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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他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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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暗,王府內提前亮起了燈火。

  珍寶琳瑯滿目的庫房內,太后娘娘擺出端莊貴氣的模樣,站在美人屏風前,欣賞著栩栩如生的畫工。

  紅玉可能是怕太后學壞,閑著無聊拉著她磨鏡子,表情還挺緊張,一直在尋找周邊的新奇物件,想引開太后娘娘的注意力。

  在主仆倆拉扯沒多久后,大庫外傳來的腳步,以及輕聲閑談:

  “不說平民百姓,士人舉子打拼一輩子,所求也無非‘位比王侯’。鄔王好好的人間極奢不享受,造個什么反…”

  “皇族子弟自幼嬌生慣養,從小到大很難吃苦頭長記性,眼高手低干出什么蠢事都不稀奇。你要是有這么大個王府,后宅三百佳麗,是不是連門都不想出?”

  “唉…”

  太后娘娘聽見熟悉的清朗嗓音,表情一僵,想把大屏風藏起來,不過馬上就回想起夜驚堂對她的冒犯和暴行,稍作思量又沒遮掩,只是小跑到不遠處的大玉佛前,雙手合十認真拜菩薩。

  很快,侍女來到了門口,一行三人從大門進入。

  夜驚堂神色端正如御前侍衛,進門后瞧見太后娘娘珠圓玉潤的背影,腳步就放輕了幾分,努力做出鎮定自若的樣子。

  東方離人當著夜驚堂的面,還是很重規矩,走到附近就躬身一禮:

  “兒臣拜見太后。”

  璇璣真人見此,也欠身一禮,不過態度要懶散的多,只是象征性意思了一下。

  “免禮。”

  太后娘娘雖然穿著家居裙,但母儀天下的氣態很足,慢條斯理轉過身來,幽聲一嘆:

  “大魏立國之初,天下百廢待興,太祖倡導宗室藩王節儉愛民。這才多少年,你看看這鄔王府,比福壽宮都奢靡,好些東西本宮聽都沒聽過…”

  東方離人知道太后娘娘是因為夜驚堂在,才如此正兒八經,她含笑道:

  “太后教訓的是,我以后定當引以為戒。太后可瞧上了中意的東西?若是有,我待會和朝臣打個招呼,隨船帶回京城。”

  太后娘娘帶著幾人在大庫中穿行,做出審視之色左右打量:

  “本宮久居大內,足不出戶也沒太多見識,想挑幾樣寢宮里的文雅擺件,又不知道挑什么合適。夜大人,你文武雙全,可否幫本宮物色一二?”

  “嗯?”

  夜驚堂在背后眼觀鼻鼻觀心,忽然被太后娘娘點名,自然下意識左右打量,結果抬眼就看到了距離太后娘娘不遠的一扇屏風。

  屏風上…

  夜驚堂仔細一瞧,眼睛不由大了幾分,覺得這地方不妥,想把幾個女子帶去別處。

  但他還沒開口,太后娘娘就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臉頰顯出三分意外:

  “夜大人,這屏風有說法?”

  東方離人和璇璣真人,本來沒注意周邊琳瑯滿目的家具細節,見兩人交流,才把目光望過去。

  瞧見屏風上的春宮圖,璇璣真人挑了挑柳眉,顯然被這不正經的玩意勾起了興趣。

  東方離人則是表情一僵,繼而就柳眉倒豎,轉眼望向身邊的色胚護衛:

  “夜驚堂!伱…”

  夜驚堂很是無辜,畢竟這么大個屏風豎在面前,他抬眼就瞧見了,多看一眼確認很正常,也沒說要給太后娘娘推薦。

  眼見一堆姑娘望過來,夜驚堂頭皮發麻,連忙上前擋住太后娘娘的視野,抬手道:

  “此物不雅,還請太后娘娘移步…”

  太后娘娘目露疑惑,踮起腳尖,目光從夜驚堂肩頭躍過:

  “不就是一扇仕女圖屏風嗎,為何不雅?夜大人可否給本宮講解一番?”

  “呃…”

  夜驚堂又不敢推好奇寶寶似得太后娘娘,只能向大笨笨求助。

  東方離人挺惱火,但瞧著夜驚堂尷尬的模樣,最終還是心軟了,上前摟著太后娘娘的胳膊往別處走,幫忙解圍:

  “屏風上畫的不潔之事,難以啟齒,我回去給母后解釋…”

  “哦,是嗎?本宮瞧見夜驚堂盯著看,還以為有什么大來頭呢…”

  “他也是正常男子,瞧見這種東西多看一眼很正常…”

  夜驚堂心頭感激著大笨笨,覺得自己冷峻不凡的人設全崩了,正尷尬之際,忽然發現旁邊的紅玉在偷笑,發現他望過去,還連忙做出‘與我無關’的樣子撇清嫌疑。

  夜驚堂也不傻,見此就明白太后娘娘在故意逗他,心中一陣無奈,也不好開口說太后娘娘陰他,只能目不斜視繼續默默跟著。

  幾人在大庫內參觀許久,太后娘娘和東方離人都挑了不少順眼的東西,璇璣真人則比較務實,恨不得把鄔王珍藏的佳釀全抱走。

  夜驚堂身為貼身侍衛,自然沒有恃寵而驕到拿理當充公之物的地步,默默跟著在幾個姑娘后面逛街。

  雖然只是走走路時間也不長,但順眼的小物件全讓他抱著,走走停停還不好插幾個姑娘的嘴,不得不說確實有點累…

  八百里開外,君山臺。

  微雨之下,君山七十二島如墜云霧之間,數百艘大小游船,在諸島之間穿行,短短數天時間,已經有近萬江湖客齊聚于此,等著一場必將名傳四海的頂尖交鋒開始。

  澤州地處中原內腹,而君山臺位于云夢澤的江口,獨特的地理位置,讓其從出現起,就和‘江湖’二字綁在了一起。

  君山臺并非軒轅家定下的名字,而是自古以來的江湖寶地。

  云夢澤周邊散落的大小江湖門派不下百家,通常都是各領風騷數十年,什么時候守不住擂了,澤州的霸主就會換人,君山臺一直在這里,誰有本事誰占著這塊風水寶地。

  當代‘刀魁’軒轅朝的老家,本身就是上一代的澤州頂流豪門,不過練的比較雜,并不專精刀法。

  軒轅朝有天縱之才,卻看不上家傳武學,只喜歡研究不正統的偏門刀法,算是違背祖訓,為此十余歲便負氣而走,立志不破狂牙子不回頭,說起來和裴遠峰的經歷接近。

  但軒轅朝運氣并不好,沒有遇上什么武魁師父,十余歲坐船到了周家,讓周老太公幫忙打了一把刀,而后就單人一刀加入義軍,隨軍打遍大魏十二州,攻城則先登、野戰則擒王,靠著百次血戰陣斬千人,慢慢練就出了一身所向披靡的刀法。

  雖然軒轅朝名聲為人都不怎么好,但歷史上能單靠個人武力封開國侯的人,千年下來也不過一手之數,并不能因為人品而否認其能力,江湖上罵軒轅朝人不行的很多,但說刀不行的,沒有一個。

  蒼茫夜色,籠罩著千里碧波,七十二島中心處的千丈平臺上。

  平臺本身是一座小島,不過在千年間陸續被鏟平,又鋪上青磚,慢慢演變成了天下間規模最大的一個擂臺,‘君山臺’的名字也就得自于此。

  君山臺邊緣,有一塊巨型無字碑,上面插著幾十把兵刃,皆是前朝到今朝登門打擂者心灰意冷后所留,刀槍劍戟皆有,因為大多是神兵利器,歷盡百年風霜,只是多了些許銹跡,有的甚至光亮如新。

  石碑下方,坐著一名老者。

  老者披著長發,赤裸上半身,只穿著黑鱗甲裙,腰間圍著麒麟獸面腹吞,算是穿著半套大魏麒麟鎧。

  老者身高兩米出頭,肩寬背闊,臂展驚人的胳膊,好似龍蟒虎熊的臂膀。

  偉岸身軀襯托下,身邊一米五的闊背大刀,看起來就如同尋常武人的隨身佩刀,比例十分協調。

  而立在跟前的年輕人,本來身材中等,此時看起來卻好似出自小人國,站在盤坐的老者身邊,也僅僅是高出一個頭。

  從背影來看,老者如日中天,距離甚遠,就能感覺到那股手刃千萬人的絕頂壓迫力,不顯絲毫老態龍鐘。

  但老者終究已經年過古稀,放在壽命通常過百歲的巔峰武人之間,也算走到了巔峰期的尾聲,臉上明顯有了很多褶皺,披散的長發也呈現花白之色,唯有雙眼依舊如年輕時那般,散發著鷹隼般的銳利鋒芒。

  老者身邊的年輕人,是軒轅鴻志的長子軒轅哲,此時滿眼悲憤訴說著澤州剛剛傳來的信報:

  “…姚伯伯、爹,還有范老八等人一起過去的,不小心失了手。澤州兵里有君山臺的徒弟,秘密送信,說只有姚伯伯被壓去了建陽,只剩一口氣,剩下的都是尸體,爹恐怕…”

  軒轅朝在臺上盤坐,眺望自幼看著長大的無盡碧波,并未言語。

  軒轅朝在江湖闖蕩一生,兒子只有兩個,為了照顧老大,當年明知結仇,還是在擂臺上留了手,結果老大依舊反目一去不回。

  因為當年留了鄭峰一口氣,如今老二又死在對方后人手下,僅有的兩個兒子全沒了,連寧濫勿缺調教出來的接班人也沒了。

  這對軒轅朝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哪怕再看透世事,心里又豈能沒有半點波瀾。

  “爺爺,咱們怎么辦?難不成夜驚堂靖王的人,就能隨便殺我軒轅家的人?爺爺當年為大魏開國,身先士卒前后打了百余仗,云安城都是爺爺第一個攻上的城頭,功成則身退,太祖給鎮南軍將軍的官職都沒要,這些年光是稅賦,整個澤州的江湖勢力加起來,都沒我一家繳的多…”

  “江湖事、江湖了。靠官府,夜驚堂報不了仇,想為鄭峰雪恨,只能提刀來君山臺。”

  “他不來怎么辦?要是他有朝一日位極人臣…”

  “仇天合來,他就一定來。”

  軒轅朝平淡道:“江湖就是如此,有仇必報,有恩必償。此事一出,仇天合踏上君山臺,便必死無疑,他不來,怎對得起手里的螭龍刀。”

  軒轅哲聽到這里,心中的悲憤倒是消了幾分,想了想:

  “爺爺,你年事已高,遇上這兩人…”

  “老夫縱橫七十載,該經歷的風浪都經歷了,什么時候死都是喜喪,怕的不是有朝一日橫死刀下,而是有朝一日手中有刀,卻畏懼不前。”

  軒轅朝看向身側的佩刀:

  “能殺我軒轅朝,是江湖新老交替,走完了一個輪回,算善終。

  “殺不了我軒轅朝,是我至死不敗,名震千載,同樣是善終。

  “到了我這個年紀,其實更想第一種,無敵一世至死尚未遇見對手,對武人來說算不得幸事。

  “三十歲便無敵,又練了四十年刀,卻沒有一個能痛痛快快施展的對手,這刀練給誰看?

  “已經站在山巔,看不到刀法一道更高的天,三十歲死和一百歲死,又有何區別?”

  軒轅哲沒武魁的心境,自然不理解這些話,又問道:

  “爺爺若是出事,軒轅家怎么辦?”

  “榮華富貴,得靠手中刀捍衛,不是靠你爹你爺爺給。你有本事錦衣玉食,沒人能拿走;你沒本事,就該去過你該過的日子。”

  鄔王府。

  夜色已深,王府后方燈火通明。

  夜驚堂抱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書畫文玩、珠寶首飾,送到太后、笨笨落腳的庭院中后,來到了王府側面的建筑群內。

  太后娘娘憋了好多天,璇璣真人和東方離人回來,肯定是想微服私訪出去逛逛街。

  夜驚堂作為貼身高手,想提前下班不大可能,為此還得跟著出去一趟。

  東方離人很體貼夜驚堂,見他孤零零跟在后面提包無聊,就特地讓他過來把女朋友叫上,一起出去玩。

  夜驚堂來到建筑群間,找到了給他安排的院子,進門就看到鳥鳥委屈吧啦站在屋檐下,望著小肉干。

  駱凝單手叉腰,和教訓閨女的嚴厲媽媽似得,正說著:

  “讓你放哨,你能和人玩的連正事都忘了,害我被逮個正著,現在還問我要晚飯?”

  “嘰嘰…”

  鳥鳥點頭如搗蒜,示意鳥鳥知錯了,瞧見夜驚堂進來,就連忙用翅膀一指。

  駱凝見夜驚堂回來了,就把小肉干給鳥鳥,來到跟前:

  “鄔州的事情都忙完了吧?要不咱們先回京城吧,待在這里…”

  夜驚堂知道凝兒一個反賊頭子,住在王府很別扭,但也沒辦法,摟住凝兒的肩膀安慰道:

  “我是黑衙副指揮使,提前單獨離開不合規矩,還是得一起走。對了,太后娘娘她們出去逛街,讓我把你們叫上。”

  “把我們叫上做什么?”

  “微服私訪,怕我一個人當護衛跟著無聊。”

  駱凝被璇璣真人撞破‘奸情’就已經很尷尬了,更不用說跟在太后女王爺后面出去玩,萬一太后問東問西,她怎么回答?

  “算了,我不去了,你帶著三娘去就行了。當著太后的面,你也好意思帶著倆姑娘左摟右抱?”

  夜驚堂其實也覺得一手一個跟在后面逛街,有點囂張,見此也沒堅持,低頭湊向駱凝的臉頰。

  駱凝昨晚做到一半被打斷,其實還有點不上不下的,見夜驚堂吻別,也沒抗拒,抬手勾住脖子,深深啵了一口。

  結果剛親完,就聽見小賊來了句:

  “在屋里等著,我待會就回來,別著急。”

  駱凝臉色微冷,把捏小西瓜的手挪開,轉身就走:

  “誰著急?我昨天沒睡好,不等你了,晚上別來打擾我。”

  說著,把鬼鬼祟祟想跟著夜驚堂出門溜達的鳥鳥給抱進了屋里。

  “嘰?”

  夜驚堂知道凝兒肯定會等著,并未多說,轉身來到旁邊的廂房。

  廂房之中亮著燈火,裴湘君背上的傷還沒好徹底,獨自待在床榻上休息。

  聽見要帶她出去逛街,裴湘君已經起了身,站在妝臺前換著衣裳。

  夜驚堂剛推開門,就看到三娘僅穿著鵝黃色的肚兜,拿著裙子在胸前比劃,肚兜側面顯出白皙半圓,沉甸甸的看著負重就很大。

  夜驚堂來到背后,貼心的幫三娘托住負重:

  “這件裙子就挺好看…”

  話沒說完,手就被輕拍了下。

  夜驚堂一愣,偏頭看向三娘的側臉,琢磨是不是不小心惹三娘生氣了。

  裴湘君臉色發紅,用肩膀擠了下有點放肆的夜驚堂,輕哼道:

  “凝兒在,縱容你放肆是教她怎么當媳婦,私底下你規矩些。”

  夜驚堂明白這話的意思——當著凝兒面我才主動,私底下我還是你師姑兼掌門,要注意禮數。

  夜驚堂見三娘臉皮薄,自然收斂的舉止,幫忙展開衣裙披在身上整理:

  “傷勢好些了沒?”

  裴湘君系著腰帶,眨了眨眸子:

  “怎么?晚上想拉著我一起?”

  “說什么呢,就是操心你身體。”

  “哼身體好了,你不還得打這歪主意。我剛看凝兒的閑書,上面好像還有不疊一起的招式,雙嬌獻…獻那什么來著…”

  夜驚堂本來沒這個意思,一聽這話,眸子就眨了眨,幫三娘穿好衣裙后,拉著手往門外走去:

  “回來再說吧。”

  裴湘君瞧見夜驚堂故作冷峻的模樣,又輕哼了一聲,才相伴撐開雨傘,往王府外走去…

  多謝子車沉琚大佬的四萬賞!

  多謝心定心茫塵世浮降大佬的萬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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