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年2月,華爾街68號,三江銀行。
格雷格·奧卡福先生原本應該感到非常自豪。
作為總經理,三江銀行在他的經營下用了不到10年的時間成為了西部的第一大銀行,并且將總部搬到了華爾街,有資格和摩根、花旗這些鼎鼎有名的金融業翹楚們平起平坐了。
但是此時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憂心忡忡地看著窗戶外排著長隊等待兌付的人群。
他知道,這樣的長隊,同樣出現在三江銀行美國的每一個分部。
作為一個資深的金融從業者,這種情況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奧卡福強壯的胸大肌,此時也給不了他任何安全感。
“杵在窗口干嘛,來,喝茶。”
這個時候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心的聲音從背后傳了過來。
陳劍秋穿著一件寬松的布袍,坐在木制的椅子上,興趣盎然地泡著功夫茶。
一旁的茶洗中倒著第一道不喝的茶液,飄著鳥鳥青汽,香味沁人心脾。
奧卡福回身走到了茶幾邊上,雙手接過陳劍秋遞給他的一盞茶,放到嘴邊輕輕品了一口。
“怎么樣,不錯吧?上好的碧螺春,從東方運過來的,只可惜是去年的陳茶,等到今年清明節前,我看能不能讓他們收一點,眼巴巴指望著的人可不少。”
陳劍秋口中眼巴巴的客人,指的是小阿斯特。
他現在非常喜歡喝茶,而在他的影響下,紐約上流圈層也有一幫富豪和政客沉迷于茶道。
奧卡福將茶盞中剩下的茶一飲而盡,同時將茶盞放在了茶幾上。
他憂心忡忡地看著陳劍秋:
“老板,自從聯邦政府頒布了《謝爾曼白銀采購法》之后,我們越來越多的客戶都在出售自己的資產,并且將其兌付成黃金,我怕后續銀行的壓力會很大啊!”
奧卡福所說的《謝爾曼白銀采購法》,和陳劍秋幾年前在白銀協會上聽到的如出一轍。
協會和復本位制度的擁躉者通過各種渠道推銷著他們的構想,通過國會向總統施壓。
最終克利夫蘭迫于無奈,簽署了這個法桉。
他不想看到民主黨在他的任期內四分五裂。
聯邦政府開始大量收購白銀,發行紙幣。
但久經沙場的美利堅老百姓們沒那么容易湖弄。
這一舉動被視為政府對金本位制度的一種放棄。
于是大量的有產者開始變賣資產,換成黃金。
而同樣的行為,陳劍秋幾年前就在做了,他的手上,現在已經囤積了上千萬美元的黃金。
“我幾年前讓你控制信貸的授權和規模了,當時你嘴上沒說什么,心里肯定也埋怨我保守吧?”
陳劍秋的兩根手指捏著茶盞,慢慢品著,緩緩說道。
“可是,我還是擔心......”奧卡福依舊有些犯愁。
盡管有著強大的黃金貯備,他依然擔心三江銀行會受到極大的沖擊。
“這是一個機會,贏家通吃,放心,我們不會是倒下的那個。”
陳劍秋喝完了茶盞里的茶,開始倒第二杯。
這時候,塞拉斯手里提著個包,從門外走了進來。
“陳先生,您找我?”他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奧卡福和怡然自得的陳劍秋,然后開始打量起了這間辦公室。
這是三江銀行的總部搬到紐約后,第一次來到這里。
這個辦公室的擺設和裝飾看起來像一個頗具東方的風格,墻上掛著書畫,木制的東方風格的家具以一個極為考究的方位擺放著。
“來了?”陳劍秋夾出了一個新的茶盞,右手從身邊的爐子上提起了開水,澆在了茶盞上。
在燙完茶具后,陳劍秋給那個茶盞里,又倒上了一盞茶。
“來,喝茶。”他指了指對面的木椅子。
塞拉斯坐了下來,把包放在了身側,同時接過了茶盞。
“我們手上太平洋公司鐵路的股份還剩多少?”陳劍秋問道。
“還有不到百分之十。”
“圣菲鐵路公司的呢?”
“大約百分十五,費城鐵路公司的豪克先生購去了我們大部分的股份。”
塞拉斯脫口而出。
這幾年來,他一直在操作這個事情,所以對這些事情數據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4月份的第三個星期五,替我把剩下的股份全部拋出去。”陳劍秋又喝完了第二盞茶。
塞拉斯和奧卡福愣住了,他們同時將目光看向陳劍秋。
“這樣會給市場帶來極大的波動!”塞拉斯很嚴肅地提醒道。
兩個鐵路公司百分之十左右的股票看上去似乎并不多,但是在同時減持拋售的話,會掀起不小的波瀾。
陳劍秋笑了。
他開始給自己倒第三盞茶:
“不錯,可是那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兩個多月以后,華盛頓,4月22日,四月的第三個星期五。
時任財政部長的卡來爾先生在例行接受來自東部各個報社的采訪。
卡來爾是一位白發蒼蒼的民主黨人,喜歡撅著個嘴,遠遠看上去總是一副不太開心的樣子。
他以誠實和正直著稱,這讓他不像一個政客。
也正因為如此,他在黨內聲望卓著,得以就任財政部長一職。
“卡來爾先生,有傳言稱,大量的黃金正在從國內流向歐洲呢?”一個記者舉手提問道,“據稱,有些歐洲公司開始拒絕接受使用美元支付,而要求使用黃金。”
“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我們沒有辦法控制歐洲公司的選擇。”卡來爾靠在沙發上,雙手擱在靠手上。
“還有傳言稱,歐洲人一直在向美國政府兜售白銀,這直接導致白銀價格的進一步下滑,是否存在這樣的事情?”另一個記者提問道。
“政府按照《白銀采購法桉》對市場上的白銀進行收購,但是并不會過問這些白銀來自哪里。”卡來爾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看上去快睡著了。
“那卡來爾先生,請問您又是怎么看待最近出現的囤積黃金風潮呢?”第三個記者提問了。
如果說前兩個問題卡來爾回答時還算平靜的話,這個問題讓財政部長的臉色陡然變差。
他的嘴好像又微微撅了起來。
“國內很多報紙是不太負責任的,過分地解讀政府的政策,我們的白銀采購法桉并不代表著聯邦政府會放棄金本位。”
“這些流言充滿了惡意,但很多民眾卻相信了這一點,恕我直言,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我認為大家沒有理由對美元太過失去信心。”
財政部長的回答似乎帶上了不少個人情緒。
“這些行為是有不良的導向的,如果人人都拿著美元要求兌換黃金,國庫的黃金,是根本不夠兌換的......”
采訪現場瞬間變得雅雀無聲。
大家都在回味著卡來爾的這句話意味著什么。
最終還是《紐約時報》的一名記者舉起了手。
“卡來爾先生,您剛才的這句話,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政府的黃金儲備,已經不夠了.....”
包括他在內的在場記者,都沒有期待得到什么正面的回答。
然而卡來爾已經厭倦了民主黨內的勾心斗角和那些傻b議員們在國會里滿嘴噴糞。
加上,他又不太會說謊話。
于是,一語石破天驚。
“是的,政府的黃金儲備已經降至一個罕見的低點。具體是多少我不方便透露,但我們確實正在面臨一場危機!”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記者都目瞪口呆。
他們的筆在各自的本子上快速地記錄著,而這個消息,很快也將通過他們各自的報紙,傳向整個東部,乃是全國。
而正當卡來爾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
紐約的交易所里,塞拉斯替陳劍秋拋售出了手上所有鐵路公司的股份。
當天,兩個鐵路公司的股價,一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