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哈尼夫來了以后,來利的心里就踏實了許多。
說話也大聲了起來,腰桿也硬了起來。
他多次要求哈尼夫趕緊帶著人去工人那邊“解決問題”。
哈尼夫去了華工那里一趟。
來利和監工們在山坡上看著。
那些華工倒是沒把他怎么樣,哈尼夫也沒把華工怎么樣。
兩邊拿著槍干瞪了一個小時的眼后,哈尼夫帶著偵探們回來了。
“哈尼夫先生,你為什么不出手呢?”
在那座木屋辦公室里,來利問道。
“我在觀察。”哈尼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找到他們的弱點。”
這話說得很玄乎。
來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個星期。
“哈尼夫先生,弱點找到沒?”
來利從辦公室里跑了出來,發現哈尼夫正站在山坡上向著華工居住的方向眺望。
“礦上的電報機能不能用?”
哈尼夫轉過頭,神色嚴肅地看著來利。
“能用,能用,怎么,有什么需要向外面通報的嗎?”來利問。
“我們需要支援。”哈尼夫鄭重其事地說道。
“支援?難道您和您的人搞不定他們嗎?”來利皺起了眉頭。
“不行,華工人數太多了,而且我帶來的人專業不對口。”
哈尼夫又比劃了下那個削腦袋的手勢。
“這畢竟是在腦袋上動刀的事情。”
來利心里犯滴咕。
直接用槍不行嗎?
哦,肯定是想來點陰的,這樣的話可能影響小一點。
這個小胡子干這件事情肯定是專業的,自己還是看著好。
又又過了一個星期。
哈尼夫先是一直帶著偵探們繞著華工的居住區轉圈,然后又沿著河邊一陣搜索。
他還是沒有發起行動。
“哈尼夫先生,您的人什么時候到?”
來利實在是有點熬不住了。
這二十來號偵探天天待在這里,吃自己的用自己的,卻依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動作。
“電報發出去幾天了?”哈尼夫扭過頭,問自己身邊的一個偵探。
“報告!一個星期前發出去的!”
哈尼夫聽完走到了來利的面前樓住了他的肩:“快了,來利先生,他們應該很快就到了。從舊金山趕過來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來利將信將疑地看了一眼哈尼夫。
又又又過了一個星期。
“哈尼夫先生!我懇請你立馬采取行動,如果你再不采取行動的話,我會致電總部,起訴你違約!”
這天一大早,來利在查看完礦上的物資倉庫后,沖進了哈尼夫住的地方。
這二十來號人,已經把礦上的倉庫吃了個底朝天。
他強忍住自己的怒氣,目不轉睛地盯著哈尼夫,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交待。
哈尼夫放下了手中的一本言情小說,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看著天花板想了一下,然后對來利說道:
“我估計人今天應該能到。”
“快點行動吧,你們已經把礦上吃空了!我還得繞過河去鎮子那邊采購!”
來利哭喪著臉。
他也不想和哈尼夫撕破臉。
第一,罷工的事情還得靠他們來解決;第二,他們手里真的有槍。
“要不你先去買吃的吧,我人到了就行動。”
哈尼夫很篤定地對來利說道。
來利不想在這里多待一分鐘,轉身準備走出屋子,卻又被哈尼夫喊住了。
“請問還有什么事嗎?哈尼夫先生。”
哈尼夫好像是突然想起來點什么,伸出了一根手指頭:“買點肉吧,我來你這就沒吃到過幾頓肉。”
來利扭頭就走。
他帶著幾個人趕著馬車出了三號礦。
臨走的時候,他對監工說道:“你留在這里,好好地監視下他們,如果人到了,立馬去干活!”
來利繞了很遠的路才來到了石泉鎮上。
鎮子的糧食商人向他抱怨,最近生意非常糟糕,那些白人礦工們很久沒有到他這里來買面粉或者土豆了。
來利沒心思思考這些事情,也沒有親自去探查真相的打算。
他和隨從們趕著馬車沿著貝特河向回走。
“經理!你看!”
正當來利坐在糧食袋子上發呆的時候,他的一位隨從指著河對面一聲驚呼。
他準著隨從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一群華工正三五成群地向著三號礦的方向走去!
來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沒錯,確實是三號礦的方向。
難道他們復工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時也充滿了好奇。
哈尼夫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讓華工們放棄罷工,重新回到礦上?
那些專業人士到底是做什么的?竟有如此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他開始慶幸自己并沒有真的和哈尼夫撕破臉。
如果是那樣,現在過去得有多尷尬!
來利突然想起了什么。
“停!停!停!”他對著正在駕車的手下喊道。
“經理,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嗎?”
手下扭過頭,發現來利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掉頭,回鎮上!我們去買點腌肉!”來利說道。
等到來利和他的采購車隊回到三號礦井的時候,時間已經臨近了中午。
來利的馬車靠近了礦口。
他發現,華工們在礦外面排起了長隊。
“搞什么?排隊干嘛?為什么還不回到崗位上去?”來利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他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讓開!讓開!”
在穿過一群正在排隊的華工后,來利終于來到了三號礦的門口。
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
礦洞口的空地上,擺放著五六張椅子。
每個椅子上坐著一個華工,而在他們每個人身后,都站著一個理發師。
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把剪刀,在替那些華工剪去腦后的辮子,剪完后還略作修剪。
而坐在椅子上的那些華工,表情各異。
有些木訥,有些一臉不情愿,有些則略顯興奮。
而哈尼夫和那些邊境偵探社的偵探們,則叉著腰在一邊看著熱鬧。
哈尼夫還在不停地指指點點。
“你在做什么!”來利一聲怒吼。
理發師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和那些華工們一起看向了來利。
“繼續剪,繼續剪。”哈尼夫對著理發師揮了揮手。
剪辮子的工作繼續進行了下去,大家都選擇性地無視了來利和那些礦井的工作人員。
哈尼夫走到來利的面前,皺起了眉頭:
“你大呼小叫地干什么?沒看到我們正在忙嗎?”
“你說的行動就是給這些華工剪辮子?!”來利瞪大了眼睛。
“對啊。”哈尼夫做了一個削腦袋的手勢,“在腦袋上動刀子嘛。”
“這些是你呼叫的支援?!”來利指了指那些理發師。
“對啊,華工太多,雖然我的偵探里也有幾人能操刀,但還是多叫幾個專業的。”哈尼夫開始為來利介紹,“你看,最左邊的這位是托尼老師,他在平時是在鹽湖城.....”
哈尼夫仍在滔滔不絕地為來利介紹著,但經理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么。
“為什么?”來利問。
“嗯?”哈尼夫的話被打斷了,他一臉疑惑地看著來利。
“我是說,你為什么替他們剪辮子?”來利面色陰沉。
“哦,這個你就不懂了,根據我的觀察,辮子是這些華工們的精神支柱,一旦剪掉了他們的辮子,他們就會變成行尸走肉,到時候,別提罷工了,嘿......”
替這些華工們剪辮子是陳劍秋的主意。
他從當年來到石泉鎮開始,就看這些人腦袋后面的辮子不爽。
所以這一次,他打算將這幫人腦袋后面的“豬尾巴”全部薅掉。
有些礦工和陳劍秋一樣,早已經剪成了短發,他們自然是舉雙手歡迎;
有些人就不一樣了,他們還打算賺完了錢回國,沒了這條辮子回去怕是腦袋都不保。
對于這些人,陳劍秋沒有勉強。
他會為這些人發一份路費,然后把他們送回大洋彼岸。
不過大部分年輕的礦工還是愿意接受。
他們現在非常信賴陳劍秋,陳老板一定不會給他們苦頭吃。
“夠了!停止你的鬧劇!”
來利再次爆發了。
他完全無法相信哈尼夫的鬼扯,只認為他是單純的消極怠工。
煤礦經理惡狠狠地盯著哈尼夫:
“你就等著挨起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