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江彩屏、江彩云這一雙姐妹,睡的沉了,下意識便將萬欲枕放至顱腦后,兩張成熟嬌媚的面龐對立,酣然入夢。
恍惚中,二女似回了那暖春桃花源中。
每日祈愿的桃花神也終有回應,變作一位美少年,將二女迎入桃花泉中。
春水浸潤,疲累俱消。
姐妹忽然來了興致,欲行些假龍虛鳳之事,桃花神所化作的少年趕來阻止,卻又被兩姐妹拽入泉中…。
一夜朦朧顛倒,待到五更天時,兩姐妹醒轉,俱感覺心魂澄澈,妙身無礙。
同時也都意識到在夢中發生了什么,雖說乃是虛幻綺夢,可那一陣陣美妙感受又做不得假,尤其腦海中還殘留著來自桃花神的好心提醒:
“兩位神女須知,此神像本是一塊陰陽寶玉,先天便有萬欲陰陽異力。”
“平素遭吾神力鎮壓不顯,可若是將其當做玉枕眠于其上,便要受那神力所侵,生出諸般情欲來,不過那些情欲本也是先天之物,順其自然,亦可得些好處…只是須記得,下回切莫再將神像當做玉枕。”
聽到這兩句的同時,二女也體會到了好處為何。
除了直觀上的心魂法身之蛻變,腦海中似乎還多了一些“房中妙術”、“歡喜佛法”之類的奇特法門。
曾為一國之母的江彩屏感悟過后,立時面色酡紅,忍不住啐了一句道:
“好個不正經的神魔!”
“本宮這是上賊船了。”
話罷,這位皇后娘娘徑將半是神像,半是玉枕的物事塞入妹妹江彩云的懷中。
后者也是滿臉嬌羞之色,但猶豫一番還是收入懷中,又開口替桃花神辯解道:
“姐姐莫要妄言!”
“桃花神賜我二人神像,乃是用來尊崇敬仰,布設儀軌的,哪里料得你我數日奔波,疲累不堪之下竟將神像當做了枕頭。”
“這已是大不敬,還要勞累桃花神降下美少年之化身來拯救你我,可不能再有瀆神之語。”
江彩云囁嚅著,輕聲吐出這些。
其姐聞言,頓時面色愈加羞紅,狠狠剜了自家不爭氣的妹妹一眼,心頭嘆道:
“彩云這丫頭,運道只怕都耗在那嬌媚無雙的身子上了,不曾長過腦子,桃花神實力底蘊如何暫且不知,不正經卻是必然的。”
“堂堂神魔之尊哪里會預料不到這神像異力,既曉得又不曾提醒,自然便是陰謀算計。”
“也罷,愿者上鉤,只望這不知從哪一個仙界來的桃花神能庇吾家安寧。”
“昨夜夢中那等荒唐事,也再不能夠了。”
就在江彩屏下定決心,打算與妹妹交代一二時。
忽然,匆匆腳步聲響起,抬眼一看卻是施孛娘面色焦急快速入廟。
瞧她早已穿好戎裝,手持法寶,顯是大清早便出門巡查去了。
也不知她發現了什么,見得兩姐妹立時就喊道:“兩位娘娘,快,喊醒兩位殿下,我們速速離了這瑯琊郡。”
這幾日來,一大家子能安然無恙,全仰賴于施孛娘庇護,自然是立刻依言而行。
同時,也下意識問道:
“孛娘,發生何事了?”
“回稟娘娘,我大清早去了山下的寒方縣探聽情況,這才知曉,如今瑯琊郡內已無賈秋奇一丁點勢力,盡數被一支喚作七屠菩薩軍的反軍屠殺的干干凈凈。”
“賈奸賊麾下死絕,這是好事啊,我等為何要走?”
聽得這句,施孛娘面露復雜之色,乃至于一絲恐懼。
她即刻搖搖頭,再道:
“這一路反軍可不是善類,他們本只是尋常的剪徑山賊,前些日子有諸多神魔傳法從天外來,他們湊齊也得了一顆,內里包裹著的乃是一尊石碑,其上鐫刻有《七屠真經》,言說遵照經文布設儀軌,就可得到域外神魔七屠菩薩的賞賜。”
“山賊們果然照做,的確也得了諸多神魔異力,以及法寶神兵,然而他們俱都發生變異。”
“拋卻除了‘殺欲’以外的所有欲望,口中喊著: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殺殺殺殺殺殺殺…等秘咒,殺人如草,言說乃是受了七屠菩薩的指引。”
“如今的瑯琊郡,已無一處安寧地。”
“有廟宇宮殿之地,皆要被七屠菩薩軍掃蕩一遭。”
“此間雖是個荒山野廟,照樣也無法避免,我離開寒方縣時,七屠菩薩軍已殺了進去,開始屠戮縣內百姓,不管是否夠得上‘神魔靈修’的標準,只要與其余神魔相關,便都要殺個干凈。”
“同時奴役百姓,大肆建造七屠菩薩廟。”
“我等速走,還可避開,若再拖延一二,少不得要面對亂軍。”
施孛娘這一說完,姐妹兩面色又是煞白。
江彩云將神像抱得更緊,江彩屏則頹道:
“既是如此,這瑯琊郡我們的確是待不得了,可是我們又能往何處去呢?”
施孛娘聞言,面上也是愈顯疲態,但還是強撐著精神回道:
“梁國大亂,境內無一郡不起戰火。”
“只怕我們只有逃亡境外一途了,聽聞鄰國唐國,如今尚算安寧。”
“孛娘還有些余力,不若就護送娘娘一家人去唐國避禍吧。”
對話到此時,一行人已出了野廟。
聽得施孛娘之言,又見其幾近油盡燈枯的模樣,江氏姐妹都是滿心愧疚。
江彩屏早也將施孛娘當做是小妹妹看待,雖也曉得自己一大家子的性命,都已交托在她身上,可又如何落忍?
尤其先前她知曉的并不詳盡,沒想到施孛娘的境況有多差。
如今江氏姐妹,都算是神魔靈修。
昨夜,又得與桃花神深入交流,知曉更多。
都是明悟過來:來此界的神魔,哪怕看似是個善神,實則也不是永遠無所求供給信者的。一路上施孛娘損耗頗多,卻并無閑暇認真布設儀軌,獻上祭品給那位電母,只怕體內已無多少可用異力。
再折騰幾回,施孛娘將退回凡人之軀。
施家為了李氏已是滿門忠烈,剩施孛娘最后一棵獨苗,江氏姐妹都不是狠辣梟雄,無法心安理得再受庇護。
江彩屏猶豫了一番,正欲開口說什么。
可“孛娘”二字剛吐,忽然間,地動山搖的動靜傳來。
旋即便見得一片紅光涌動,映照天穹,殺意沖霄。
還未有所反應,一道道令人心悸的喊殺聲傳來:
“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凝為實質的殺意,化作一絲一縷的紅光紅線,從山腳下蔓延而上。
轉瞬,堵死了唯一的山道路徑。
幾人眼眸中,很快映照出了一支數百人組成的反軍先鋒。
從衣著、外相可知曉,這數百人原先都該是正常的人族。
只是如今,個個變作修羅惡鬼一般。
著一些匆忙煉制的破爛甲胄,面目扭曲,通體泛紅,個個手持矛戟,口頌殺咒,沖上山來。
首要目標,自是那早已荒廢的獨腳神廟。
但很快,它們見得生人。
頓時,個個眼冒血光,口中所頌殺咒愈加劇烈,竟憑空化出一片血霧,頃刻間將一大家子都囊括了進去。
這時候施孛娘那頗為無助的提醒,這才響起道:
“這是七屠菩薩軍獨有的發展方式,若認可《七屠菩薩經》中所說,此界人族該殺,便會在血霧中即刻變作菩薩麾下殺戮鬼眾,免去殺身之禍的同時,也將失去自我融入反軍之內。”
“若不認可,便無法變化。”
“運氣好,會被當做人奴,被押解去修建菩薩廟。”
“運氣差,當場被殺干凈。”
“我等必定無法通過,兩位娘娘快帶著宣兒慶兒逃,孛娘來殿 后。”
話音落下時。
施孛娘已是咬牙,主動穿過血霧,迎向那數百頭殺戮鬼眾。
在霧中她果然不曾有變化,立刻激得鬼眾暴怒,原本還算是正常速度的幾百頭惡鬼,轉瞬便施展如同瞬身挪移般的神通異力,猶如真正鬼魅般,眨眼將施孛娘包圍。
盡管下一刻,陣中傳來怒喝,隨后爆出數百道狀如“白蛇”的熾白雷霆,將惡鬼們盡數擊飛。
為了爭取時間,施孛娘用群功神通,倒也算機智合理。
可她沒能打聽全,殺戮鬼眾看似一模一樣,實則每一頭的戰力皆不太一樣。
它們所追隨的七屠菩薩,是個極其公平的神魔。
對待麾下眷族,只有一種賞賜方式。
誰殺的人最多,誰便可得最多最好的賜予。
這數百惡鬼上山之前,已經屠過一遍山腳下的寒方縣。
多數惡鬼,只能算是十人斬或是百人斬。
但其中有七八頭惡鬼,已是貨真價實的千人斬。
施孛娘本以為自己耗盡余力的一擊,能殺光至少大半惡鬼。
若是全盛時期的她,的確不難。
可惜,是如今的她。
雷霆大爆后,約莫兩百頭惡鬼化作飛灰,一百多頭重傷。
但有幾頭惡鬼受了雷擊,身上僅僅只是多了幾道白印,而后就見幻影閃爍,總計八道鬼魅交錯著襲殺過來。
施孛娘本想反擊,可一動便覺軀體無力,癱軟下來。
哪怕心底再如何虔誠頌念《金光圣母經》,這一遭也是無任何反饋。
“電母娘娘的恩賜,也終究到頭了。”
“孛娘注定要命喪于此?”
施孛娘心念還未落下,難以想象的劇痛便席卷其周身。
下一刻,讓江氏姐妹憤怒揪心的恐怖畫面出現了。
施孛娘這位護持她們許久的英武女將軍,此時竟遭了酷刑:
七根鐫刻著“殺殺殺”符文的猩紅鐵釬子,分別刺穿施孛娘的四肢,以及軀干,將她當做一塊魚肉般,硬生生釘死在了地面。
同時,一頭面露獠牙,滿身血紋的惡鬼,猛地拽下自己一根肋骨,一口惡臭涎水吐上去,血光一閃,那肋骨竟變作一柄散發著強烈不祥氣息的猩紅骨刀。
惡鬼持刀蹲伏下來,瞧那模樣,竟是打算生生將施孛娘的頭顱割下來。
盡管施孛娘心智堅韌,強制壓抑著劇痛,不讓自己哀嚎出來。
但她那顫抖著的喊聲,已是徹底變形。
猩紅鮮血,從她嘴里泉涌而出。
“娘娘…快逃!”
“快逃啊!”
從理智上來說,江氏姐妹此時應該立刻拖拽著兩個小的,以最快速度逃離。
連施孛娘這種修行了二十年的神魔靈修,都不是這群殺戮惡鬼的對手。
她們這一家,如何有絲毫反抗之力?
可此時,一家子誰也無法挪動逃遁的腳步。
那喚作“李宣”和“李慶”的太子公主,更哭嚎著上前要去幫助施孛娘。
好在這個時候,江彩屏仍有理智,仍能維持著思考。
轉瞬間,她似想到了什么。
再顧不得先前所啐,猛地從自家妹妹懷中將那桃花神像搶出,置于額前,與那嬌艷桃花印相對,滿面虔誠之色,口中則是頌起陶潛胡編亂造寫出來的《桃花仙經》…。
這一套簡單儀軌的重點,自然不在仙經本身。
而在于江彩屏這個信者,愿意為此次獻祭,提供怎樣的祭品,給出怎樣的承諾,付出怎樣的代價?
眼前這一幕幕凄慘景象,寄身在神像中的陶魔子自然看了個一清二楚,對于江彩屏的反應他也有所預料。
讓他沒料到的是,江彩屏愿意付出的代價。
只聽她無比急促對著神像允諾道:
“桃花神在上!”
“信女江彩屏,求取神魔憐憫,賜吾神通異力,解救眼前危局。”
“若能遂愿,江彩屏愿意奉上一切,包括信女的心魂、法身…乃至于一切的一切。”
聽得這一句句,陶魔子哪里還不知道江彩屏這是豁出去了。
倒也不只是即將被殺的施孛娘帶來的刺激,更是先前那天崩變故,以及這幾日朝不保夕的顛沛流離,讓江彩屏清楚知曉,在這個世界,無有神魔庇護的人族,與任人宰割的豬狗沒有任何差別。
正當陶魔子聽了,準備答應時。
忽然,又一張嬌艷面龐湊了過來,跟隨江彩屏允諾道:
“信女江彩云!”
“也愿奉獻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