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島,自域外而來的蒼白尸氣已將整座島嶼籠罩。
陶潛一邊閱覽著腦海中的志述,一邊狠狠打起了冷顫。
這征兆,代表著他可以豁免尸毒。
也讓陶潛有余裕,可凝神傾聽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那些來自域外的,低聲呢喃著的口訣。
需要主動接納尸毒,才能真正得授法門。
意味著這些聲音都是斷斷續續,殘缺不全的。
任憑陶潛認真聽,也不可能聽全。
但陶潛,也不需要聽全。
此時他眼眸內,罕見的浮現出一絲激動之色。
因為那些尸毒臨身催生出的志述中,陶潛看見了一些熟悉的字眼,有些區別,但也有不少共同點,讓他很快回憶起剛重生降臨這世界時,被斬首時能順利活下來的關鍵。
除了陶潛自帶的異樣魂靈外,真正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其實是…一篇殘訣!
陶潛降生后的第一原身,是位在菜市口遭砍頭的革新志士。
他幼時,曾在荒墳中與狐貍共讀一卷秘冊,冊中諸多法門口訣都沒記住,只記了一篇詭異的殘訣。
陶潛一路修行過來,也曾數次打聽過那殘訣來歷。
可惜,一無所獲。
沒想到在此處,意外得了線索。
“仙尸返魂…尸解蛻形…渾噩血尸…那篇殘訣的源頭,竟是域外?”
“八位師長中了尸毒化作這般模樣,當初的我若是無異樣魂靈可豁免代價,我會變成什么樣?”
“尸毒與殘訣源頭,究竟又是何物?”
陶潛腦海,誕出這諸多疑惑時。
島上,也已生出巨變。
當當當!
之前曾被許旬動用過的鐘形異寶,再次響徹。
劇烈的鐘音,之前能凝滯全島。
此時,卻只能稍稍延緩尸氣的蔓延。
恐怖的尸毒,開始瘋狂攻擊包括陶潛在內,十四位靈寶真傳。
到了這種關頭,許旬雖仍保持著那威儀氣度,但聲音中,很是罕見出現了一絲疑慮,他傳音其余十三位真傳弟子道:
“諸位,此是我許旬之錯。”
“未曾料到這島上,竟藏了一個可溝通域外的秘竅。”
“八仙本就異化墮落徹底,再得了這些尸毒尸氣增益,接下來恐有一場苦戰。”
“你們且戰且退,速速離了這島,我來為你們斷后…嘭!”
許旬這話剛吐出,島上眾人便齊齊瞧見。
那喚作“山海遁天樁”的法寶竟是迎風又漲,真如天柱般,朝著許旬砸落。
整座八仙島,因此瘋狂震顫起來。
漫天煙塵飄蕩上天穹,真傳大師兄竟是一瞬生死不知。
而此刻,一眾真傳弟子也根本無暇去管許旬生死。
如他所說,原本還被眾真傳壓著打的八仙,隨著尸氣尸毒蔓延,竟齊齊開始軀體暴漲,氣機洶涌。
他們的戰力,正在恐怖上漲著。
真傳們還想著逃離?
根本做不到了。
就如陶潛面前,顯露出馬頭明王法相,幾乎要將玉蟾師叔所化獨角巨蟾硬生生燒死的馬元師兄。
只數個呼吸之間,他遭了重擊。
法相被尸毒侵蝕也就罷了,獨角巨蟾體型又自瘋漲,不拘是一次頂撞,一次酸液噴吐,或是神通轟殺,都使得馬元師兄法相萎靡,身形踉蹌。
而且也不只是他,陶潛感知了個清楚無比。
其余真傳處,各自也都是類似變故。
此消彼長,現下完全占據上風的,變成了異化八仙。
陶潛此時已將一大群蟾蜍妖殺了個精光,目光轉過來死死鎖定獨角巨蟾。
腦海中,意念翻涌。
“島上藏著一個域外秘竅,這倒是解釋了為何這么多年,這座八仙島沒有枯萎縮小,反而愈加的壯大污穢,因為這里根本不是一片死水,而是始終有著補充。”
“異化八仙驟然實力暴漲如斯,恐怕也不只是得了這些尸氣尸毒的補充這般簡單。”
“他們,有些不對勁。”
“同樣不對勁的還有許旬師兄,以及這出現莫名展開的‘真傳共伐八仙’之事。”
“縱然此地詭異,以許師兄、魏師兄等人的手段地位,也不該這般狼狽才是?”
念頭還未落定,陶潛已是不得不動用舍利。
他再無動作的話,三頭六臂的馬元師兄,只怕是一顆頭顱都留不下來了。
他此時也可轉身逃離,只如此做的話,先不提傷了同門情誼。
最關鍵的是,他根本逃無可逃。
原本無禁的八仙島,此刻在陶潛感知中,分明有了某種詭異的禁法。
非人族所設,而是源自域外。
隨著尸氣蔓延全島。
陶潛有種強烈預感,此時生出:
“若我選擇逃,下場不會太好。”
陶潛相信預感,即刻祭出佛禽舍利,伴隨著熟悉的萬丈佛光涌出,已被他用慣的佛猿護法立刻躍出。
與往日不同,這回佛猿手中卻多了一件武器,正是上島前從許旬處薅來的異寶金剛伏魔棍。
佛猿似也極喜歡這棍子,可說是愛不釋手。
一握住,便運轉法門,伏魔靈光與金剛佛光一同閃爍。
這寶貝竟也是迎風就漲,不多時就化作一根巨柱,陶潛融入佛猿高高躍起,同時傳音道:
“馬師兄且退至我身后,降妖伏魔的手段,師弟也是煉過的。”
“嘭!”
伴隨著悶響,已膨脹了足足三分之一的獨角巨蟾,驟然被陶潛一棍抽飛了出去。
就見得那慘白森森尸霧中,一只獨角蛤蟆趴伏著倒飛出數里遠。
尚在半空,那爛嘴大張嘔出大片大片的膿血來。
法相遭污的馬元師兄,突見這一幕立時愣了愣。
顯然他之前未曾見過陶潛動用“佛禽舍利”,瞧他筑基境,便以為陶潛至多也就蛻凡圓滿戰力。
卻不曾想,在陶潛召來佛猿后,能有這般威勢。
而更驚人的卻在后頭,陶潛自己也沒想到一擊有這效果,驚訝過后,很快便知這是占了兵器之利。
金剛伏魔棍!
乃是靈寶宗主隨侍仙師所鑄,言明佛魔雙修之人可發揮出最大效用。
巧的是,陶潛非但是修了佛門涅槃印。
那佛禽舍利,更是大自在寺要拿來開別脈的異寶。
兩寶碰上,意外的合適。
就見陶潛哈哈大笑,揮舞那伏魔棍,佛光靈光頓時形成漩渦,攪得十幾里內的尸霧翻滾不休,往四方涌動。
“好不容易豪奢一把,以還仙術借了這般磅礴的法力。”
“浪費不得,不若全瀉在師叔身上吧。”
戰意驅動下,陶潛完全不覺自己吐出了什么虎狼之詞。
不待那獨角巨蟾又飛回來,主動閃身挪移,剎那便出現在它身前。
那伏魔棍高高舉起,而后狂風驟雨般,瘋狂落在玉蟾師叔所化的獨角巨蟾身上。
在這過程中,即便隔著好幾里。
正療傷中的馬元,也可聽到筋斷骨折、血肉成泥的諸多動靜聲響。
越聽,他的神色越是怪異。
腦海中先是回想起陶師弟那清秀面容,禮貌姿態。
再瞧如今這暴力模樣,反差之大,讓馬元不由在心底暗忖道:
“卻是我之前太過著相,竟是相信了碧波、青萍大島上那些弟子的言辭,說什么真傳末位,非陶師弟莫屬。”
“這回遭打臉了啊,旁的不說,我馬元位列真傳第十,此時看來認真廝殺的話,未必就是陶師弟對手。”
“慚愧慚愧!”
馬元因不知道陶潛底細,驟然見得他展現出的可怕模樣,受驚也是正常。
陶潛如今兇殘否?
極是兇殘。
但這是他借高利貸借來的。
現下他是爽了,只是日后要還債時,也不知會欠下靈寶天尊多少仙靈氣?
不過佛禽舍利畢竟是他如今最強手段,哪有不動用的道理。
更何況,陶潛這般做,也有著自己的目的。
他解疑的方式,大多數時候,都只有那一種。
方便快捷,且準確無誤。
獨角巨蟾得了增益后,實力一躍超過馬元師兄。
只是猝不及防之下,遭陶潛襲殺。
如果是其他對手,說不得有它喘息,甚至是反擊的機會。
但很可惜,陶潛喚來的佛禽護法,偏偏是那暴力的撐天古猿,更不湊巧的是,讓他得了一件最是趁手的武器。
沒有武器的古猿,尚可手撕九頭龍種。
何況是得了“金剛伏魔棍”這種兵器的佛猿,那長達數十息的猛砸,徹底改變了這片區域的地形。
沼澤,消失無蹤。
山川,塌陷干枯。
大地之上,只余下一個深坑。
坑中是一團生有獨角的巨大爛肉塊,幾乎無法分辨出它的蟾蜍形態。
可即便如此,在陶潛的感知中。
這頭獨角巨蟾根本沒有受到致命傷害,它正在復原,以恐怖速度恢復,甚至正在變得更加強大。
用不了多久,一頭更恐怖的獨角巨蟾便要誕生。
屆時,陶潛要再取得這般戰果,恐怕就真要用靈寶還仙術去借高利貸了。
“夭壽夭壽,再打下去,怕是要影響道途。”
陶潛面色微變,心底難得有些慌。
隨后,立刻探出手去。
慌歸慌,好不容易將這巨蟾打成這般模樣,窺探隱秘之事,還是得做。
龐大猿掌觸及那根彎曲獨角瞬間,紛亂志述迸發而出。
許是玉蟾師叔遭陶潛砸狠了,許是如今的它沒有自我,也就無力阻擋陶潛的窺視。
眨眼間,志述梳理完全:
志名:玉蟾仙尸。
志類:異類。
志述:靈寶宗擁有八仙稱號之一的玉蟾真人,其殞命之后,軀體遭域外尸毒侵蝕,異化墮落為仙尸,包括他在內的八尊仙尸,都受到一尊域外神尸的控制…該神尸乃是一尊域外神靈死后尸變而成,終日游蕩于域外,試圖闖入此方世界,終于在靈寶宗上代萬仙大會找到機會。
注釋一:其利用萬仙絕爭之機,擊殺八仙,并取走八仙各一縷真靈,祂原想借此與靈寶宗談判,誰料靈寶宗只將尸變后的八仙困于島上,多年不理會神尸呼喚。
注釋二:數息前,該神尸從渾噩中醒轉片刻,感知到八仙島上來了新鮮人族,控制山海仙尸開了秘竅,將八仙真靈放歸,意圖擊殺島上所有靈寶修士,再以仙尸返魂等域外法門控制。
注釋仍在不斷的涌現,但陶潛的關注點卻忽然變了。
之前曾疑惑的,此刻迎刃而解。
雖然仍舊算是猜測,但陶潛心底念頭卻是無比篤定道:
“餌料!”
“包括我、許旬師兄在內,島上真傳皆是誘餌。”
“目的就是為了釣那域外尸神,將那八仙真靈奪回的同時,解決此地隱患,或許還有別的什么目的?”
“只是不知道釣魚的人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