沒人說奉官城以老欺少不講武德。

  不光是江湖人,連薛白錦、女帝等媳婦,聞言都驚了,恨不得上去踹這不怕死的男人一腳。

  所有人中唯獨裴湘君,露出了恍若隔世的神情,畢竟她初見夜驚堂,聽到的便是那句‘踢館’。

  江湖路以踢館而起,以踢館而終,對江湖人來說,確實是走完了一個輪回,從今往后世上再無能踢的對象,成了山巔最高處的守門人。

  但這前提是能打贏!

  反應過來踢的是誰后,裴湘君也開始急了,脫口而出道:

  “這臭小子,說話怎么沒輕沒重…”

  華俊臣也驚呆了,心頭估摸夜驚堂應該是第一個在龍門崖前說這話的人,方才還在琢磨怎么看熱鬧,此時已經在考慮待會該怎么救人了,轉頭就問到:

  “佘兄,王神醫沒來?”

  “沒來,這可咋辦…”

  龍門崖外嘈雜聲一片,說什么的都有,連龍門崖內都有不少聲音。

  接待的中年門徒,活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聽見‘踢館’的詞匯,明顯愣了下,可能也是此時才回想起來,官城再大,放在天地間也只是個江湖門派,而非超然世外的神仙洞府。

  看著崖外的黑袍年輕人,中年門徒稍作沉默,倒也沒露出敵意,而是拱手道:

  “明白了,我去通報先生一聲,閣下稍等。”

  “不必了。”

  話音剛落,龍門崖上便傳來了一道平和嗓音。

  嘈嘈雜雜的萬千江湖人,當即禁聲,面帶崇敬望向了龍門崖上方。

  初升旭日掛在東方,金色陽光灑在崖壁頂端,身著灰色武服的人影,在崖壁邊緣單手負后站立,雖然風輕云淡并沒有什么氣勢,卻好似整片天地的擎天柱,有他在便風和日麗、四海升平,沒了他便妖邪并起、地陷天崩!

  奉官城甲子前便已經不入江湖,但當世南北所有武人,都不會質疑奉官城對整個天下的貢獻。

  奉官城就是一把懸在天下武人頭上的劍,不需要出鞘,只需要在,世間武魁武圣便會心存忌憚。

  人皆有私欲,一旦頭上沒人能限制,那是善是惡便全看自己良心。

  前朝時梁州時常發生屠村屠寨之事,各地寨主都是土皇帝,手握一切生殺大權,朝廷根本管不著。

  而自從柳千笙出現后,梁州明顯變安穩了,這確實是柳千笙的功勞,但柳千笙在人吃人的梁州長大,生父被剝皮做成旗子,老娘被土匪霸占,長大后為什么沒變成比前人還惡的匪首?

  因為柳千笙冒頭時,奉官城剛好江湖制霸,他有再多戾氣憤恨,辦事前都得先想想奉官城的看法,這就有了‘規矩’。

  君山臺、水云劍、截云宮等也是如此,如果世上只有平級的豪門,那他們就是當地的天王老子,但奉官城在,他們就只是高等雜魚,有什么資格作威作福為禍鄉里?

  如果說江湖人看夜驚堂的眼神,是敬畏的話,那此時瞧見奉官城,就只有‘敬’字。

  之所以夜驚堂會多個‘畏’,并非夜驚堂在江湖人心中地位更高,而是奉官城終究不出山,只起心理上的震懾作用,平時待人挺和善。

  夜驚堂則是有人他真殺,從南到北沒出過例外,還手段極其殘忍,強者才配留全尸,弱者只配拿鏟子鏟。

  此時新老兩代的江湖狠人碰頭,無疑把近百年的江湖推到了最巔峰時刻,在場江湖人覺得夜驚堂希望不大,但心里都希望夜驚堂能打贏。

  畢竟夜驚堂打贏了,才是江湖傳承,往后‘規矩’依舊在,環境會越來越好。

  而夜驚堂打不贏,那奉官城一死,鬼知道會冒出來多少邪魔外道,夜驚堂要是壓不住,那整個天下就回到了弱肉強食的蠻荒時代。

  眼見奉官城出現,龍門崖下都安靜下來,目光在上下兩人身上徘徊。

  奉官城在崖壁上負手而立,雖然是第一次見夜驚堂,神色卻如見老友,開口道:

  “奉某置身江湖一百十二載,什么風浪都見過,唯獨沒被踢過館。夜少俠今天,倒是給我長了次見識。”

  夜驚堂今天確實是來踢館的,像其他人一樣,身懷必敗之心去討教前輩,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不過見到自幼如雷貫耳的‘天下第一’,夜驚堂該有的禮貌還是有,拱手行了個江湖禮:

  “晚輩行走江湖不算久,但從南到北,見的風浪也不算少,應該有來討教的資格。”

  奉官城抬起左手,示意身側。

  夜驚堂身形微動,便飛身躍上了巍峨石崖。

  兩道人影在龍門崖邊緣站立,整個官城的氣氛,也繃到了極點。

  龍門崖上方是塊平地,但地面上有很多坑坑洼洼之處,還有各種兵器的創痕。

  數萬人鴉雀無聲中,奉官城轉過身來,背對天邊大日,示意地面上的痕跡:

  “這一道刀痕,狂牙子當年所留,他應該是你祖師爺,記得兩刀后自己認了輸。

  “這是呂太清三十年前所留,那時候剛剛步入返璞歸真,性格挺狂,揚言讓我全力出手,他生死自負。

  “這是神塵所留,自稱萬法不破,讓我全力出手試試。

  “這個豁是老槍魁所留,黃龍臥道動靜挺大,就是沒打中;還有薛白錦這丫頭…”

  奉官城娓娓道來,挨個點名,從前朝末年到如今,說的人物有的還在世上,有的已經埋入歷史長河,但無一例外,都是冠絕整個江湖的新老天驕。

  夜驚堂聽著這一串如雷貫耳的名字,心中卻是有壓力,但神色并無變化,等奉官城介紹完后,詢問道:

  “其中誰最厲害?”

  奉官城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夜驚堂:

  “都挺厲害,但沒有一人能逼出老夫第二只手。

  “除開這些,還有好多沒有現身江湖的隱世人杰,他們見到我之前,無一例外都自以為得天獨寵,但也無一例外,都在這里明白了天高地厚。在這里看了一甲子,也看夠了,希望你能是最后一個。”

  “我盡力。這世上還有很多沒出山的高手?”

  “天道無情,不會獨寵某人,哪怕天賦愚鈍,毅力韌性足夠,也能問道長生。這世上隱世高人很多,雖然不出江湖,但因為前路迷茫,也會請教先行之人,等你站在我這個位置,就明白了。”

  夜驚堂行走之間,確實發現世上有很多隱世不出之人,比如大漠里的老和尚,仙島上的神秘人,他想了想又問道:

  “綠匪幕后之人,可曾來過這里?”

  奉官城單手負后:“他是諸多隱世之人中最厲害的一個,沒來過這里,不知深淺。你想找到他也簡單,能把老夫送走,他自然會冒頭。”

  夜驚堂問完了該問的,也不再多言,在十丈外站定,拱手道:

  “還請賜教。”

  奉官城并沒有點頭,而是先開口道:

  “想看真功夫,得有敲門磚。老夫先以二十年功力,與你走三招拳腳,你到時候再想想要不要踢今天這館,如何?”

  龍門崖下的武人都在靜默旁觀,對于奉老神仙這個提議,都相當贊同。

  畢竟他們大老遠跑過來,看熱鬧是其一,但更多還是想學習領悟點東西。

  雙方要是起手就拿出‘萬劍歸宗’之類的大神通,他們看都看不懂,還學個錘子。

  夜驚堂也覺得自己初來乍到,讓奉官城起手就傾盡全力不合適,對此并無異議,但也沒有因為奉官城只用二十年功力就放松警惕。

  畢竟他也就二十歲,奉官城用二十年功力和他比拼拳腳,他還是得全力以赴。

  夜驚堂把佩刀解下插在了一邊,身著黑袍孤身立在十丈之外,氣息也凝滯下來,渾身沒有半分波瀾,便如同海畔的一塊黑色礁石。

  奉官城見此也收斂了風輕云淡的氣態,雙手自然下垂,便如同一名褪去鉛華眼前只有武道的純粹武夫,眼神中不帶半分情緒。

  而周邊萬千武人,也在此時瞪大了雙眼,連船上的鳥鳥都屏住了呼吸。

  大日懸空,石崖上海風凌冽。

  夜驚堂目光靜如死水,與相距十丈的奉官城對視,饒是窮盡所能足以望穿山石,也看不到對方半點波瀾,在沉默一瞬后,終是右手微動!

  轟——

  也在此時,原本風平浪靜的石崖,巖石地面轟然炸裂。

  下方圍觀武人未曾看清細節,便發現上方爆出碎石塵霧,又被強風裹沖出一個漩渦!

  夜驚堂身如脫韁龍蟒自煙塵中撞出,緊握右拳劃破長空,甚至帶出尖銳鳴嘯,在外人眼里便如同一道黑雷閃電般劈到奉官城近前。

  擠在人群中的白佛宋馳,勉強看清細節,瞧見夜驚堂對付奉老神仙,起手式就用出了他教到的雷公八極,瞬間激動的熱淚盈眶。

  但這種激動情緒也只持續了一瞬!

  只見雷霆萬鈞的一拳送到奉官城面前,尚未貼身,強勁橫風便壓實了奉官城身上的灰色武服。

  而處于風暴中心的奉官城,并沒有展現什么駭人神通,而是左手上抬攔住夜驚堂手腕,繼而便是一記沖膝如懷!

  轟隆——

  蠻橫氣勁沖開塵霧,石崖上出現一道肉眼可見的沖擊圓環,連同石崖邊緣都瞬間被震出裂紋。

  勢如龍蟒的夜驚堂,堪堪抬起左手格擋,便已經變成了弓腰的蝦米。

  膝蓋撞在腰腹,背后衣袍當即炸裂,露出寬厚脊背,整個人好似黑色炮彈往側面激射而出,硬生生在巖石上撞出一個豁口,又在半空劃出一條斜線,砸入海水之中。

  轟隆——

  原本平靜的海面,猶如墜入一顆隕石,瞬間掀起一道環形大浪,又往外擴散成漣漪,連帶著遠處的無數船只都隨著浪濤,出現些許起伏!

  嘩啦啦…

  漫天水花當空落下,整個官城也在此刻陷入死寂。

  無數尋常武人眼神錯愕,完全沒想到這驚世駭俗的一擊,能是人打出來的,甚至擔心揚言踢館的夜驚堂,會不會被直接打死。

  而曹公公往上的巔峰武夫,知道夜驚堂死不了,但依舊是眼神驚疑,宋馳則直接當眾爆了句粗口:

  “這他娘能是二十年功力?!”

  眾人眼中的驚疑剛剛升起,尚未合攏的海面便再度炸開。

  夜驚堂從海水中沖出,后背衣袍破碎,看起來有點狼狽,但身上沒有任何傷痕,連氣息都沒有太大變化,不過瞬間就落回了崖壁之上,身形沒有半分停留,再度一拳攻向奉官城胸腹。

  嘭——

  拳勢剛出,便憑空帶出一聲爆響。

  奉官城站在原地并未移動,與方才相比僅僅只是轉身換了個朝向,眼見一拳襲來,再度抬手靠向夜驚堂手腕。

  但夜驚堂看似剛猛無比的右拳,這次卻沒有半分力道,雙臂相接便如影隨形,化拳為爪,反扣向奉官城手腕。

  此招看似是剛猛無比的外家功夫,暗地里確實高明至極的內家手腕,虛實相合變幻莫測,已經是當世最巔峰的水準。

  但讓夜驚堂意外的時,他招式沒出半點瑕疵,奉官城的胳膊卻好似變成了磁鐵,剛靠上去就貼了個結結實實。

  這招和蔣札虎破他聽風掌的招數類似,但明顯高明的多,直接把想要虛靠的胳膊給拽了過去,撞上后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虛招貼實了,那就是玩脫了的花招。

  奉官城抬手掃到夜驚堂送來的右臂,瞬間把胳膊彈開,繼而便是一記大巧不工的頂心肘。

  嘭——

  夜驚堂左手上抬攔截手肘,沒讓肘擊正中心門,但蠻橫力道根本攔不住,整個人當即倒飛出去,撞在地面上滑出數丈,五指扣住地面巖石才頓住身形重新翻起。

  嘩啦啦——

  龍門崖附近的尋常武人,根本看不懂細節,只發現夜驚堂頭鐵連續硬莽,見此眼底都顯出了疑惑。

  而女帝等人,顯然能看出夜驚堂兩次沖拳的內外之別,發現奉官城破招如同吃飯喝水般簡單,心都涼了半截。

  畢竟夜驚堂施展出這種巔峰技法,在場任何一人上去,恐怕都得眨眼暴斃,這都碰不著衣角,還打個啥?

  奉官城連破兩招,也沒追擊的意思,還抽空評價了一句:

  “不錯,有柳千笙當年的風范,拳腳一道也算登堂入室了。”

  這評價對其他人說,算是極高的夸贊,但用來評價夜驚堂,顯然不算褒獎。

  畢竟夜驚堂都天下第二了,這和對科舉榜眼說‘不錯,字寫的像個秀才’一樣,這不說人家才不配位嗎?

  夜驚堂沒想到奉官城嘴還挺損,不過并未對此動怒,稍加斟酌后,身形前壓再度彈出。

  轟隆——

  這次夜驚堂明顯全力以赴,往前踏出堪堪一步,已經渾身肌肉鼓脹,雙眸涌現血絲,爆發出蠻荒惡獸般的駭人氣勢!

  身形沖出不過三丈,夜驚堂雙腳已經滑開,巖石地面猶如雪面,被犁出一條明顯凹槽。

  繼而身若崩弓,右手自后往前,一記氣勢駭人的沖出炮往前遞出,剛出手蠻橫拳風便把周邊地面震出裂痕。

  奉官城面對鋪面而立的拳風,應對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左手上靠截拳,但這次風輕云淡的眼神,卻閃過一抹訝色。

  只見夜驚堂剛猛一拳襲來,奉官城左手上靠,尚未貼近,便如同攪入了亂流,胳膊被蠻橫氣勁強行吸扯,直接撞上了夜驚堂拳頭。

  夜驚堂一拳落實,氣勁瞬間爆發。

  轟隆——

  奉官城衣袍肉眼可見的一震,繼而身形往后滑出兩尺,在后方巖石地面上帶出扇形蛛網裂紋。

  夜驚堂并未追擊,一觸即收飛身落回了十丈外,拱手抱拳道:

  “論閱歷,我不及奉老萬一,論拳腳造詣,更是如此,但這些看一眼就會的俗世拳腳,還不至于讓晚輩知難而退。三招已過,這館我還是想踢一次。”

  “嚯——!”

  龍門崖外的萬千武人,瞧見奉官城竟然被打退了一步,齊齊發出驚疑呼聲,畢竟奉官城在陽山隱居甲子,見過人間天驕無數,被打退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奉官城同樣收手站直,眼底也多了幾分贊許,點頭道:

  “這份天賦,確實有拿走‘天下第一’的資格。不過你走到這個位置,應當也窺探了部分天機。

  “煉虛合道最后一步,便是與天地大道融為一體,也就是‘我既天地’,余者身處天地之內,說好聽點是凡夫俗子,若按邪魔外道的說法,也可以說‘皆為螻蟻’。”

  奉官城言語之間,氣態明顯發生了變化。

  晴空依舊風和日麗,但整個官城卻好似蒙上了一層蒙蒙塵霧,連風和海水都不在流淌,酒幡子靜止下來,海面平的猶如一面鏡子,但視野極遠處,又可以看見浪濤。

  而處于城中的萬千武人,武藝低微者尚且沒特別感覺,宗師往上的高手,卻明顯出現了一種窒息氣悶感。

  特別是薛白錦、神塵和尚等位列武圣的強者,只感覺周身那股‘氣’完全被抽空,連呼吸都費力,往日超凡入圣的強橫感知,也在此刻全數封閉,感覺就如同置身極暗黑獄。

  如此詭異的變化,令在場無數高手毛骨悚然,畢竟這處境,對他們來說就如同被人卸掉兵刃、蒙住耳目,不說交手,連站在原地都心生不安,甚至有人開始回頭觀望,或者背靠墻壁以免被偷襲。

  而處于正對面的夜驚堂,感覺自然最深刻。

  雖然奉官城分毫微動,他卻感覺整個世界都停滯下來,甚至聽不到石崖下的嘈雜言語。

  在燕京被壓制,他只是肩頭扛著萬鈞山岳,而此時卻感覺成了嵌入山石之中的一只小螞蟻,周身空氣似乎化為了固體,連眨眼都困難,更不用說行動呼吸。

  奉官城衣袍隨風而動,單手負后望著夜驚堂,繼續道:

  “你即便步入合道,與我同境,這一百年的功力差距,你也追不上。

  “功力有差距,你在我眼中就是凡夫俗子,蚍蜉撼樹尚且徒增笑料,你又準備如何撼動厚重天地?”

  整個官城陷入靜默,并非萬千武人不想說話,而是感覺被一只無形大手鉗住了命運的咽喉,根本說不出話,只能愣愣望著石崖上哪位雄踞人間一甲子的武仙人,或者說真仙人。

  薛白錦在夜驚堂幫助下,境界已經算是在場最高的幾人之一,想要掙脫周邊天地的束縛,卻根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是嘗試一瞬,便知道夜驚堂此戰懸了。

  畢竟‘天無二日’,整個官城都被奉官城掌控,夜驚堂想要奪回控制權,就必須比奉官城還強。

  而奪不回來,那就是奉官城掌中螻蟻,不說施展無上神通,只要奉官城不允許,想往前邁一步都堪比登天,這還比個什么?

  薛白錦望著被禁錮的夜驚堂,雖然心知沒得打,但還是心存期望。

  畢竟夜驚堂已經悟出了九鳳朝陽圖,也踏入了九九歸一,自然明白武人合道壓制力有多強,也知道奉官城功力必然比他深厚。

  知道天高地厚,還說自己有一成勝算,那顯然不會是隨口一說的戲言。

  在滿城死寂良久后,龍門崖上再度出現微風,散落在地面上的沙塵。

  夜驚堂眼神依舊平靜,額頭卻逐漸青筋暴起,雙手肉眼可見的顫抖,在萬人眼底慢慢抬了起來,雙手合十相扣,回應道:

  “武道無止境,天道更是如此。若‘合道’便是終點,奉老已經無路可走,這六十年又如何熬得住?”

  隨著話語傳出,龍門崖上風囂漸大,遠處海面也出現細微漣漪。

  奉官城眼底再度顯出訝色,抬眼望向蒼穹,可見悠悠蒼天,也在此刻逐漸變暗。

  無邊云霧從天邊而來,在官城上方匯聚,遮蔽了原本的旭日晴空。

  隨著云霧越聚越多,云層變成了厚重黑云,猶如整片天空往官城壓來,繼而一聲霹靂當空響起:

  轟隆——

  萬千武人驚悚抬眼,卻見天際之外,劃過一道扭曲電蛇,瞬間撕裂整片天幕。

  而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轟隆隆…

  不過轉瞬之間,剛剛暗下來的官城,又徹底不停閃爍的白晝。

  烏云滾滾的天穹,頃刻間變化為了一座天罰雷池。

  萬千雷霆肉眼可見的往中心匯聚,帶出一股滅世焚城般的恐怖天威,城內膽小武夫直接坐在了地上,連蔣札虎都抱住了妻女,眼底顯出驚悚。

  轟隆隆…

  隨著雷光越來越深,整片天地猶如沸騰起來,連離海岸很遠的無數船只,都開始劇烈起伏,就好似即將天崩地陷。

  夜驚堂也被瞬間榨干了精氣神,連原本漲紅的臉頰,都顯出了幾分蒼白,不過眼神依舊堅毅狂熱,望著不遠處的當世最強武夫,咬牙開口:

  “這一招,奉老敢不敢接?”

  奉官城抬眼望著九天雷池,偉岸身形在浩瀚天威之下,似乎也變成了和夜驚堂一樣的渺小米粒。

  他稍加思索后,把目光重新投到夜驚堂身上:

  “道行再高,高不過天,所謂合道,也不過是官城方寸之地的天地之主,抗衡不了真正的蒼茫天地,這通玄雷法,應當能殺天上仙人,果真后生可畏。

  “不過你問我敢不敢接,我奉官城雄踞人間兩甲子,還是敢的。但這一招,你應該留給更合適的人,絕招見了光,就不是絕招了。”

  夜驚堂雙手顫抖,明顯是撐到了極限,但并未就此收功:

  “敢接就好。至于絕招,只要武道無止境,我就有更狠的,不勞奉老操心。”

  話落,夜驚堂右手上抬,猛的排向地面:

  “落!”

  轟隆——

  也在此時,蒼穹之上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

  萬千武人瞬間雙耳失聰,整個城池也被刺目青光照亮。

  薛白錦等人抬眼看去,卻愕然發現一道數丈粗的青色雷柱,自云海之中砸下,遠看去便如天人一劍,直接刺在龍門崖上。

  轟隆——

  刻著字跡的巍峨崖壁,幾乎瞬間從上往下粉碎,奉官城身處中心,直接被雷光淹沒。

  雷霆一閃而逝,但余波卻剛剛開始!

  整面崖壁粉碎,無邊碎石飛入半空,地面也出現巨大裂紋,帶起的沖擊瞬間摧毀了龍門崖附近的房舍。

  原本觀望的無數武人,就如同被強勁臺風掃起的螻蟻,當即倒飛出去,連薛白錦都未曾站穩,抱著凝兒和青禾摔在地上。

  而崖壁另一側的海面,則直接被余波掀起,露出了下方礁石海床。

  數丈高的海浪如同一面湛藍城墻,往海外推去而去,幾艘離的近的小船,直接被連人帶船掀翻落入海水,連遠處的大船,都折斷風帆劇烈搖晃,掉下去無數人影。

  轟隆隆…

  自天上看去,整個龍門崖瞬間炸開。

  環形沖擊瞬間席卷整個官城,直至壓彎遠處山丘的草木,才堪堪平息。

  沖擊過后,原本還算井然有序的官城,直接化為了一片狼藉,目之所及已經沒人能站在地上,連距離甚遠的女帝和璇璣真人,都臉色發白眼神驚愕。

嘩啦啦  片刻后,飛上天空的無數碎石,便當空砸下,猶如一場暴雨,落在了龍門崖周邊。

  而原本的龍門崖,只剩下一半。

  夜驚堂右手撐地依舊在崖壁上,但身前的地面,已經化為了一面絕壁,往下是幽深空洞,隨著海水倒灌,又淹沒的再無蹤跡。

嘩啦啦  官城內外近乎死寂,只剩下碎石水珠當空落地的密集輕響。

  “呼…呼…”

  夜驚堂半匐在地上,氣喘如牛額頭汗如雨下,大口呼吸良久,都沒說出話來。

  在下方觀望的無數無人,逐漸也從驚駭中回神,抬眼望著只剩下一半的龍門崖,眼神又化為呆滯,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么。

  而本就在附近的卞元烈,回神后率先跑了出來,趴到了斷裂的龍門崖邊緣,往下方眺望:

  “奉先生?奉先生?你就這么死啦?!”

  夜驚堂望著前方空蕩蕩的崖壁邊緣,回神過后,其實也有點擔心出手過重,一招直接把奉官城給打了個灰飛煙滅。

  但可惜,奉官城便是奉官城,雄踞山巔兩甲子,可能并非無敵之軀,但想隨手誅仙也沒這么容易。

  在滿城死寂片刻后被海水淹沒的崖壁下方,便爆出了水花。

  一道人影從海水中飛躍而出,帶出一條水線,重新落在了崖壁之上。

  所有人驚愕抬眼,可見原本束起的墨黑長發,已經披散開來少了一些,身上的灰袍也破破爛爛,身上還又很多焦黑紋路和血跡。

  不過其氣態,和方才并沒有太大區別,依舊是單手負后的姿勢,連氣息都沒出現多少變化。

  奉官城落在夜驚堂不遠處,望著氣喘如牛的夜驚堂,開口道:

  “諸天神佛有此等神威,那諸天神佛想來也不過如此。你已經給老夫見了世面,接下來,該老夫了。”

  夜驚堂見奉官城受了這么重的傷都沒死,心底頗為佩服,聽見這話神色又是一凝,重新站起身來,擺出了御敵之姿。

  而本來松了口氣的薛白錦等人,心也頓時懸了起來。

  卞元烈見口氣不對,感覺奉官城是打出火氣了,心頭暗道不妙,連忙開口道:

  “誒誒誒,知道您老道行高,都這樣了這還打啥…”

  奉官城沒理會卞元烈的勸解,略微抬手,雙腳便慢慢離開了崖壁。

嗡嗡嗡  崖壁上的碎石,當即顫動起來,崩騰海浪再度化為沸水,天空逐漸散去的云層,也開始劇烈激蕩盤旋。

  天地異變,浩瀚天威當即再度壓在了所有人頭頂。

  萬人武人察覺到當空壓來的沖天氣勢,臉色直接白了。

  薛白錦察覺不對,直接飛身躍上石崖,擋在了夜驚堂前面,女掌柜、蔣札虎等人,乃至神塵和尚、曹公公、孫無極等江湖老輩,都壯著膽子跳了出來,開始七嘴八舌:

  “奉先生,切磋罷了,沒必要…”

  “對呀,他就是個小孩子,您老怎么還較真起來了…”

  “趕快收了神通…”

  而夜驚堂也沒料到奉官城挨了這么一下,還能展現如此駭人氣勢,這時候也不再計較作弊的問題了,吞下一枚蓮子,氣勢迅速開始恢復,再度雙手合十,準備把奉官城的神通打散。

  但讓眾人沒想到的是,無風自起的奉官城,越飛越高,直至到了無邊云海之下。

  看著滿城嘈嘈雜雜的江湖人,奉官城并沒有施展什么驚世駭俗的強橫神通,而是抬起右手。

  陽山竹舍之內,激射而出一把黑鞘長劍,落在了奉官城手中。

  奉官城懸浮于空,掃視下方待了一輩子的江湖,和無數從小看著長大的武人,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如臨大敵的夜驚堂身上:

  “開個玩笑罷了。你我舍命相搏,在這方天地內,會兩敗俱傷,我先行百年,已經算輸了。

  “以后這座江湖該你看著了,若是有緣,來日天上重逢,我們再論孰高孰低。”

  說完后,奉官城又往下無數武人,持劍拱手:

  “諸位珍重,老夫去也!”

  嗆啷——

  話落,九天之上閃過一道璀璨劍芒,就如同雷光撕裂天幕,瞬間把陰暗大地照的雪亮。

  繼而一束金色陽光,再度洞穿云層,籠罩住了奉官城,也灑在了蕓蕓眾生頭頂。

  奉官城回望蒼茫大地一眼,眼中不乏留戀,而后回身竄入云層之中,再未回頭。

沙沙沙  云層隨風流淌,金色陽光也隨之消逝。

  瀟瀟雨幕隨之落下,沖刷掉了天地間的舊日沙塵,也洗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萬千武人站在雨幕之中,抬眼望著蒼穹,目瞪口呆久久不曾回神,卞元烈等了半天后,還嘀咕了句:

  “奉老先生怎么還不下來?”

  夜驚堂大口喘息,仰望片刻后,抬手摸了把臉上雨水:

  “和吳太祖一樣,去山那邊了,應該不會再下來。說實話我還真想接一下,我感覺我接得住。”

  薛白錦雖然自幼聽聞吳太祖乘龍飛升,但那里親眼看過這場面,明顯有點懵,聽到夜驚堂的言語才回神,繼而就在夜驚堂肩膀上打了記下:

  “讓你客氣點,你非要這么沖,都讓你點到為止了,你還打人家一下…”

  “我不打,天下人怎么知道我多厲害?要是以后有人說我這天下第一是被奉老先生讓的,我找誰評理去?”

  薛白錦想想也對,但剛才她以為奉官城打出火氣要搏命,確實嚇到了,此時又抬手在夜驚堂肩膀上打了幾下。

  而龍門崖下的無數武人,在抬頭仰望良久后,也逐漸意識到壓了人間一百年的奉官城,應該是尋仙問道去了,心底涌現出萬千情緒,最后又都把目光放在了夜驚堂身上。

  這一戰雖然短暫,也沒打完,但這并不重要。

  奉官城雖然受了傷,但終究沒輸,證明了這雄踞人間兩甲子的強橫底蘊,不是江湖人吹出來的。

  而夜驚堂全力以赴雖然沒有一招克敵,但同樣沒敗,還打傷了奉官城,同樣證明了殺穿南北兩朝的強橫天賦,沒有含半點水分。

  這本就不是同輩切磋,而是新老兩代‘天下第一’之間的傳承,雙方本就不是一個時代的武人,非要分個孰強孰弱,反而沒啥意義。

  如今奉官城走了,夜驚堂不說上面沒人,平級都沒有能比肩的對手,顯然就是整個南北兩朝新的‘天下第一’,不光大魏沒異議,北梁已經沒幾個活人了,想來也不會有異議。

  古往今來拿到‘天下第一’名號的人不算少,但履歷像夜驚堂這么硬的,確實是頭一個,哪怕奉官城當年也只打了一半,沒橫掃北梁。

  夜驚堂現在是不是古往今來最強的‘天下第一’,可能比較懸,但從夜驚堂的年紀來看,往后肯定是。

  在場無數追求‘武無第二’的武人,看著一座大山離去,又有一座更高的大山壓在頭頂,心頭確實有點絕望,但對此也沒什么怨言。

  畢竟武道本就是如此,一代比一代強,才值得武人去追求,要是拿到的‘天下第一’,被人評價遠不如前人,這‘天下第一’拿著還有什么意義?

  蔣札虎在眺望片刻后,雖知道這輩子應該沒機會站到夜驚堂那個位置了,但還是拱手道:

  “夜大俠,恭喜了。”

  “恭喜恭喜…”

  此言出,感慨萬千的南北武人,也都反應過來,開始了海潮般的道賀,其聲勢甚至超過新君登基。

  畢竟百年來,南北大地的皇帝換了有十幾個,而江湖人的‘天下第一’,就奉官城和夜驚堂兩人,這可比皇帝稀罕太多了。

  夜驚堂站在暴雨中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江湖兒女,心頭難免有點感慨,江湖就此走完了,甚至有點空落落。

  不過好在媳婦都在身邊,這么大的喜事,肯定得認真獎勵他。

  想到開心事,夜驚堂又打起了精神,露出一抹笑容,對著無數恭維的武夫拱手行了個江湖禮,而后從崖壁邊緣拔出螭龍刀,轉身道:

  “走吧,回家。”

  薛白錦看著下方滿眼艷羨敬畏的江湖人,心頭其實也挺羨慕,不過她這輩子應該也打不過夜驚堂了,最多打夜驚堂娃,在沉默片刻后,還是轉身跟在了身后…

  只能寫到這地步了。

  年前事情比較多,父母都來了,總不能家里啥也不管,更新只能隨緣些,大家理解一下,給大家拜個早年了,祝大家新年快樂or2。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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