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秋所坐的位置,并沒有太大的講究。
他只是靠著窗戶,平靜地看下窗外。
他身邊依次坐著懂日語的何寬和雙手抱于胸前的李四福。
除了他們三個人以外,房間里并沒有其他人。
這和兩位前來談判的日本人想象中的場景有所不同。
他們原本以為這里會像玄洋社的道場一樣戒備森嚴,至少入口的地方會設置一個檢查武器的門崗,然后陳劍秋的手下會在房間里站成一排,以向他們展示自己的威嚴。
山本春馬甚至已經提前想好了如何讓自己在這種情形下不要墮了威名。
可按照眼前的情況,似乎有些用不到。
“來了?”陳劍秋的目光從窗戶外面收了回來,對著兩人指了指桌子對面的兩把空椅子,“坐吧。”
山本春馬看著龜田正雄。
龜田邁步來到其中的一把空椅子前,坐了下去。
他坐下的時候,還不忘整理了下自己和服的下擺,好不讓露出自己濃密的腿毛。
山本春馬見自己的會長都坐下了,便也趕緊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去。
“你能聽得懂漢語,那最好了,說吧,約我見面想談什么?”
陳劍秋一手提起了桌子上的茶壺,另一只手的兩根手指在兩只倒扣著的茶盞底座上輕輕一扣。
那兩只茶盞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樣,在空中翻了一個個兒,穩穩地落在了長桉上。
翠綠色的茶水從茶壺的嘴口流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流入茶盅之中。
龜田并未說話,山本春馬先開口了:
“閣下當街殺死我結義大哥山田大師,緊接著讓我三弟吉岡邦彥死無全尸,然后又設計去了我四弟的命根子,不知這筆賬,該如何算?”
大宗師的先發制人并不是他膽變肥了亦或者腦子一時抽了。
這是他們來之前就商量好的事情。
惡人先告狀,先試探下對面的反應如何。
當然,這種事情自然不會由龜田來做。
面對山本春馬的詰責,陳劍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三根手指拈著茶盞,手腕輕輕一抖,那只茶盞便貼著桌面向著龜田正雄旋轉著滑了過去。
山本春馬臉色陡然而變。
他拂起袖口,伸出右掌到了龜正雄的面前,想要接下這只看似來勢很疾的茶盞。
誰知那茶盞像是長了眼一樣,在距離山本右手還有幾公分的地方停下了,原地打著圈圈,直至停下。
那茶盞里的茶湯,竟是一滴都沒有漏出來。
山本春馬倒吸一口涼氣。
這準度的把握,這力道的掌控,這手法,真不是一般人。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冷不防第二只茶盞已經向他飛了過來。
山本春馬不敢掉以輕心。
他勐吸了一口氣,收回右手,聚精會神地凝視著茶盞。
不過和剛才那只不一樣的是。
如果說剛才那只是滑,那這只其實是在飛。
它的底部并沒有貼著桌面,而是懸空著,又快又穩。
山本春馬的手呈鉗狀,一把抓了上去。
憑借著多年的拳腳造詣,這一抓還算準,一把將茶盞摟在了手里。
正當山本春馬洋洋得意的時候,一股巨大的沖擊力沿著虎口傳導到了他的手上。
那只小小的茶盞,此時看起來更像一只飛行著的暗器。
山本大驚。
如果被這玩意兒打傷,那以后可就真的沒臉在檀香山乃至夏威夷混了,搞不好回了日本國也會成為笑柄。
他手臂急縮想要卸力,然而那茶盞飛進手里之后仍舊“意猶未盡”。
山本春馬心一橫,又急促吸氣,右臂上青筋暴漲,強行想要握住那只茶盞。
“卡察!”
那只茶盞不堪重負,竟在山本春馬的胸口近前被他一手捏碎。
里面滾開的茶湯濺了大宗師一身。
“山本大師,不喜歡喝茶,也犯不著把茶盞弄碎吧?這玩意兒雖然不值錢,可也沒找你惹你。”陳劍秋不露聲色地瞟了他一眼。
山本春馬將手放到了桌子下面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滾熱的茶湯把他的手上燙起了幾個水泡,和虎口裂出的血交織在一起順著大拇指往下滴。
他死死地盯著陳劍秋,敢怒而不敢言。
“陳先生,請原諒山本的魯莽。”龜田正雄開口了。
他說的是漢語,嗓音沙啞,語氣呆板,毫無波瀾。
“他本就是一介武夫,我希望您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陳劍秋沒說話。
他在等待龜田正雄繼續將話題進行下去。
果然,龜田從桌子上拿起那只茶盞,捧到嘴邊上吹了吹,然后一飲而盡,繼續說道:
“我本次前來,是希望兩邊能夠握手言和的。”他緩緩說道了。
“可以啊,不過前幾天你們攻打唐人街造成的損失,你要雙倍賠償給我們,包括但不限于南街的那兩座倉庫、周圍被燒毀的房子以及后來槍戰中受傷的路人和戰士的醫療費、精神損失費......”
龜田正雄的臉色有些難看:“我們也承受了巨大的損失,我們死了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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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關我的事,是你們先過來找事情的。”陳劍秋哼了一聲,“條件就是這個條件,同不同意由不得你。”
他手指交叉放在了桌子上,目光又看向了窗外:
“正好,你們玄洋社的那塊地盤我也看上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把你們......”
他停頓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說,似乎是怕龜田正雄聽不清:
“一個,一個,趕!下!海!”
龜田正雄神色凌厲,他的腮幫子罕見地在抖動:
“陳先生,你不可以如此侮辱一個大日本帝國的武士,我們會用生命捍衛自己和天皇的榮耀,每一個剩下的武士都會誓死戰斗到底!”
陳劍秋冷笑一聲:
“你和你的人要不要赴死我根本不在乎,反正都是槍炮下的亡魂。”
“大日本帝國的戰艦將從橫濱開向這里,它的炮口將對準唐人街,整座街的人將為你的魯莽所陪葬!”龜田正雄沉聲說道。
“哈哈哈哈!”
陳劍秋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他目光轉向了龜田正雄,如刀劍一般鋒利:
“來吧,來一艘,我打一艘!”
他知道,龜田正雄所期望的日本戰艦根本不會來,如果來的話,以他對龜田的了解,他壓根兒就不會選擇在這里談判。
當然,如果真的要來的話,他還有b計劃。
只是到那個時候,事態會發展成什么樣子,可就真的不好說了。
果然,龜田正雄陷入了許久的沉默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開始說話:
“陳先生,既然我們能夠不用通過翻譯溝通,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單獨聊聊”
陳劍秋很想看看這個老烏龜私下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盤。
他揮手讓李四福與何寬出去,而山本春馬也退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了陳劍秋和龜田正雄倆人。
陳劍秋靜靜地喝著茶,卻沒曾想龜田正雄突然站了起來,沖著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額頭甚至磕到了茶桌上:
“陳桑!請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