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佳諾說到這里,眼里流露著向往和狂熱。
可許樂知道,這個想法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危險,并且愚蠢的舉動。
因為許樂是紅月術士,是古音多子嗣夜煞,沒有人比他更懂心能帶來的影響。
燈塔想要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意味著更多的韭菜。
更多的韭菜意味著更多的資源,讓上城區過上無法想象的奢靡生活,這樣的生活當然令人迷醉,但也會產生更多的欲望心能。
上城區的老爺們,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與地位,還有那紙醉金迷的生活。
就必然要有足夠多的武力來進行防御。
既然有了那么多的人口,能夠批量生產武者便是最好的選擇。
可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許樂以前或許會疑惑,但在見過夜煞之后,他有了準確的答案。
不行的,絕對是不行的。
越來越的多人口,加上煉金術士的秘藥,確實讓燈塔產生了大量的武者。
但大量的武者也在這個不健康的成長過程中,產生了更多的心能,就像是吳莎娜那種情況。
他們的肉體力量和意志力量不相符。
如果吳莎娜沒有碰到自己,她遲早會因為不能穩定心能引來怪異,甚至發生畸變。
這是必然會發生的情況。
另外,燈塔的人口越來越多,黑潮時散發的心能,就會引來更多的怪異,夜魔,甚至是強大的古音多子嗣。
更多的怪異又會殺戮更多的人口。
死亡的人數一多,悲傷,絕望,仇恨,種種情緒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大。
上一次的只是污染者,下一次可能就是古音多子嗣,甚至是領主。
怪異的強悍遠遠沒有達到盡頭。
武者的上限只有4級,一旦陷入了這種情況中,那就像是絞肉機中的肉餡一樣脆弱不堪。
到時候的燈塔,就會陷入一個徹頭徹尾的死循環中!
直至滅亡。
“呼!”
許樂從來沒有感覺到過自己的思路如此清晰,或許是對于禁忌之力、古音多與紅月的了解。
又或者是有過前世的信息差距,讓他對人心有了新的認知。
許樂唯一可以確認的一件事,那就是古音多根本不在乎人類的死亡。
在這個世界,人類并不高人一等。
怪異以情緒為食。
傲慢,就會帶來毀滅。
哪怕是四大城邦的燈塔,也不例外。
看著許樂深呼吸,消化這些信息的樣子,谷佳諾笑了笑:
“怎么樣?是不是感覺我的想法很宏大?”
許樂瞇起眼,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笑:
“是啊,這是個偉大的愿景。”
他沒有把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些事情告訴谷佳諾。
人家是3級煉金術士,為了這個理想已經奮斗多年了,光靠嘴巴去說服她,想想也不可能。
如果術士真的那么容易動搖,那她也就不可能是術士了。
或許就像是某個很欠揍的女人說過的話那樣。
“她有最美好的初衷。”
可惜她所做的一切,只會帶來災禍。
其實許樂已經知道自己的突破口在哪。
谷佳諾是一個下城區的人。
自己的攻略點,要放在下城區人這個身份上。
許樂整理心情,一臉好奇的問道:
“我們回來的這段時間,新藥已經做出來了么?”
“已經做出來了,新藥里面混入了光的力量,非常強大,不過也是一次危險的嘗試。”
看著谷佳諾略顯興奮的表情,許樂就知道她在玩火。
不止是她,整個熊澤莫的團體都在玩火。
“你們在嘗試古音多子嗣光鑄的力量?”
“不,古音多子嗣太危險了,我們有更為穩定的光明之力。”
“更為穩定的光明之力?”
許樂先是一愣,隨后想起了自己有一次去上城區光照會時,遇到的那個主教。
光照主教,3及怪異,紅月,神明光輝 光照會一直都是深居簡出的狀態,在下城區名聲不顯,但在上城區卻有著非常巨大的勢力。
許樂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光照會和光鑄應該不是一個體系的。
光鑄是妥妥的古音多之子,和夜煞同級,這一點經過了夜煞的確認。
而在古音多視界中,光照會的主教是神明體系。
這個神明應該是隸屬于紅月麾下的神明。
兩者應該是有所不同的。
“那么,現在是需要用新藥來進行一些實驗嗎?”
“是的,我們需要進行一些新的實驗了。”
谷佳諾的眼神中出現了冷漠。
她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一副學者樣子,甚少流露出這種表情。
許樂知道,自己想要改變谷佳諾的命運,只能通過一次次的心理暗示來展開了。
還有20多天的時間,希望還夠。
“用這里的囚犯來進行實驗嗎?”
提到實驗,谷佳諾的臉色并不是特別好看,
“我已經試過了,效果不是很理想,不知道是不是本身就是武者的緣故,又或者這幾個囚犯已經有著以前老藥的痕跡了。
他們在接受新藥之后,產生了一些不太理想的副作用,但沒死。
今天讓你來,也是想讓你幫我想一想,有沒有什么更為合適的實驗對象。”
合適的人x
合適的下城區人√
許樂懂的,他太懂了。
如果這種實驗真的那么容易被人接受,他們也不找囚犯來實驗了。
“如果要說實驗體的話,應該還有干凈的囚犯吧?用那些干凈的囚犯做嘗試不就行了?”
聽到許樂這么問,谷佳諾的表情略微難看了一些。
“囚犯也分為死囚和活囚,如果是沒有家人的囚犯還好,如果有家人的話,并不是很好的選擇。
至于死囚,燈塔目前進行的實驗也不止我們這一項,所以…”
乖乖!許樂的內心還是有些震驚的,這就是燈塔下的陰暗一面么。
這種禁忌實驗居然還不止一種?
是了,熊澤莫只是下城區的一個區長而已…
許樂做出了思考的姿勢。
“給我幾分鐘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件事情我已經跟進很久了,也不會在乎這幾分鐘。
不過最好是在黑潮之前完成這次的實驗。”
“這次的黑潮依然會很危險,對吧?”許樂故作好奇的問道。
“是的,根據上城區的判斷,這一次的黑潮有可能會出現古音多子嗣,具體情況上面也沒說太多,只是讓我們加快進度。”
許樂點點頭,情況已經很明確了。
以黑潮為時間點的話還有20多天,正好和他設想的晉升時間不謀而合。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讓谷佳諾感覺上城區的人很惡心就行。
“情況我已經知道了,目前來說,我找到了兩個比較合理的試驗場所。”
“兩個?哪兩個?”谷佳諾的眼神一亮。
她讓許樂知道這么多,就是想讓他來解決問題的。
畢竟許樂之前展現出來的應變能力,讓她刮目相看。
加上時間緊迫,所以還沒過考察期就讓許樂加入。
現在看來,這真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許樂的能力,確實值得信賴。
“第一個選擇就是從醫療體系里找,我們可以找一下下城區衛生所的人,經常會有人去那里賣血。
他們對生活的要求很低,又害怕出去開墾,所以這波人中肯定是有不少會答應的。
第二個選擇就是那些流浪者了,他們很多人已經爛了,有些是真的身體有問題,但也有一部分就是想要不勞而獲,不去工作。
這兩種人都是比較符合的選擇,應該不會出現問題。
因為都是下城區的人,其中很多人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更不用說這樣的實驗了。”
聽完許樂說的話之后,谷佳諾不知道怎么…就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里面好像有某句話,讓她感覺到刺耳。
都是下城區的人么…
但許樂說的兩種人,確實是非常合適的實驗人員。
她不會因為這一點點的不適,去放棄自己的實驗,
“都在下城區嗎?我們可以去現場看看。”
“當然。”
許樂微微一笑,到了下城區之后,他就有絕對的把握給谷佳諾好好洗洗腦。
谷佳諾雖然是個下城區的人,但她這些年來沉浸在燈塔大學這座象牙塔里。
她沒有見過真正的下城區生活,也沒有見過真正的人間疾苦。
他要讓谷佳諾見見真正的下城區苦難,從而讓她認知到上城區的嘴臉。
這種做法甚至不能算是一種誘導。
他只是把真實的世界展現在谷佳諾面前罷了。
改變命運的時刻就要開啟了,真是讓人期待啊!
在下樓的時候,許樂看了一眼實驗樓的三樓。
據說,谷佳諾就是一直住在三樓的。
控制的他的術式載體,應該也是在三樓,自己什么時候有機會去三樓呢?
“快點吧,許樂。”
“我這就來。”
兩人乘車來到了下城區最外圍的一片衛生所附近。
谷佳諾不太明白許樂為什么要讓車子停在這里。
“怎么回事?不直接去衛生所嗎?”
“直接去的話,恐怕會受到這里人的敵視,畢竟我們是開車來的。”
“開車…有什么問題嗎?”
“谷佳諾小姐,你有多久沒有來過下城區外圍了,你知不知道這100多年燈塔拓展外圍區域之后,下城區多了多少人呢?”
谷佳諾搖搖頭,許樂又說道: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聽我的吧。”
“好。”
兩人步行到了下城區的一個衛生所旁邊,這里堆放著許許多多的醫療垃圾。
可即使是這些醫療垃圾,每次被丟出來的時候也會有一堆人哄搶。
過了一會,一名穿著粉紅色衣服的女衛生員走了出來,對著擁擠的人群喊道:
“這邊收一波血,你們誰想出?”
“我我我!”
“我,你看我身強力壯的,肯定沒問題。”
“大姐你別看我瘦,我肯定是沒問題的。”
這群人爭先恐后的在衛生所門口擁擠著,推搡著,卻見那個女衛生員又說道。
“那么多人沒點出息,一半價啦。”
在她說完一半價之后,激動的人群立刻平靜不少,但還是有人走了上去。
“一半價也賣。”
站在許樂身旁的谷佳諾微微皺眉,忍不住問道:
“一半價是什么意思?”
“就是以一半價格收血,護士和衛生所里的人要吃回扣。”
“這怎么行?”
“怎么不行?這里是下城區的外圍了,沒有資源的。
如果他們有的選也不會來到這里,正好那里有不少人,我去問問吧。”
許樂的話讓谷佳諾心里落了幾根刺,不算很深的刺,但卻存在。
她默不作聲的跟著許樂,來到了幾個沒有同意賣血的人員旁邊。
“喂,你們幾個,現在燈塔大學有一份人體實驗需要一批志愿者來進行。”
“人體實驗?”
聽到這四個字,這些人還是比較警惕的。
“什么價格?危險程度呢?”
聽到這個,許樂看向了谷佳諾,這些問題已經不是他能夠回答的范疇了。
谷佳諾沉吟了一下。
“價格是4000塊一次,成功率目前不好說,實驗太少,但是失敗之后也不會死亡,最多就是有些后遺癥。”
“少…”
少了嗎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谷佳諾就被許樂拉到了一邊去。
“這事你做錯了。”
“怎么?”谷佳諾不理解自己錯哪了。
“你知道不知道,他們賣血一次是多少錢?9塊。”
“多少?9塊錢?”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相信。
“不被黑的情況下是9塊,實際能到手6塊就不錯了,你開口就是4000,事情恐怕很難做。”
谷佳諾被許樂說的一愣一愣的,最終點點頭。
“抱歉,我不是很清楚這里的規矩。”
“我來吧。”
許樂點點頭,來到了那幾人的面前。
“沒有死亡威脅的實驗,1000一個人,但是有副作用,你們考慮清楚的話來她這報名。”
“我去!”
許樂的話剛說完,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女孩就舉起手。
她面黃肌瘦的,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但外貌生的不錯。
谷佳諾看到她頓時有些不理解,這樣的女孩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要賣血?
“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不去上學或者工作,而是來這里?”
這女孩面對谷佳諾的提問,只是冷笑一聲。
“切,又是個調查戶口的,我叫張莉,今年19歲,我是想找工作做的。
可我這個樣子除了做雞,或者去上城區做女奴之外,我還能去做什么?
我不想去做雞,也不想成為那些上城區雜種們的玩物,所以才來這里,行了嗎?上城區的大小姐。”
谷佳諾本來就很矮,帶著圓片眼鏡的她,平日里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
但許樂知道她有多強大,她是能夠正面對抗古音多子嗣的怪物。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在被下城區的一個普通人訓斥。
這個反差感,只有一旁的許樂能夠感覺到。
谷佳諾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非常難得的沒生氣,而是耐心詢問道:
“為什么不能找其他的工作?應該也有其他工作可以做的吧?”
“怎么找啊?我又不認識字,干苦力都得被人騙。”
“不認識字?你沒去上學嗎?”
“你到底要不要做實驗啊?問那么多干嘛?”
“這次的實驗非常重要,所以我得問清楚一些。”
見到谷佳諾不依不饒,這個女孩也有些怒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上城區下來搞社區調查的人嗎?你回去之后寫個報告就有獎金的吧?
你算什么啊,上了點學就來說教我們,你見過的壞人最多隨地吐痰,你有沒有看過下城區是什么樣的啊?
你有沒有被人強x過啊?你有沒有交過保護費?
找工作?去給上城區的資本家做苦工,一個月就20塊錢,我家里那么多弟弟妹妹,我去上學他們吃屎啊?
為什么人一出生就是不同的,你就可以坐車,我就得走路?
你吃鮑參翅肚,我們喝水溝里的糞水,你說?說啊?”
面對這個女孩的質問,谷佳諾握緊了手指,語氣已經不像剛才那么堅定了。
“每個人的成就都是自己爭取回來的。”
“爭取?你在上城區你當然可以爭取,因為你接觸的是上流社會,再差也能找個上城區的人嫁了。
我們呢?不過是做幾年苦工,生一堆孩子,窮一輩子,然后孩子依然成為你們上城區的奴隸,又是一個輪回,沒有任何改變。
他們依然會剝削我們的孩子,他們依然會吸我們的血。
就像是冬天的時候,我們自己挖了煤炭,卻用不起煤炭一樣,搞不搞笑啊?”
谷佳諾深吸一口氣。
“許樂,我不想呆在這里了,我們走吧。”
“好。”
邀請實驗的事情臨時中止,谷佳諾帶著許樂回到了車上。
看著谷佳諾心情難以平復的樣子,許樂也不說話。
一直到她主動開口:
“許樂,為什么會出現這種認知上的偏差?”
“你覺得…普通人應該是什么樣的?”
“普通人?”
谷佳諾微微皺眉,許樂繼續說道:
“你先別說,讓我來猜猜吧,你眼里的普通人大概是這樣的吧。
有開明的父母,沒有家暴,很順利的完成了燈塔的義務教育,沒有遭受過校園欺凌,也沒有遇到過天災。
沒有被人騙過錢,沒遇到過搶劫,沒有窮到吃飯都很困難,也沒有患重病,恰好成活在不是太靠近下城區外圍的地方。
恰好可以安安靜靜的讀書,沒事研究一下自己喜歡的東西,時不時的被人夸獎一下。
如果可能,還會有一個恰好相愛的人,是這樣嗎?”
谷佳諾雖然不太清楚許樂的意思。
可許樂所說的人生,不就是普通人的一生嗎?
“谷小姐,這樣人在燈塔其實是極為少數的人,但這樣的人在你眼里…就只是普通人啊!”
谷佳諾沉寂了許久,將近一刻鐘的樣子。
“回去。”
“實驗不做了嗎?”
“先回去。”
許樂微微一笑,美好的一天從谷佳諾自閉開始。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