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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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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盆里添上新柴,很快燃起了明黃火焰,照亮了擺放不少瓶瓶罐罐的院落。

  院落里彌漫著一股藥箱,三面的房檐下都掛著晾曬風干的藥材和熏肉臘腸等食材。

  在天上當僚機飛了半天的鳥鳥,此時落了下來,蹲在窗臺上望著面前的大咸魚,看模樣是想幫忙嘗嘗風干的情況如何了,帶礙于在外人家里,不太好下嘴。

  院子里,幾張長凳擺在火盆周圍,數人在周邊圍坐。

  夜驚堂進來時,從馬背上取來了換洗衣裳,但此時也只穿了條褲子,褲腿卷了起來,雙臂、雙腿上有很多烏青淤血之處,因為場面不合適,面色冷峻做出若無其事一點都不疼的模樣。

  而對面,皮膚白皙相貌儒雅的蔣札虎,胸口、小腿上有幾處血口子,雙臂和拳頭也有烏青之處,老巫師的徒弟正在治傷。

  作為當代拳魁,外人之前疼死也得裝作沒感覺,為此蔣札虎也是神色內斂不喜不怒。

  梵青禾坐在夜驚堂跟前,用傷藥涂抹胳膊腿上的淤青,瞧見兩個武魁都擺出沒事人似得模樣,心頭著實一言難盡。

  畢竟武夫武藝再高,鍛煉也是對疼痛的耐受力,而非讓肢體麻木感受不到痛覺。

  在搏殺之時心神高度集中,胳膊斷了都能不皺眉頭,但一旦戰斗結束到了休養之時,武魁和尋常人受傷沒任何區別,該疼還是疼。

  蔣札虎的白猿通臂,打人賊疼,兩個胳膊知精鋼鑄造,夜驚堂被輪了二十多下,現在沒齜牙咧嘴抽涼氣真不容易。

  而夜驚堂的雷公八極同樣是以暴制暴的剛猛拳法,雙方對轟蔣札虎雙手明顯都砸腫了,沒抖成雞爪當真是心智過硬,待會回屋不猛甩雙手「哦哦哦哦~」叫幾聲,她把名字倒過來寫。

  不過男人出門在外非要裝,梵青禾自然也不會點破,只是輕柔上藥以免夜驚堂憋不住露餡。

  老巫師韓庭,心情此時已經逐漸平復,此時坐在背對正屋的藤椅上,一個徒弟在背后給按著肩背順氣,雙手杵拐輕聲嘟囔著:「…三代天瑯王,都是開明圣君,我遲部當年大可依仗武力,搶下湖西平原沃土,但族長當時卻選擇和四大部坐下來談,縱然威鎮西海,依舊沒拿走四大部一塊生息之地;若無當年的五族之盟,萬部同心共御外敵,西海諸部哪能和南北兩朝分庭抗禮…」

  「可惜,西海各部都忘本,日子過的稍微舒坦點,就忘記了當年茹毛飲血的苦,不知道安穩有多來之不易…」

  夜驚堂雙手扶膝安靜聆聽,發現老巫師對西海諸部的恨其不爭,不下于北梁的滅族之仇,不由詢問道:「當年西北王庭不是鐵板一塊?」

  梵青禾揉著肩膀,對此道:「幾百個部族,怎么可能真一條心。王庭強盛時還好,人人皆能得利,出不了什么大亂子;而一旦形勢不妙,那些個部族就開始各自尋覓退路,私通南北兩朝的事屢見不鮮,有時候軍令還沒送到邊軍手上,就已經先到了南北兩朝將領的桌子上…」

  老巫師韓庭嘆了口氣道:「當年滅國一戰,吾王在絕境之下,召集精騎八千步卒兩萬,拒北梁大軍于天瑯湖畔。我遲部當年兩千人起家,都能打下整個西海諸部,近三萬人擋不住北梁?」

  「結果各部想的都是‘亡的是遲部的天下,又不是我們的天下,,三萬兵馬硬是拖了半個月才集結了一萬多,眼見北梁大軍壓境,又跑了一半。現在好了,沒了王庭庇佑,他們飯都吃不上。」

  韓庭說道這里,杵著拐杖望向夜驚堂:

  「當時大軍不戰自潰,吾王在燎原被追上,千余兵馬獨擋北梁千軍萬馬,眼見無力回天,便讓三皇叔帶著百余族人突圍,尚在襁褓中的公子也在其中。」

「結果在逃亡黑石關途中,還是被北梁  的游騎兵追上,混戰中隊伍被沖散,三皇叔拼著身中數箭,抱著公子駕車逃亡了往黑石關方向,而后就沒了下落。當時游騎兵全去追趕馬車,我也是從僥幸逃回來的族人中,聽到的這些事情。」

  夜驚堂微微點頭,雖然想象的出當年的慘烈,但他沒有印象,對此只能道:

  「我記事就兩三歲了,這些確實不記得…」

  「記不記得不重要。公子出生之后就用藥液浸泡身體,適應天瑯珠的藥性,藥是我配的,世上也只有我會配。當時因為戰亂,沒時間弄這些,和公子同齡又泡過藥浴的嬰兒根本沒有,這個我最清楚。你能用天瑯珠,就必然是當年失散的公子。」

  韓庭說到這里,又好奇望向夜驚堂:

  「不過我倒是好奇,公子的天瑯珠是從哪兒來的?」

  夜驚堂想了想道:「巧合罷了,以前在云州的鐵佛嶺,遇到了一個叫程世祿的地頭蛇,用天瑯珠當暗器陰我,然后就功力暴漲…當時也是從那里,得到了蔣幫主可能身藏金鱗圖的消息。」

  蔣札虎本來一直在旁聽,待到此處,才開口道:

  「程世祿他爹,本是燕京的禁軍統領,監守自盜偷走了當年從遲部搶來的天瑯珠和金鱗圖。我受了岳父恩惠,也在暗中查這些,當年偶然找到了此人,拿到了金鱗圖。」

  韓庭以前是西北王庭的國師,對過往秘聞很了解,接話道:

  「金鱗圖是甲子前大燕滅國,老天狼王單槍匹馬去云安城搶來,只可惜剛送回去,就被北梁劫走做了嫁衣,還為此弄丟了五族之盟的信物,唉~只能說氣運如此,時也命也…」

  夜驚堂聆聽片刻后,慢慢搞懂了出生至今的各種前因后果,想了想道:

  「我雖然不記得襁褓中的事,也從未見過父母,但當年遲部以滅族的代價把我送到了安穩之地,這個大恩我會記得,往后也必報之。至于復辟西北王庭…」

  韓庭聽到這里,擺了擺手:「天瑯王送公子走的遺言,就是讓公子當個普通人,娶妻生子過尋常人的日子,不要想著報仇或者復辟王庭。」

  「我夜遲部來之前,南北兩朝視西海諸部為烏合之眾;而我遲部走后,無人不知西海諸部能征善戰、滿族皆為虎狼之師。」

  「我夜遲部本身不過偏遠之地一群不起眼的無名之輩,能做成這樣已經足夠了,王朝分分合合是常事,何必為了祖輩榮光和一群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再去葬送僅存的子孫性命。」

  梵青禾聽到這里,自然不敢茍同,坐直些許:

  「西海諸部也不全是白眼狼,當年支持王庭到最后一刻的部族可不在少數,如今這些部族身陷水深火熱之中,夜驚堂身為王族之后,豈能置身事外…」

  夜驚堂感覺這話題扯的有點遠,微微抬手道:

  「這些以后再說吧。我這次過來,是尋找囚龍瘴的解藥,不知前些時日在京城出現的‘囚龍瘴,,可是出自韓先生之手。」

  韓庭是西北王庭的國師,但不是道士,而是傳承自上古部落的先知、祝宗、大祭司,一百多年前研究出天瑯珠的人,正是他師爺。

  聽見夜驚堂的詢問,韓庭搖頭道:

  「我這些年隱居至此,為躲避北梁追殺從不外出,有事也是交給札虎去辦,囚龍瘴會煉,但從未配過這東西。」

  梵青禾疑惑道:「我是聽勾陳大王說,囚龍瘴要用到‘爛骨烏,,而前幾個月有只商隊往這里送了一批…難不成這世上還有其他人會煉囚龍瘴?」

  韓庭聽稍微遲疑了下,才開口道:

「當年隨軍藥師在戰亂中失散,流入其他部族不無可能。不過囚龍瘴此物,要用到雪湖花的根莖,煉一味藥得挖好幾株,當  年只是配一味藥出來,王庭就把此藥列為禁物,再也沒人煉過。如今能配出來的人,先不說醫藥造詣,背景肯定驚人,至少能直接上書北梁朝廷爭得許可,不然有藥方都沒人敢煉制。」

  梵青禾聽到為話,心頭不免暗驚——雪湖花甲子一開花,也就是說最少生長六十年才能發揮藥用,還都是野生的,種植不了,為此在南北兩朝都屬于國寶,專供帝王,兩邊甚至能因為這個打仗。

  如今天瑯湖被北梁掌控,北梁君主直接放了支軍隊守在那里,啥事不干就看管雪湖花,據說掉幾片葉子都得記錄在冊送去燕京存放。挖雪湖花根莖配藥,無異于殺雞取卵,要讓北梁朝廷許可,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怪不得失傳了。那這么說來,囚龍瘴一事,背后還有北梁朝廷推波助瀾…那韓先生可能解囚龍瘴?」

  韓庭對此道:「如今的方子,不一定還是百年前的方子,得看了病患才能對癥下藥。公子應該不懼囚龍瘴,可是有身邊人中了此毒?」

  夜驚堂點頭道:「有個朋友被囚龍瘴誤傷,如今正在往這邊趕,過幾天恐怕還得麻煩韓先生。」

  「唉,若是能救,這些都是小事不足掛齒…」

  韓庭聊了兩句后,略微思索又道:

  「你們從司馬鉞那里查到線索,才找到這里的話,還是得留個心眼。當年燎原之戰,司馬鉞是吾王身前大將,但在絕境時和吾王走散了,而后靠過人武藝殺出了重圍。」

  「老夫可能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但司馬鉞作為西北王庭大司馬、老天瑯王培養長大的徒弟、吾王的手足弟兄,在絕境之時就不該離開吾王身側,更不該獨自突圍…」

  梵青禾知道此事,當年司馬鉞渾身是血從戰場逃回來后,聽聞天瑯王葬身燎原,瘋了般跑回去想玩命,最后還是老祝宗他們強行拉住的,事后司馬鉞也一直對此事心懷愧疚。

  司馬鉞確實有過失,但當時軍隊被圍困,各大部一個援兵都沒有司馬鉞就算怕死才獨自突圍,也比他們些這沒上戰場的強,他們確實不太好去指責。

  夜驚堂對西海諸部不熟,所有人都懷有戒心,聽見韓庭這么說,便把此事記在心里。

  韓庭說了片刻,見天色太晚,兩個人強忍傷痛不動如山,恐怕也不好受,便開口道:

  「天色太晚,公子先在寒舍休養一夜,不然剛經歷大戰又長途奔波,容易出岔子。札虎,給兩位貴客安排…」

  韓庭說道這里,又望向了梵青禾,詢問道:

  「遲部和冬冥部歷代都通婚,青禾姑娘和公子…不對,好像差著一輩兒,可惜了…」

  梵青禾覺得這老巫師年紀大熬夜太多,腦子怕是有點迷糊,也沒接茬,扶著夜驚堂就起了身,在指引下進入了不遠處一間空置的農家小院。

  蔣札虎把岳父送回屋后,回自己家中,路過籬笆墻時轉頭看了眼,開口道:

  「上次在京城說過,你只要敢登門,打贏了金鱗圖我雙手奉上不取一分一毫;你兵刃勝我半籌,雖然沒打完勝負未定,但我還是信守承諾。」

  「在你朋友解完毒后,你即刻離開不再提起此地,往后你想復辟西北王庭也好,成為大魏權臣也罷,都別再打擾岳父頤養天年,離開前金鱗圖我自會給你。」

  夜驚堂回過身來,對此道:

  「我此行只為求醫,從未有過讓韓先生為我所用的意思,你不說我也不會再冒昧叨擾。你肯拿出金鱗圖,朝廷便會遵守承諾讓你學玉骨圖,你可以隨時來京城借閱,我可以保證你來去自如,但只有這一次,往后該如何還是如何。」

  蔣札虎見此沒再言語,進入了斜對面的院子。

夜驚堂神色無波無瀾,目  送蔣札虎離去后,轉身進入了農家小院的房舍,剛把門關上,就抬起手在胳膊上搓了搓,眉頭直皺:

  「這通臂拳著實霸道,比柳千笙狠太多了…」

  「噗~」

  梵青禾拿著藥瓶,瞧見剛才還冷峻剛毅梟雄氣態十足的夜驚堂,轉過身開始皺眉抽涼氣,不由嗤笑出聲:

  「我還以為你不疼呢。」

  「被拳魁一頓亂砸,不疼那不成神仙了。」

  夜驚堂在桌子旁坐下,見梵青禾準備給他上藥,微微抬手道:

  「皮外傷,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先睡吧我來守夜,這里終究人生地不熟,蔣幫主從斜對面殺過來就一眨眼,我估計他今晚也不敢合眼…」

  梵青禾從老巫師口中確認了夜驚堂的身份來歷,其實想坐下來以長輩口氣,和夜驚堂聊聊。

  但夜驚堂短時間獲取的信息的太多,明顯還沒捋順,說太多也不好,她想想就沒多嘴,在床鋪上盤坐下來,只是稍微復盤了下方才的戰績:

  「蔣札虎著實名不虛傳,你赤手空拳純挨打,拿輕刀啃不動,拿大槍才能完全壓住,這武藝完全能排在軒轅朝上面,要是再把槍法練出來,妖女絕對被吊著打。」

  夜驚堂親自交手,自然了解蔣札虎的底蘊:

  「他現在正在往‘百兵皆通,的方向走,任何兵器都能用出槍法的水準,但距離真正的百家皆通還差了點火候,所以槍法看起來中規中矩。而璇璣真人可不一樣,已經快步入無招勝有招的境地,擂臺上拼拳腳或者刀槍,她都不一定能打過我但實戰無限制廝殺,她能有一百種方法對付我,打蔣札虎也是一樣的。」

  「是嗎?我也沒看出妖女多厲害…話說蔣札虎用的那桿馬槊,是西北王庭的御用配槍‘逐日,,追趕太陽的意思。相傳遲部的祖先,就是追趕太陽一直跑到了天邊,然后就在那里定居了下來…」

  細碎話語在農家小院時隱時現,窗前的燈火徹夜未曾熄滅。

  而數里開外的山頭上,薛白錦等著無聊,便在石頭上手掐子午訣盤坐練功。

  駱凝則舉著望遠鏡,全神貫注盯著盆地間亮著燈火的窗戶,神色愈來愈冷。

  山頭距離盆地很遠,哪怕用望遠鏡,也只能看到小院里的亮點,根本看不清窗內的動靜。

  不過以駱凝實戰經驗豐富,腦子里已經腦補出了里面的景象:

  小賊血戰過后渾身是傷,回到屋里后,花枝招展的女人,先扶著夜驚堂躺下上藥,而后摸著摸著衣服就脫干凈了。

  小賊厚顏無恥的啵啵嘴,那女子怕發現不敢弄出動靜,就只能咬牙忍辱受著,然后就是西瓜推、自己喂…

  說不定還會被抱著到處走…

  駱凝說起來已經個把月沒親熱了,哪怕自認為對那種事不感興趣,身體還是很誠實,臉頰竟然有點發燙,同時心頭也很酸,感覺怪怪的…

  在盯了不知多久后,天上的月亮已經不知不覺移動到了天的另一側,東方開始泛起魚肚白。

  駱凝胡思亂想腦補了不知多少姿勢,漸漸也始眼皮打架,有點犯瞌睡。

  而就在她半夢半醒,正在找小賊質問的時候,旁邊的薛白錦,睫毛忽然一動,轉眼望向了山外的平原。

  駱凝頓時驚醒,稍微整理了下衣裙,也舉起望遠鏡往外看去,卻見荒原盡頭,有一條揚起塵土形成的黃線,在黎明之前朝朵蘭谷飛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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