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滿城華燈初上。
東市游集街附近,居住的都是低層販夫走卒,街道較為老舊,沿街全是雜物地攤,巷子里則是賭檔暗窯。
雖然勾欄價格便宜,但檔次放在京城實在太低,哪怕是剛入夜生意最好的時間點,老街上也沒幾個人,只能聽到勾欄賭檔里傳來些許嘈雜。
一條賭巷后方的民宅,大門緊閉,過門石上沾著些許泥土,到了夜間基本沒人從此地進過。
宅子內部很安靜,白天負責挖地道的幾個漢子,在房間里用熱水清洗潑灑熔石油時沾染的油漬。
正屋之中的房門關著,徐白琳在椅子上就坐,手指輕敲扶手,臉色不是很好看。
曹阿寧則在面前來回踱步。
曹阿寧在宮里長大,又被曹公公教導,以前都是舉止冷靜從容不迫。
但經歷一連串難以理解的怪事后,曹阿寧長期緊繃的心緒再難支撐,顯出了歇斯底里的一面,不停低聲說著:
“停尸房撞見他,我算他料事如神;逃命被埋伏,我算他眼線多跑得快。無憑無據的,他怎么會查到的鄔王府?
“就算查到鄔王府,一點蛛絲馬跡沒看到,他怎么找到的地道?找到地道就罷了,他憑什么和老拳魁打了個旗鼓相當?他有這本事,第一次憑啥讓我逃走?…”
徐白琳也是今天,才從白袍老者口中確認,昨天潛入鄔王府,一招敗退南宮少烽的人,真是那陰魂不散的催命閻王。
夜驚堂這些天的動向,可以說是離奇到沒法解釋,不光曹阿寧滿頭霧水,徐白琳都感覺是見鬼了。
他們自認沒有走漏任何風聲,停尸房的事情過后,他們為防出事兒,都沒敢在京城行動,只是偷偷跑去了廣濟一趟。
結果可好,幾天不見,夜驚堂直接找上了他們背后的雇主,還差點在地道里人贓俱獲。
這也就罷了,起初夜驚堂和曹阿寧略占上風,和他打明顯弱勢;這才幾天不見,一掌打蒙南宮少烽;老拳魁去堵路,被兩拳直接干愣了,這不離譜嗎?
徐白琳思索了下:“夜驚堂能殺周懷禮,武藝肯定不俗,平日里可能在藏拙。至于料事如神…會不會是咱們這邊出了叛徒,在通風報信?”
曹阿寧搖頭:“下面人都是埋頭干活,知道全盤計劃的人,就我們幾個和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不可能自爆,老拳魁今天才去地道,事前不清楚確切位置…”
曹阿寧說到這里,話鋒一頓,看向了坐在屋里的徐白琳——徐白琳從始至終都參與,第一次和夜驚堂遭遇,還被夜驚堂激將,導致官府抓了個活口…
徐白琳神色微僵,繼而面露怒色,一拍扶手:
“你懷疑我給官府通風報信?上次不是我身手了得,已經被夜驚堂當街砍死,那陣仗能是假的?”
“今日夜驚堂展現的功力在你之上,上次和你交手,明顯有所保留…”
“若非伱在停尸房被夜驚堂堵住,導致他咬著尾巴跟來,我能和夜驚堂交手?你先解釋一下,你如何逃出的停尸房!”
曹阿寧想了想也是,他知道的東西比徐白琳還多,如果說鄔王這邊有暗樁,那這個人最可能是他…
徐白琳自己都被夜驚堂弄得疑神疑鬼,也沒在意曹阿寧的起疑,開口道:
“如果暗樁是你我二人,夜驚堂今天不可能從地道另一頭過來打草驚蛇。如今熔石油已經潑了,今明兩天必須藏好,如果再出岔子,導致功虧一簣,就是滿盤皆輸。”
曹阿寧根本摸不清夜驚堂如何追蹤,覺得待在這里,有可能還被找上門,就開口道:
“你我分開藏身,明天晚上匯合,再有情況獨自逃遁,切勿冒然逃回駐地,以免被夜驚堂順藤摸瓜一鍋端。”
徐白琳點了點頭,略微斟酌,又想起了什么,怒道:
“夜驚堂都能單槍匹馬和老拳魁過招了,君山臺是死人不成?消息都給他們送了,這么久一點動靜沒有…”
曹阿寧想了想:“上次想借刀殺人,沒說武藝這么高,君山臺可能沒感覺到壓力,在想辦法暗中運作…”
“再暗中運作,也得有點水花,等夜驚堂把我們解決了,君山臺才姍姍來遲,這不白送君山臺一個消息…”
“現在說這些也來不及了,先忙正事兒吧。”
徐白琳感覺君山臺連‘養虎為患’的嚴重性都拎不清,實在對不起頂尖豪門的名號,但君山臺毫無反應,他們也沒辦法,當下不再多說,提著黃布包裹的鐵锏,離開了民宅。
曹阿寧在屋里負手踱步,看著門外的手下死忠,不知為何,看誰都像內鬼。
但正在用人之際,又不好挨個審查,寒手下的心,想了想便準備讓院子里的四五個手下,就地散去自行藏匿,明日再碰頭。
但曹阿寧剛走出大門,便聽到外面的建筑群間,傳來房舍垮塌的響動,以及金鐵交擊的聲響。
嘩啦——
叮叮叮——
曹阿寧臉色驟變,知道這陰魂不散的黑衙索命鬼又找來了,連去搭救的心思都生不起,當即飛身逃向了建筑群深處…
太陽落下城墻,街巷間暗了下來,街邊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巷弄里則昏暗無光,偶爾走過幾個行色匆匆的賭客嫖蟲。
夜驚堂身著黑色袍子,做尋常武人打扮,在巷子里緩步行走,注意著地面痕跡和來往行人。
此地是貧民區,三個江湖人走一起十分惹眼,為此駱凝和裴湘君只是等在巷口的馬車里,以便隨時馳援。
這片街區的巷子里,全是賭坊酒肆暗窯,房舍老舊又不隔音,些許勾欄為了勾搭色鬼,叫的還挺大聲,駱凝和裴湘君武藝都不低,明顯能聽到巷子深處傳來:
“嗯嗯…好厲害…”
“大不大…”
裴湘君以黑巾遮面,看不到表情,但眼底明顯有點異樣。
駱凝則眼神冷冰冰的,盡力不去回想小賊糟蹋她時的場景。
可能是有點無趣,裴湘君小聲問了句:
“凝兒,驚堂有沒有對你說過這些葷話?”
駱凝微微蹙眉,偏過頭去沒搭理,心中暗道:小賊糟蹋人,嘴都沒閑下來過,不是親嘴就是吃西瓜,哪有空說這些…
兩個女子挺尷尬,夜驚堂其實也差不多。
夜驚堂作為一個大老爺們,大晚上走進花柳巷,還左顧右盼,有點閱歷的人都知道是準備干啥。
在勾欄門檻攬客的窯姐兒,不時勾手招攬。夜驚堂也如同正常人的反應一樣,迅速把目光望去別處,做出什么都沒看見的模樣繼續行走。
接到的線報,說是可疑蹤跡,出現在巷道后方的一間民宅里。
雖然距離還挺遠,但夜驚堂為防被有心人‘請君入甕’埋伏,走的很小心,讓鳥鳥在高空偵查可疑動靜,自己也一直傾聽著巷子兩側房舍里的風吹草動,左手也時刻放在刀柄附近。
就這么走到巷道中段,并未發現有任何異樣。
夜驚堂看向不遠處兩棟房舍之間的小道,想著從那里拐進去,就到了線報所至的民宅附近,結果看見一道人影,大大方方從里面轉出,朝他這邊走來。
人影身著土黃色布衣,做市井小民打扮,手里握著根用布包裹的長條,氣態看起來像是在這里消遣的賭客,有點眼熟…
徐白琳從一人寬的窄道里走出來,本來還在探查周邊動靜,剛轉身走出兩步,就發現昏暗巷道前方三十步開外,有個穿黑袍子的高個男子停住了腳步。
雖然光線昏暗看不清臉,但不倒蒼松般的站姿,以及斜掛在左腰后面的黑色長條…
昏暗老巷內嘈雜不斷,但氣氛卻在這一刻陷入死寂,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相對而立的兩個人。
徐白琳并未看清對面是誰,但已經撞鬼好多次,知道夜驚堂這黑衙閻王無處不在,第一時間就猜對了對方身份。
而夜驚堂則有點遲疑,畢竟光線太暗,對方又有所喬裝,覺得熟悉但很難確認身份。
而且莫名其妙接到一條線報,而后真的迎面撞上正主,這若不是對方刻意引蛇出洞埋伏,那未免太離奇了。
兩人相距半條老巷,對峙了一瞬。
徐白琳終究是江湖上的一方梟雄,心理素質過人,沒有露出任何異樣,自然而然走向旁邊的賭檔。
“閣下等等!”
夜驚堂開口叫住,結果前方的人影未曾停步,反而瞬間爆發,撞進了賭檔門簾。
唰——
夜驚堂幾乎同一時刻動身,重踏泥土巷道疾馳而出,半途一腳抽在房舍外的半截石墻上。
嘭——
石墻當中炸裂,幾塊磚頭飛出,帶著駭人破風聲砸向賭檔門簾。
其中一塊磚頭直接橫著撕拉了賭檔木墻,露出了里面尚無反應的幾桌賭客。
嘩啦——
徐白琳見此臉色驟變,手腕輕翻,青鋼锏已經落入手中,當空橫掃撕裂了包裹的布匹,擊碎了飛磚。
啪——
巷道內霎時間塵土飛揚。
夜驚堂確定犯罪嫌疑人,未曾停步,一腳抽出后,腰間單刀出鞘。
嗆啷——
巷子里寒光一閃!
幾乎是在磚頭爆裂的同時,迅猛無比的刀光,已經來到徐白琳面前。
徐白琳本來今天聽說夜驚堂和老拳魁打了個有來有回,他還以為是老拳魁年紀太大不行了。
瞧見這和前些日子判若兩人的駭人刀鋒,他才驚覺夜驚堂確實是功力暴漲了一大截。
好在以前和夜驚堂有交手經驗,八步狂刀為了追求極限速度,招式變化空間又不大。
徐白琳察覺不妙,已經先行一步把鐵锏橫置身前。
鐺——
刀鋒撕裂夜幕,自暗巷一閃而過。
外人看去,就好似一道閃電般的白芒,猝然從原地激射而至,直接撞在徐白琳胸口。
而徐白琳連一瞬都沒站住,整個人以相同速度被轟出去,身在空中,便抬起鐵锏,準備去接環環相扣的第二刀。
但夜驚堂一刀出手,并未連招,而是蜻蜓點水般一觸即收,飛身躍上了房頂,掃視周邊,以免被暗藏之人伏擊。
嘩啦啦——
轉瞬間,巷子里碎木橫飛,響起無數男女的尖叫。
徐白琳雙腳落地,還保持著格擋之姿,眼見夜驚堂沒補刀,毫不遲疑轉身狂奔飛遁。
夜驚堂發現周邊沒人伏擊,遠處還傳來遠遁的破風響動,便知道真挖到了徐白琳等人的藏身之所,當即大喝:
“盯住逃遁之人,切勿輕易接敵!”
從車廂里沖出來的駱凝和裴湘君,見狀迅速飛身躍上房舍。
夜驚堂說話同時,已經提刀飛馳過屋頂,追向試圖逃逸的徐白琳。
徐白琳本就沒啥戰斗欲望,瞧見后方還有黑衙高手,直接放棄了和曹阿寧匯合的想法,往城墻方向飛遁,沿途右腳踢飛磚瓦,砸向巷道里跑動的平民。
“啊——”
幾個跑動的百姓,當即被砸的倒地頭上見血。
夜驚堂見狀暴怒,不可能不管不顧,身形暴起如黑色閃電,在巷道左右游移,用刀鋒和碎石攔下瓦片。
老舊街區內磚石橫飛,尖叫聲沖天,宛如忽然炸鍋的沸水。
徐白琳靠制造混亂脫身,雖然沒半點道義,但此法對付朝廷捕快確實好用。
磚石都砸向遠方,夜驚堂縱然身法超絕,左右橫跳的情況下,也必然被迅速拉開距離。
夜驚堂知道繼續追,徐白琳只會狗急跳墻亂殺人,當下想要停步轉身,去追另一頭的賊子。
但讓夜驚堂和徐白琳都沒想到的是,兩人剛拉開些許距離,一只穿云利箭,就從暗處激射而出,直射向徐白琳下一步落點!
咻——
徐白琳措不及防,凌空收腿,一锏砸斷射向雙腿的暗箭,狂奔的身形也因此稍有停頓,落向青石老街。
噗通!
雖然徐白琳落地后就彈起,但夜驚堂反應可不慢,暗箭襲來,就知道徐白琳必躲,身形已經沖到了老街之上,持刀蓄勢待發。
徐白琳雖然不懼怕遠處射來的暗箭,但格擋箭矢必然會干擾身法,在被夜驚堂追殺的情況下,這幾乎是要命的事情,起身后就迅速騰挪,背靠一棟酒樓的廊柱,卡死箭士視野,面向夜驚堂如臨大敵。
夜驚堂本以為是黑衙的捕快在暗中放箭攔截,還想再度強攻,但腳步一動,又覺得不對。
踏踏踏…
街道側面傳來兩道急促腳步,從方向來看,是在往他背后繞。
夜驚堂察覺不對頭,當即豎刀立在身前,余光鎖死酒樓外的徐白琳和后方巷口。
徐白琳也有點懵逼,見對方不堵自己后路想跑,但又怕另有埋伏,只能仔細感知周邊情況。
踏踏踏——
不過剎那之間,一個矮壯漢子,就從巷子里滾了出來,手持鐵盾單刀,半蹲在老街上,鎖住前方的夜驚堂。
而另一名身材稍高的男子,則落在了房頂,左手持強弓,右手是一桿七尺長槍,現身后就把長槍靠在腿上,把箭搭在了強弓之上。
月下老街,陷入死寂。
夜驚堂并不瞎,從這兩人體型和搭配上,認出了這倆貨,是前幾天在抱元門刺殺他的專業殺手,心中有點疑惑——他葉四郎的身份,是怎么被這兩人發現的?
徐白琳則相當懵逼,看著上方持強弓的黑衣人,略微回憶,錯愕詢問:
“崩山虎?你當了朝廷走狗?!”
王承景兄弟是燕地游俠,徐白琳則是天南游俠,雖然徐白琳名望更大,但王家兄弟從來都是二打一,綜合實力很高,彼此江湖地位半斤八兩,常年在江湖走動,互相聽說并不奇怪。
王承景剛才就是認出了徐白琳,才出箭攔路,對此開口回應:
“非也。接了個活兒,取此子人頭。”
徐白琳聽見這話,臉都青了:
“你們來殺他,射老子作甚?沒看見老子在被他追殺?”
王二持盾目光謹慎:“此子武藝看起來不低,對你還有殺心。我兄弟二人助你做掉此子。”
“我做你娘!”
徐白琳豈能不明白,這倆人讓他當炮灰打前排的意思,當下轉身就想走。
咻——
剛剛踏出一步,房舍上的王承景直接開弓搭箭,射向徐白琳去路,箭矢在半空便爆開,化為千百根毒針。
颯颯颯——
徐白琳臉色驟變,飛身躲回了廊柱之后,怒目道:
“王大王二,你們他娘腦子進屎了不成?”
夜驚堂也有點蒙圈兒,謹慎提防的同時,蹙眉詢問:
“徐白琳藏在這里的線報,是你倆提供的?”
王承景相當坦誠:“起初不知道是徐白琳,不然會提前和他商量商量。”
“你狗日的點老子?!”
徐白琳聽見這話,腦殼血管差點氣炸。
王承景平淡道:“是又如何?你不幫忙,我兄弟二人大可先把你打傷遁走,夜驚堂肯定追你,不會來追我兄弟二人。”
“你!”
徐白琳氣的滿頭青筋,轉頭道:
“夜驚堂,這倆是君山臺請來的殺手,要取你人頭。我只想脫身,不敢和你纏斗,你最好防著他們倆。”
王二聞言有些疑惑,詢問道:
“你從何處知道,我倆是君山臺請的人?”
徐白琳怒罵道:“夜驚堂的消息是老子送去君山臺的,你們倆憨貨能干就干,不干就滾!”
“我只認雇主,不認你。”
王承景再次開弓,指向酒樓廊柱:
“再拖片刻,黑衙總捕便全來了,你不幫我兄弟二人對付此子,就幫我兄弟二人殿后,你自己選。”
徐白琳知道這倆憨批進退自如,想讓他當炮灰打頭陣,他根本拖不起,沒得選。
三人合力的情況下,確實有把握搞死夜驚堂,徐白琳咬牙怒喝一聲,從廊柱后沖出,身形如同出林猛虎。
王承虎當即調轉箭鋒,指向夜驚堂。
咻——
羽箭當空炸開,化為千百根飛針。
夜驚堂見狀反應奇快,身形暴閃,幾乎是在老街上橫移,躲開飛針的瞬間,右腳便是一記側踹。
咚——
王二手持單刀頂盾前壓,以防夜驚堂逃遁,對方直接沖過來,著實把他驚了下,手中刀剛抬起,左手圓盾上便傳來駭人巨力。
轟隆——
一擊之下,身材矮壯的王二,當即連人帶盾后仰,摔在了街面上,滑出數丈。
夜驚堂自盾上借力,身形閃電般折返,幾乎擦著無數飛針尾端掠過,雙手持刀前斬。
徐白琳手持重锏,力道相當剛猛,但速度真跟不上用輕刀的夜驚堂,面對突襲迅速頓足,雙手持锏往前橫掃。
嚓——
街面火花四濺,夾在雷鳴般的爆響。
雙刃相接瞬間,夜驚堂手中刀就偏轉帶上了角度,從鐵锏上擦過。
換做上次,徐白琳手中重锏很難被撼動,但這次卻不然,徐白琳只覺一锏砸在了堅不可摧的斜坡上,未能撼動長刀,反倒是在慣性作用下往上打了漂,從夜驚堂上方掃過。
便是這剎那失算,刀鋒已經入了懷。
夜驚堂壓刀前刺,直取徐白琳咽喉,雖然徐白琳反應迅猛側閃,依舊在胸口帶出了一條血痕。
血水飛濺!
徐白琳心神驚悚,知道夜驚堂和上次已經不是一個人,當即想飛身后撤,但剛退出一步,刀光便再度壓來。
鐺、鐺、鐺——
僅是王二翻身彈起的剎那,連貫三刀已經落下。
徐白琳一步退步步退,第二刀已經站不住,被劈了個趔趄,第三刀便在迅猛之際的刀勢下,被砍得倒飛出去。
徐白琳知道和八步狂刀打到這局面是什么效果,尚未摔在地面,鐵锏已經擋在上方,同時怒罵:
“你他娘還看!”
王承景本來的打算,是當漁翁,鉆空子給夜驚堂一下。
但著實沒料到徐白琳這么不頂用,一個照面就被八步狂刀壓死了。
眼見夜驚堂追擊,王承景開弓搭箭射向徐白琳落點,同時踢出身側七尺長槍,身形跟著槍尾沖出。
颯——
夜驚堂一直注意著背后,聽見響動就抽刀回閃。
王承景身在半空便抓住了槍尾,眼見夜驚堂從正面突襲,單手猛抖,槍身便發出一聲爆響,雪亮槍鋒旋轉抖動,紅纓帶起重影,直刺夜驚堂胸腹。
夜驚堂本來想靠駭人速度單刀近槍,但出手就發現,這上次用長鞭的殺手,還是個玩槍的行家,風險有點大,直接一腳踏在地面。
嘭——
老舊街磚炸裂,王承景一槍出手,面前已經沒人了。
夜驚堂身法如同鬼魅,避開槍鋒,閃到剛剛起身的王二近前,單刀架開王二劈出的一刀,肩頭借前沖之勢,撞在了圓盾上。
王二武藝不如兄長,下意識頂盾對沖,盾上山崩般的力道傳來,當即后悔。
轟隆——
老街上的幾丈沙塵被氣勁沖散,身形矮壯的王二,被撞的整個人如同炮彈般往后飛去。
夜驚堂撞出瞬間,就用手扣住了鐵盾邊緣,致使盾牌墻停在原地,飛出去的王二,左臂當即傳出‘咔——’的一聲脆響,袖袍被扯爛,包扎好的肩頭傷口也被撕裂,當即噴出了血水。
夜驚堂動作行云流水,撞飛王二同時,已經回身猛甩,把圓盾丟向后方。
呼——
鐵質圓盾,如同橫飛的磨盤,在半空帶起沉悶呼嘯。
王承景提槍追來,見狀雙手托槍往上一崩,槍頭砸在圓盾上,竟是把圓盾崩成了凹面,往高空彈去。
但也在這一瞬間,身隨盾走的夜驚堂,以刀鋒架住槍桿,鉆入長槍空檔,待王承景急步后撤之時,左手抓住槍桿,螭龍環首刀直接擲出,劈向王承景面門。
唰——
王承景臉色驟變,身形后仰躲閃,依舊被旋轉的刀鋒,在肩頭削出一條血口。
徐白琳翻身而起,本想合力絞殺,哪想剛跨出兩步,前面的王承景就身形側移,一把飛旋的長刀,直接對著面門劈來。
鐺——
這忽如其來的一下,把徐白琳驚的寒毛倒豎,直接一锏掃開。
而夜驚堂抓住槍桿的同時,右腿已經抬起,一記剛猛至極的側踹,落在王承景腰腹,瞬間把王承景踹成了弓腰的蝦米。
轟——
王二飛出去尚未落地,王承景便往另一頭飛去,長槍脫手,后背直接砸向徐白琳。
徐白琳反應極快,一手肘撞在王承景腰側,把人砸開。
但王承景身形移開的瞬間,徐白琳瞳孔便猛地一縮,瞧見了一道黑袍人影,大步狂奔到了近前,雙手持槍繞至身后,氣勁暴起的剎那,七尺長槍已經崩成了半月!
轟隆——
月下老街,響起一聲悶雷,繼而沙塵四起!
夜驚堂一槍劈出,身前老舊街磚,便被轟出來一條長槽。
徐白琳也算名不虛傳,倉促之際的情況下,依舊把鐵锏架在了槍頭末端,沒被一槍崩碎腦殼。
但身體根本沒法站住,槍鋒蘊含的強勁力道,猶如強龍直撞胸腹,把徐白琳砸的半截腿陷入街面,繼而整個人犁地般,鏟翻了幾丈老街,衣袍粉碎,半途口鼻間就咳出血水。
嘭嘭嘭——
連續三聲悶響。
交手不過一瞬之間,合圍的三人,便往三個方向飛出去。
徐白琳最先落地;王承虎撞爛了側面的酒樓墻壁;而王二因為吃的招式特殊,被先撞上半空在摔下,竟是最后才摔在街面上,滾出去幾圈兒。
當當當——
被崩上半空的圓盾,稍后落地又彈起。
夜驚堂瞬間爆發過后,渾身沸騰氣血沖的他有點頭暈,三面都是敵人不好找主攻方向,就提著長槍摸了把臉,在原地來回走了兩步,怒聲道:
“來!有種繼續!”
王二飛的最遠,但除開胳膊傷口撕裂,并未受什么傷,翻身爬起就瞧見大哥不見了,徐白琳摔在地上,愣在了原地。
徐白琳在地面滑出老遠停下后,就迅速撐著鐵锏站起,眼神不可思議。
而王承景胸腹正中一記側踹,受傷最重,沒被踹斷腰椎已經屬于體格強健異于常人,洞穿酒樓墻壁后,摔在地上第一時間硬沒爬起來,嘴里含著血沫,難以置信道:
“你是葉四郎?!”
夜驚堂心跳的和蠻牛一樣,渾身肌肉都在抖動,掃視一圈,發現三娘聽見動靜已經馳援而來,便提槍大步殺向徐白琳。
徐白琳被震出了內傷,瞧見夜驚堂轉了一圈兒還是準備打他,臉色一白,怒罵道:
“王承景,我干你娘!”
說話間掉頭狂奔。
夜驚堂并未受傷,身法不受半點影響。彼此搏殺,老街上的百姓該躲的也早就躲開了。
徐白琳沒法制造混亂阻礙,又受了內傷,哪里跑得過,亡命奔逃不過數十步,后方便響起凄厲破風聲。
颯——
徐白琳毛骨悚然,飛身側閃,一锏掃在槍鋒之上。
鐺——
夜驚堂單槍直入,刺空瞬間,便是一記橫掃,砸向徐白琳腰腹。
轟隆——
徐白琳以鐵锏擋住橫掃,身形當即在街面畫出直角,橫飛出去撞穿了街邊房舍,身在半空就用來了記‘撒手锏’,擲向夜驚堂面門。
這是用锏高手搏命的招式,兵器一丟便任人宰割,威力相當之大。
但夜驚堂都打到這地步了,豈會不防著對方這一手,察覺徐白琳氣息不對,就飛身側閃,下一刻勁風就從面前呼嘯而過,刮得臉頰臉頰生疼。
擦擦擦——
重锏穿入房舍,在建筑群間帶出一串爆響,不知穿出去了多遠。
夜驚堂瞬間回身,眼見徐白琳想躍上房舍逃遁,身形暴起抬手便是一槍,扎在了徐白琳后腰。
嚓——
槍鋒透體而過!
剛剛躍起的徐白琳,砸在了墻壁之上,直接面向墻壁被釘在了房舍中間。
“等等!”
一聲夾雜悶哼的短促急呵!
夜驚堂只需轉動槍鋒,就能攪碎徐白琳腰腹,但并未動手,而是抽出了槍鋒。
嚓——
徐白琳當即落下,摔在了地面上,腹部貫穿傷血如泉涌,眼神依舊狠辣。
夜驚堂抬槍指向徐白琳:
“老實交代案情,讓你死個痛快。”
徐白琳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兒,被抓住無非死當場和凌遲的區別,根本沒求饒的意思,他看著夜驚堂,強忍劇痛咬牙道:
“闖蕩江湖,本就是把腦袋掛褲腰帶上,死在你手,算我技不如人,但你至少讓我做個明白鬼!你到底如何查到這里的?”
夜驚堂見徐白琳死到臨頭還問這個,就知道對方報了死志,不會求饒用情報換命。
夜驚堂稍加思索,見三娘和駱女俠正在痛打專業殺手,黑衙之人尚未趕來,就收起了槍鋒,抹了把臉:
“‘游身掌’是曹公公和南山鐵卦張橫谷一起開創,你同伙會游身掌,卻不是張橫谷徒弟,那只能和曹公公有關。恰好鄔王去年聯系過平天教,說起共謀大業的事兒,我懷疑到鄔王身上并不難。”
徐白琳聽的這個,明白問題出在了哪里,但馬上又不解道:
“你為何知道游身掌是曹公公和張橫谷一起開創?還有鄔王秘密聯絡平天教主,你從何處得知?”
夜驚堂把槍插在地上,嘆了口氣:
“燕魂不滅,烈志平天。”
徐白琳聽見此言,眼神錯愕,作為天南游俠,他自然知道這句大逆口號:
“你是平天教的人?!”
夜驚堂點頭:“我是平天教的護法,來京城當暗樁,需要積累功勞,取得靖王和女帝的信任,為教主復辟大燕做準備。”
你娘的!
徐白琳聽到這消息,都驚呆了。
但仔細一想,只有這個情況,能解釋夜驚堂為什么知道這么多只有平天教主才知道的秘聞,武藝還這么離譜…
搞半天是平天教主在背后運作…
念及此處,徐白琳直接崩潰了!
藏身之處被自己借的刀點了,還被借的刀當刀使就罷了。
明爭暗斗這么多天,到頭來朝廷屁事沒干,是另一波反賊,在追著他們打…
這不是讓他死不瞑目嗎?!
徐白琳想清楚原委后,怒火中燒:
“你平天教是反賊,老子也是謀逆。鄔王上門請人,你們不幫忙也罷,還幫著朝廷搞我們,你們腦殼也和那兩憨批一樣進水了不成?”
夜驚堂搖頭:“鄔王處于三戰之地,根本沒法成事兒,我平天教不可能把寶壓在你們身上。”
“那你們也不能落井下石呀!都是造反!我們窩里斗,豈不是讓朝廷坐收漁翁之利?!”
“鄔王不可能成事兒,我需要功勞在朝廷立足,你們是大功一件,不打你們打誰?已經給你說明白了,下輩子…”
“等等!”
徐白琳發現夜驚堂是一路人,求生欲當時就起來了,低聲道:
“你信我一次。我們事兒還有幾天就能辦成,只要把廢帝接到鄔州,鄔王就能借勢起兵;不管鄔王能不能成事兒,都是禍亂大魏,對你平天教復國大計沒任何壞處。你這個節骨眼上搞我們,立下功勞,也無非被靖王賞識,利益哪有挑起諸王之亂大?”
夜驚堂搖了搖頭:“廢帝保護很嚴密,你們不可能把人接走。我防患于未然,不比出了事兒亡羊補牢功勞大?”
徐白琳吸了口氣,想給夜驚堂講講他們準備如何運作,把廢帝從云寧侯府弄出來。
但話到嘴邊,徐白琳又覺得不對,謹慎望著夜驚堂:
“你給我兩天時間,我們定能把廢帝接走。”
夜驚堂抬起槍鋒,搖頭:
“我知道你不信我,不會說實情;在沒有把握確定你們能成事的情況下,為防身份暴露,我不可能讓你活著離開。”
徐白琳咬了咬牙,雖然覺得夜驚堂和平天教關系不假,很想把計劃全盤托出拉攏,但理智最終還是壓住了求生欲,開口道:
“鄔王當年救過我一命,我信不過你…”
噗——
槍鋒自喉頭一穿而過。
徐白琳瞪大眼睛,用手抓住槍頭,死死盯著夜驚堂,鞋子在地上蹭了蹭掙扎。
夜驚堂眼神平淡:“我確實是平天教的人,必須滅口。不過你也死有余辜,下輩子記得當個好人,別再濫殺無辜。”
徐白琳死死盯著夜驚堂,神識渙散前,眼底依舊流露出不甘。
畢竟被朝廷打死,是罪有應得,但被平天教的同行當了投名狀,實在讓人沒法瞑目…
下面字是后加的,不算點幣or2!
一萬三千字,算還兩章吧or2!
說出來大伙兒可能不信,這幾天小區封著,阿關自己做炒米飯,結果炒的太硬,一口下去把后槽牙崩碎了,還好前幾天感冒開了點去痛片,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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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游戲不對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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