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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星光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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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荒骨灘。

  百余人的馬隊,押著數十輛大車,在戈壁灘深處的一個水洼處等待。

  手提斬馬刀的胡延敬,騎在高頭大馬上,往西南方遙遙眺望。

  而胡延敬身邊,還有個身披僧袍的和尚,脖子上掛著一串佛珠,肥頭大耳濃眉虎目,給人的觀感,比胡延敬還要匪氣幾分。

  和尚法號玄業,本是沙海千佛寺的弟子,不過沒念多少年經,就還俗入了名利場,改名張玄業,在梁王府擔任門客,目前是黑旗幫的兩大頭目之一。

  胡延敬出身也同樣不簡單,祖輩是梁洲將門,和石彥峰、劍雨華等人身世差不多,大燕國滅后流落江湖,靠著祖傳的斬馬刀打出了一方天地,蔣札虎還曾招攬過,但胡延敬祖上就是將軍,志不在江湖,更想封侯拜相重現祖上榮光,為此投靠了梁王,成為了黑旗幫明面上的幫主。

  兩人騎著高頭大馬,在戈壁灘上等待良久后,一輛馬車從戈壁灘深處行來。

  咕嚕咕嚕…

  馬車不同于梁洲常見的架子車,做工用料都十分奢華,前面拉車的是兩匹馬色純白的駿馬,周邊還有十余名手提馬槍的武人,衣著隊列皆整齊劃一,僅看氣勢便知道出身軍伍,和胡延敬背后扮相粗獷的馬幫漢子比起來,就好似是兩個世界的人。

  胡延敬和張玄業見狀,驅馬來到了車架前方,拱手一禮:

  “公子。”

  馬車在戈壁灘上停下,有侍女打開的車廂的門,可見里面燈火通明,居中坐著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公子,相貌頗為俊朗,年齡最多十八九,腰間掛著把裝飾用的帶穗文劍。

  在馬車停步后,年輕公子腳尖輕點躍下了馬車,瞧見亂糟糟的馬幫幫眾,不滿開口:

  “延敬,去找些干凈衣裳,讓他們換身行頭。去關外談生意,若是扮相比北梁蠻子還粗野,豈不是墜了我大魏的臉面…”

  胡延敬翻身下馬,拱手奉承道:

  “公子說的是。不過戈壁灘上風塵大,這幫卒子又不愛干凈,換新衣裳過去也臟了,等到了關口我再去籌備…”

  胡延敬在梁州的地位,也就比洪山幫矮一頭,其他江湖人見了基本都得尊稱一聲胡幫主,之所以對這武藝平平的年輕人如此恭敬,是因為這年輕公子身份不一般。

  年輕公子名為東方尚青,是梁王嫡出的小兒子,雖然不是世子,地位比他哥‘梁八斗’低的多,但對于江湖人來說,依舊屬于惹不起的大人物。

  東方尚青排行老幺,大哥死了王位都輪不到他,為此自幼都沒往軍政方面培養,才能都放在打理家業上,從去年開始就接手了梁王府的不少私產。

  如今朝廷和北梁停戰立盟,兩朝開始逐步通商,這么大油水的生意,梁王不可能光保駕護航,把錢全讓兩朝的商賈掙,王府旗下也組建了商會。

  東方尚青此次,便是親自帶隊,去西海諸部的瑯軒古城參與‘萬部集會’,和那邊的山大王們談生意。

  東方尚青帶著人來到滿載的數輛馬車旁,檢查幾眼各種雜貨后,詢問道:

  “延敬,前些日子京城的事兒,你知道吧?”

  胡延敬跟在身后,點頭道:

  “公子說燕王世子謀逆的事兒?我知道一些…”

  “知道你手腳就干凈些。父王常年忙于軍政,沒精力管芝麻小事,我可沒那么好糊弄。”

  東方尚青回過頭來,面色頗為嚴肅:

  “打著王旗的商隊,出關邊軍不會設卡嚴查,要帶些東西出入關口很簡單。前些日子京城出亂子,幾千斤烏羽草從關外入境,裝了一整船,邊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你和我講講,燕王世子是怎么把這些東西弄進來的?”

  胡延敬一愣,繼而就無辜道:

  “公子,這您就冤枉我了。燕王世子弄得到東西,肯定是從燕州那邊入的關。我幫王爺辦事這么多年,給的銀子這輩子都花不完,豈會冒著殺頭風險做私運買賣。而且洪山幫有幾條商道,能從沙州橫穿大漠繞到北梁,找他們不是比找我安穩的多…”

  旁邊的張玄業,見此也開口:“公子怕是多慮了,我一直管著黑旗幫的賬目,出入貨物都會過目,如果胡幫主有問題,早把消息呈送給王爺了。”

  東方尚青只是懷疑,沒有實證的情況下也沒多說:

  “不管有沒有問題,以后最好都給我見好就收。烏羽草之事追更溯源,要是查到黑旗幫頭上,父王就成了共犯,指不定還會被安上教唆燕王世子行刺的名頭,到時候伱們倆是什么下場,自己清楚。”

  說完后,東方尚青便轉身回了馬車,往北方駛去。

  胡延敬提著斬馬刀翻身上馬,目送東方尚青進入馬車,臉色并不怎么好看,和張玄業對視一眼后,才輕夾馬腹跟了上去。

  “駕…”

  咕嚕咕嚕…

  無盡曠野上星光點點,馬車和馬匹停在枯黃草地上,旁邊生起了一堆篝火。

  傷漸離和佘龍等人,做尋常鏢師打扮席地而坐,手里拿著根木棍,上面穿著野兔,在火堆上來回翻烤。

  而老鏢師楊朝,則拿著個小酒囊,面色微醺說著:

  “梁洲窮歸窮,但除開無處不在的馬匪,其別的其實挺不錯。你看這天這地這月亮,不比在京城的小胡同擠著舒坦的多…”

  “確實,這里沒江沒湖,卻比中原江湖純粹的多,能用的就手里一把刀,身份背景在戈壁灘上沒半點用處,這才走了幾天,我都快忘記自己是捕快了…”

  而不遠處的馬車旁,夜驚堂拿著一只烤好的野兔,走向亮著燈火的車廂,抬頭卻見向來餓死鬼投胎的鳥鳥,一反常態的沒過來,而是站在車隊后方的一只駱駝背上,看著異域美人打扮的梵青禾喂駱駝,還在不停嘀咕:

  “嘰嘰嘰…”

  梵青禾顯然不明白,鳥鳥在說“還喂個啥,要不咱們把駱駝烤了吧”,還以為鳥鳥在討食,牛頭不對馬嘴的回應:

  “你也想吃草?那,給你一根…”

  “嘰?”

  夜驚堂有些好笑,順道也在太后的馬車旁轉頭看了眼。

  車廂里面,太后娘娘半靠在紅玉身上,手里拿著望遠鏡;紅玉跪坐在背后當軟枕,幫太后娘娘揉著肩膀。

  太后娘娘閉著一只眼,正用望遠鏡透過車窗看天上的星星,全神貫注之際,視野里忽然出現一只巨大的眼睛,把她嚇得香肩一抖,迅速移開望遠鏡,才發現夜驚堂舉著大烤兔站在了窗口。

  太后娘娘醒過來也不準吃香喝辣,都快憋傻了,見狀連忙坐起身來,氣態是是母儀天下的太后氣態,手卻相當麻利,直接伸出了窗戶:

  “驚堂,辛苦了讓紅玉過去拿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夜驚堂手里的烤兔,可是花了大功夫給笨笨烤的,一個不注意就被太后娘娘抽了過去,連忙道:

  “誒,太后娘娘,你剛醒過來,吃這些傷胃…”

  太后娘娘感覺自己已經穩不住鳳儀了,把烤兔拿著坐到了對面,擺手道:

  “沒事,本宮知道分寸,就吃一口,其他的給紅玉。你先去忙吧,本宮不用照顧…”

  夜驚堂感覺珠圓玉潤的太后娘娘,眼睛都快綠了,他敢搶怕是得撓他,只得退一步道:

  “紅玉,你好好照看著,餓久了不能暴飲暴食。”

  紅玉很是聽話,起身就坐在了太后娘娘跟前,開始搶烤兔。

  太后娘娘身份終究在這里,也不能表現出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就暗暗不舍的把烤兔遞給紅玉讓她分配,想了想又詢問道:

  “驚堂,楓葉湖離這兒有多遠?”

  “楓葉湖…”

  夜驚堂轉眼看了看曠野,稍作回想:

  “離這兒大概兩百多里,太后娘娘想去看看?”

  太后娘娘從艷后秘史上看過楓葉湖,大概就是世子和太后私奔后第一次到梁州,兩個人在紅楓海里天為被、地為床什么的,風景極為漂亮,到了梁州肯定想去,她遲疑道:

  “聽說那邊風景不錯,順不順路?如果不順路就算了,本宮也只是隨口一提。”

  夜驚堂此行是送太后娘娘治病,而太后娘娘醒過來后,雖然毒還在,但氣色明顯好了很多,只要學會浴火圖就沒事了,當前肯定是以病后休養讓其開心為主。他含笑道:

  “大方向一樣,就是路線要往西偏點,也算順路。等到了地方我們在哪兒落腳,太后娘娘好好看看。”

  太后娘娘眸子微亮,輕咬下唇笑了下,輕輕頷首。

  夜驚堂見此也不再多說,告辭后便又回到篝火旁,重新烤了只野兔,而后才來到了大笨笨的車廂里。

  白天發現走私鱗紋鋼的線索后,本來剛輕松些的東方離人,又被煩心事困擾,此時車隊停下來后,便待在在車廂里和孟姣商討對策:

  “此事牽扯怕是很大,鎮國公不可能私通敵國,梁王要通敵也不至于只私運鱗紋鋼,這才能賣幾個錢…本王懷疑是崖州軍中出了叛徒,欺上瞞下和黑旗幫合謀,往北梁倒騰軍械…”

  “牽扯到兩州之地和北梁,范圍太大,我們這幾個人當前抽不開身去查,只能傳訊陳淼和屠九寂,讓他們去崖州追查此事…”

  夜驚堂舉著烤兔來到車廂門口,瞧見兩人在商討公事,便沒有進去打擾。

  眉頭緊鎖的東方離人,聞到香味,便抬起了眼簾,發現夜驚堂在外面晃了晃烤兔,停下話語偏頭道:

  “孟姣,你先去休息吧。”

  “是。”

  孟姣站起身來,離開了車廂。

  夜驚堂見此躍上馬車,來到了車廂之中,把油光蹭亮的大烤兔遞給東方離人:

  “剛烤好,殿下嘗嘗味道如何。”

  東方離人在小榻上端坐,拿起水壺給夜驚堂倒了杯水:

  “先放著吧,本王現在沒胃口。”

  “我親手烤的,涼了就不好吃了。”

  夜驚堂知道東方離人一下午沒吃東西,在跟前坐下后,咬下一小塊香酥兔肉,湊到東方離人跟前:

  “嗯哼?”

  東方離人倒水的動作一頓,余光先看了看左右,繼而眼神微冷坐直了幾分,想和以前一樣兇兩句。

  但兩人都親過好多次了,夜驚堂這么多天都在養傷,摸她一下都能高興好半天,嚴厲拒絕好像有些太殘忍。

  東方離人略微思量,還是把車簾拉起來,而后做出嫌棄模樣,紅唇微啟想把兔肉接過來。

  結果沒想到的是,她剛湊近,面前這不解風情的色胚,竟然就往后一縮,把兔肉吞了:

  “誒嘿…誒誒誒!我錯了…啊痛痛痛…”

  東方離人什么脾氣?被如此調戲如何能忍,當即壓上去,把夜驚堂摁在靠背上,伸手去拔刀,見夜驚堂吃疼,力道迅速又沒了,改為冷冰冰瞪著:

  “你放肆!真當本王是你什么人,可以隨意冒犯?”

  夜驚堂靠在榻上,笑道:“看你不開心,開個玩笑罷了,來吃點東西,別太后娘娘剛好,你又把身體熬壞了。”

  “哼…”

  東方離人瞪了片刻后,才轉頭在烤兔上啃了口,細嚼慢咽后道:

  “本王看你就是憋久了,色令智昏。早知道就把凝兒姑娘帶著,有她在,你晚上不至于這么閑。”

  夜驚堂搖頭一笑,重新坐起來:

  “開個玩笑而已,我又沒占殿下便宜,怎么能說色令智昏。在外走鏢確實無聊,我以前都靠看書打發時間,殿下給我的禮物,準備的怎么樣了?”

  東方離人從京城離開,一直都待在車廂里,無事可做的情況下,自然是在夜驚堂準備禮物。

  此時夜驚堂問起,東方離人目光動了動,從旁邊的小抽屜里拿出一疊紙張,放在小桌上:

  “差不多快完工了,世間僅此一份,你別想讓本王再給你畫第二次。”

  夜驚堂目光一凝迅速恢復了平日的冷峻神色,女朋友也不喂了,把烤兔遞給笨笨讓她自己吃,而后取來手巾,仔細擦了擦雙手。

  東方離人拿著烤兔,深深吸了口氣,導致胖頭龍呼之欲出,咬牙道:

  “要不要本王幫你再點根檀香?”

  “這倒不用,我沒那么講究。”

  夜驚堂整理了下衣袍,把紙張拿起來,如同深夜處理軍務的冷峻將領,小心翼翼拿起紙張打量。

  東方離人微微翻了個白眼,吃了片刻烤兔,見夜驚堂目不轉睛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樣,有點忍無可忍了,最后把東西放下,眼神微瞇,慢慢流露出殺氣。

  夜驚堂觀摩著身臨其境的畫工,半途發現身邊有寒意,就轉頭看了眼,繼而歉意道:

  “不好意思,殿下畫工太好,看的有點入神。我出去看不打擾殿下休息。”

  說著準備拿著東西起身。

  東方離人見狀自然惱了,抬手把畫冊奪過來,藏到了背后:

  “你什么意思?覺得畫冊比本王都重要,為了看畫冊,可以把本王丟一邊?”

  夜驚堂連忙搖頭:“怎么會,殿下精心準備的畫冊,我肯定喜歡,但殿下又不陪著我一起看。我要是拿到了畫冊,看都不看就扔一邊,光陪殿下瞎扯,殿下豈不是更覺得的好心當驢肝肺?”

  東方離人眨了眨眼睛,覺得這說法還真有點道理,當下又道:

  “本王畫的東西,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看?就你那點書畫造詣,能看懂畫上的門道?”

  夜驚堂對這事相當感興趣,往跟前坐了些,拭目以待:

  “我只覺得好,有些地方確實看不懂,殿下要不給我講講門道?”

  東方離人淡淡哼了聲,把春宮畫冊重新拿出來,冷冰冰詢問:

  “你那張看不懂?不許指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畫,只許問畫工方面的問題。”

  夜驚堂笑了下,右手抬起繞過笨笨的后腰,把她環在懷里,用手翻動紙張,找到其中俠女負傷的一頁,示意身材:

  “其他畫冊的美人圖畫的都比較飄,能感覺到意境,但感覺不到身材的沖擊力。你看這張,手摁著衣襟,明顯能感覺到張力和肉感…”

  東方離人臉兒其實有點紅,但眼神卻滿是傲色:

  “這是本王自己研究的,用明暗陰影、線條把紙張畫出立體的效果,師尊都不會這手…”

  “是嘛,果然厲害…這樣畫總得有個參照物吧?殿下是怎么畫的?”

  東方離人眨了眨眸子,稍作猶豫,還是給夜驚堂解惑,抬手從旁邊取來一面鏡子,放在面前的小案上,然后抬手按住胖頭龍,五指陷入肉感十足的團團中:

  “就這樣。”

  “哦…”

  夜驚堂恍然大悟,仔細打量畫紙幾眼,又把紙張翻到雙嬌獻桃那一頁:

  “這個也是照鏡子?”

  “你!”

  東方離人臉色漲紅,覺得這色胚簡直不可理喻,想回頭收拾夜驚堂一頓。

  而夜驚堂則連忙把東方離人箍住,和顏悅色道:

  “好奇罷了,開個玩笑,殿下怎么可能私底下擺出這姿勢照鏡子。我認真看畫不胡說八道,殿下也小聲點,當心被外面人聽到。”

  東方離人被摟了很緊,掙扎兩下沒掙開,也就算了,暗暗咬牙,繼續講解起了夜驚堂根本沒認真聽的書畫知識。

  夜驚堂最初是抱著看,后來覺得姿勢有點累,就換為靠在了小榻扶手上。

  而東方離人也被拉著靠在了懷里,雖然眼神變化了幾分,但最終也沒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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