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新月地界有著不小聲名的邪修,三眼真人孫照全,在那霸王殿中,當著上前舞女,與一眾邪魔的面,施那“窺天測地”的搜神秘法。
原是想顯威風,證清白。
誰料到?下場竟這般凄慘,那天生的血眼廢了不說,昏厥過去后,其體內似出了岔子,大量氣機開始外泄,軀體開始出現異,一條條猩紅細蟲從眼眶內爬出,在眾人注視之下,開始啃噬宿主的軀體。
這一幕,瞧來讓人心膽俱裂,魔念叢生。
周迎春的性情顯然不是多么大方的,見自己厭惡的修士倒霉,也不管是自家幫手,直接開口嘲諷道:
“卻是忘記說了。”
“那林孺牛手中的瓦當至寶,威能極詭,極樂境以下只要被砸中立刻就要昏厥,不論有多少護持心神的手段神通也是無用。”
“聽聞孫照全這廝得的傳承是當年的左道高人搜神老祖的搜神經,明珠暗投,卻沒選個好主人,真是可惜了。”
眾邪魔都能聽出來,百花真人對孫照全心有怨氣。。
見他落得這般凄慘下場,仍要嘲諷,可見是怨上了。
若是先前,眾邪魔,包括賈三元、韓瀟、楊蒼這些大人物,都會開口維護孫照全。
周迎春身份不低,但孫照全卻是有用的強人。
七邪宗,對他多有依仗。
現下,自是截然不同。
只要稍稍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孫照全的處境,雖說算不得徹底報廢,但也已從高處跌落。
“無了那天生血眼,
加之異化加速…孫照全,
非但是極樂境無望,
恐怕連自家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嘖嘖,數十息前還是個風光強人,轉頭便落魄至此,
世事無常啊。”
有些修士正感嘆。
上首,瞧了一番鬧劇的賈三元、韓瀟、楊蒼三人對視一眼,
都懶得再為難秦無相與周迎春。
二人刺殺失敗,
但也算帶回一樁情報。
慵懶躺著的賈三元,
微微抬手,笑著道:
“奏樂莫停,
艷舞且續。”
“此間小事揭過去便是,管他什么祖龍社,嬴氏小兒,
太上弟子,
蟾宗秘傳…聽來似有些駭人,
可只要吾師尊龍犀老祖降臨新月,
這些麻煩便都算不得什么,老祖一口氣息吹過去,
俱都要煙消云散。”
“諸位道友,且繼續享樂,過后助我等將這商陽城守住便是。”
“至多再有數日,
新月便要重歸我七邪宗。”
賈三元聲音似有些嘶啞,但配合他那非凡樣貌,
竟是魅力更足,不愧那玉面仙郎的稱號。
殿中諸人聞言后,
紛紛放下驚懼,再度沉浸享樂。
周迎春見得危機過去,
也不再多說,拽了秦無相便也入宴。
他身為七邪宗花煞一脈少脈主,神通強橫,自是心高氣傲,瞧不上那些被招攬來的邪魔,只熱情將秦無相介紹給七邪宗其余幾脈的弟子。
他也擔憂性情清冷,好似謫仙人的無相哥哥會不小心以言語得罪人。
一邊熱絡介紹,
一邊暗中傳音交代:
“無相哥哥,你日后若要重新起勢,少不得要學些忍辱負重、臥薪嘗膽的手段。”
“這些少脈主或是真傳,有幾位或可與你相交,
若施恩得當,未來便可成你臂助。”
“因先前爭端‘是否要屠戮商陽城煉丹獻于龍犀’此事,七邪宗生了內訌,花煞、陰冥、五毒三邪脈不必說,吸星、青木、混元、素女四正脈,除卻一些老頑固和一些心存妄想的小輩,其余人都已臣服。”
“吸星脈真傳弟子章元振、青木脈少脈主丁南叟、混元脈第一真傳黃不疑、素女脈真傳李飛娘…這四位,暗地里都曾與我說過,很是欣賞無相哥哥這謫仙人般的風儀。”
“吾等俱都是天驕人物,合該多多親近,結交情誼才是。”
對于周迎春的勸誡。
若是過去的秦無相,心底立刻要生出鄙夷來。
他不止是風儀氣度像是謫仙人,他也是這般自居的。
言談舉止,也多半在學自家先祖,那位曾差點毀了方士的無相真人秦佼。
對于這些偏居一省,還妄稱天驕的年輕修士,真正的秦無相只當他們是泥豬癩狗,鄉下土包子,硬要充豪杰。
如今,自然不會。
他稍稍改了些姿態,成功融入宴中。
推杯換盞,談玄論道。
不多時,竟有成為焦點,被眾多天驕矚目的趨勢。
好在他及時停止,再度藏拙。
只偶爾開口,不著痕跡的引導話題,漸漸將如今七邪宗、商陽城內諸多情報完全摸索清楚。
若是其他細作得了這些隱秘,要傳遞出去尚有些麻煩。
但剛剛得了陶潛贈送魔頭聽遣的秦無相,再輕松不過。
那些魔頭,就在他體內潛藏。
數道蘊著秘辛的念頭,被他放入天魔的魔念中:
“陶道友,此間許要生巨變,祖龍社需早做打算,否則不止商陽城百萬城民要死絕,阻楊龍犀降世之事或也成不了,屆時新月起義將大敗。”
“因新月起義之變,致使魔丹數量不足,心急降世的楊龍犀下了諭旨,要七邪宗將整座商陽城煉了,補足魔丹。”
“此令引發七邪宗內訌,最終導致宗內四正脈中,不肯屈服的脈主、長老與弟子被關押到了近古秘境七邪窟之中,聽聞悲禪寺、玄道宗正圍困七邪山門,若能攻入其中,或可將這些脈主長老救出,以增實力。”
“不過當先最緊要事,應是征伐商陽城。”
“莫要再想著圍困之事,祖龍社內應集結全力,拿下此城,殺盡包括玉面仙郎賈三元、方士圣子韓瀟、楊氏血裔楊蒼等人,此厄方解。”
“再拖數日,商陽城死絕,楊龍犀降世,新月便沒救了。”
秦無相言辭懇求,不止是要傳遞情報,還將自己的分析也加入進去。
安排好后,他正要找個借口離席,方便魔頭離體去送信。
也是恰巧,這滿是肉影肉香的宴會似到了末尾。
飲酒、吞肉、斗法、論道、陰陽交替…這些樂事,雖讓人無比歡喜。
但同時,也耗心神。
包括賈三元、韓瀟、楊蒼這幾人在內,個個面上都浮現出些許倦色。
前者瞧時辰差不多,便要開口宣布宴會結束。
可就在此時,素女脈的真傳弟子李飛娘,忽而盈盈一笑,嬌聲一句:“慢來”。
旋即,就見此女款款起身,來到殿中央。
由得自己那無比美妙、魅惑的身子,被眾邪魔欣賞。
一雙雙冒綠光的眼睛里,都是些淫邪之色。
李飛娘也不在意,那纖纖玉手抬起,隨著輝芒一閃,其掌心立刻多出一尊精雕細琢,寶光洶涌的白玉香爐。
她手掌一推,香爐徑直飛向上首的賈三元。
“三元哥哥,此物乃前古遺寶,名為瑯繯白玉香爐,以法力催發,可使得內里迸發出瑯繯玉煙來,那煙有著固源養神之效,且無有任何代價,實乃一件修行至寶也。”
“現下眾道友喜樂過甚,神困魂乏,三元哥哥正可拿這寶貝試試。”
“哦,還有這等好寶貝?”
半敞著身子,露出雪白身子的賈三元接了白玉香爐,聽到這兩句,頓時來了興致。
似是自負,也似篤定李飛娘不會暗算他。
根本沒有猶豫,即刻催動法力,涌入香爐。
下一刻,果生奇景。
那好似精巧玩物般的香爐,驀地玉光一閃,旋即就見得一團團紫色祥云從中飄蕩出來。
剎那,原本還群魔亂舞,好似人間魔窟的霸王殿,直接被襯成了仙霧繚繞,眾神皆在的云霄寶殿。
賈三元因那樣貌,瞧來竟真的有些少年仙君,天驕玉帝的風儀。
這也不算完,當某位邪魔,不小心將一縷玉煙吸入體內后,立刻發出舒爽到極致,鬼叫也似的聲音。
身旁邪修更瞧見,其面上疲乏之色消失殆盡,氣機更是增強了少許。
有樣學樣,紛紛張口吞吸。
三兩個呼吸間,舒爽叫聲,響徹殿內。
上首賈三元、楊蒼幾人,各自嘗試,同時面露訝色。
尤其是那玉面仙郎,下意識便握緊手中的瑯繯白玉香爐,生怕旁人搶了去。
李飛娘未曾說謊,的確是至寶。
“飛娘妹妹,這般妙的寶貝,你也舍得贈我?”
“想來是有所求了?”
“旁的事你可說來,你我兄妹自小一起長大,一起修行,你想要什么,只要哥哥有,都可給你。”
“可若是你要救那老妖婆,莫怪哥哥不講顏面了。”
賈三元一邊這么說著,一邊沒有任何將寶貝還回去的意思。
開玩笑?
到了他玉面仙郎手中的好物,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討不回去。
李飛娘早知這一點,聞言后立刻露出泫然欲泣之色。
再上前,盈盈一拜便哭道:
“三元哥哥,飛娘也知曉那事的確是吾師想岔了,忤逆宗主,以下欺上,合該有那災劫。”
“然吾師畢竟是吾師,飛娘卻不好讓她在邪窟內受苦太久,況且飛娘如今正卡在《素女心經》的某處關竅,若無師尊指點,非但突破不得,更有身死道消之險。”
“此番獻寶,飛娘確有所求,也不要三元哥哥放人,只讓我入那邪窟一行,說服師尊認錯。”
“這個若不成,至少也讓飛娘得了指點,破了境界才好。”
李飛娘說完,賈三元頓時陷入沉默。
他有些為難,但又頗為意動。
一雙內蘊狠毒的仙瞳,盯著李飛娘,似要瞧出此女的真實心念來。
粗略聽她理由,無有可懷疑之處。
誰都猜得出來!
這外表瞧來柔媚的女子,實則也是個心狠手辣的,想要救師尊是假,想要借師尊之力破境才是真的。
若真是個剛強護師的,又怎會坐視師尊被囚,自己還投了敵,安心享樂?
對于這些,李飛娘似乎也懶得遮掩,嫵媚一笑,又對著賈三元道:
“三元哥哥,妹妹曉得那七邪秘令在你身上,有那物,便可打開秘徑,直接入那七邪窟。”
“妹妹也知曉那窟中,有諸多詭物,亦有諸多古寶,但早早被門中老祖們下了禁制,如今也都是陰冥一脈的,妹妹絕計不會惦記。”
“此行,只為破境。”
“當然,我會說些謊言,讓師尊將我當成是素女脈最后希望,說不得絕望之下,師尊會選擇傳功與我…若這謀劃真個成了,妹妹非但不叛,還將率整個素女脈,徹底投靠三元哥哥。”
最后一句,是李飛娘傳音說的,也是這里徹底打動了賈三元。
這玉面仙郎即刻大笑著,憑空變出一枚由白骨制成,形制好似前古寶貝般的令牌。
袖袍一揮,頓見霧氣升騰,伴隨著根根白骨、尸骸翻涌,一尊充斥著邪異的門戶生成。
門戶后,赫然是一個充斥著蠻荒、詭異氣息的邪窟。
哪怕隔著屏障,眾邪魔也都感受到了大量駭人氣機,各自心底都是忍不住動念。
“不愧是新月一霸,這般底蘊,絲毫不弱于悲禪、玄道二宗。”
“傳言七邪宗那七位先祖,個個都是左道高人,若非全員遭了劫,說不得能成劫仙?真要是成了,七邪宗也就不是現在的光景了。”
“這邪窟既是近古秘境,內里必是寶貝無數,可惜被七邪宗給占了。”
“飛娘妹妹,請吧。”
“多謝三元哥哥成全,飛娘將來若道途有成,必有哥哥一份功勞。”
殿中,包括秦無相在內,都瞧著這對假兄妹假模假樣的交易。
眾多邪魔一邊享受著瑯繯玉煙,一邊心底也是腹誹不已。
這種做派還說什么正邪搖擺?
莫要掙扎了,你七邪宗,就是魔道宗門。
已改換自我的秦無相,一邊看,一邊也嘆著人心易變。
可突兀的,藏于他體內的一頭替身魔,驀地發出一道驚咦,同時嘀咕道:“咦!那女子身上怎有廉精兒、小小歲、山九這三位小主人的味道?”
這魔頭說完,其余幾只紛紛接上。
“不止,還有女主人的味道哩。”
“啊我知道了,他們必定是要去尋寶,山九小主人攛掇的吧,在蓬萊海時他就慣常這般做了。”
“好羨慕幾位小主人啊,我若能跟著去就好了,那邪窟瞧著就很誘魔,必有魔寶藏著。”
雖然聲音很是嘈雜,但秦無相還是聽了個分明,曉得自己窺見了新的變故和隱秘。
竭力維持住面色不變,心底對于“李飛娘”此女的印象,頓時發生大轉彎。
他雖不受待見,但畢竟是方士圣子。
一些基本大事,他還是知曉的。
比如那關乎楊龍犀能否降世的萬靈神機初始機在何處?
沒錯,正是被安置在那防衛森嚴,萬無一失的七邪窟內。
“七邪宗內部素女脈,假意降敵,正籌劃反叛救人,且陶道友麾下幾位精傀以及一位道侶意外參與了進去?”
頃刻間,秦無相生出清晰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