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笑道：“退貨而已，這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把你愁成這樣子了！不就是退貨嗎？常有的事。”
李文秀嬌嗔的道：“你還笑？申紡廠你也有股份的！這是你自家的公司呢！”
王林道：“出口的貨物有時候會因為質量等原因，外商退貨回國，這是很常見的現象，沒什么要緊的，人家退回來你再賣出去就行了。退運手續跟出口手續差不多，只不過出具給海關的資料稍有不同，就是要多一份退貨協議和原先進口該產品時的進口報關單正本，還要客戶出具一份對海關的情況說明。”
李文秀道：“麻煩得很！光是辦相關手續，沒有半個月時間搞不下來。這批貨來來回回的運輸，要花幾個月的運輸時間，客戶發貨回來如果包裝不好，就有可能出現發霉的現象。歐洲地區今年雨水很多，氣候很潮濕，面料拆拆裝裝，潮氣也會很重。如果受了潮、發了霉，還怎么賣出去？唉，做點外貿單子實在是太難了。”
幾個人一邊說一邊上樓。
王林和李文秀進了屋，兩人一起洗手時，王林對她說道：“你知道軍哥借錢做什么用嗎？”
李文秀道：“你問了？”
“嗯，他借錢給一個女同事買房。你說這事辦得！”王林搖了搖頭，“我跟你說，這事要是被我姐知道，肯定有一場大鬧，只怕我們也要受牽連！”
李文秀怔忡道：“軍哥還真的在外面養了女人？”
王林道：“那倒不是。”
“是不是那個姓趙的小姑娘？”
“我也不清楚。軍哥說是以前單位的女同事問他借錢買的集資房。”
李文秀道：“這種話你也相信？他和人家沒一腿，他能借五萬塊錢給人家！唉，我早應該問一聲的！我太相信他了！這下好了，我里外不是人了！琳姐要是問起來，我就成了為虎作倀的人。”
王林苦笑一聲，心里祈禱千萬別出事。
“還有一件事。”王林說道，“徐姐和燕子今天下午又被那幾個社會青年給打了。廠區附近的治安得管管才行，亂得不成樣子！”
李文秀道：“這事我知道了，今天片區的民警找到我們廠里保衛科，保衛科向我做了匯報。我們是大廠，廠區加上家屬區，這么大一片，光靠我們廠里的保衛肯定不夠用。我建議片區來一次嚴打，把鬧事的人抓一波就好了。”
王林道：“這事你看著辦，得盡快！而且要出奇不意，乘其不備，讓這些壞蛋沒有反應的時機。”
李文秀笑道：“我和托兒所的人說好了，下周開始，寶寶就送托兒所，現在天氣暖和了，也不怕他在托兒所受涼。你說呢？”
王林道：“你做主吧。家里怎么還沒做飯？”
“琳姐說了，今天晚上去她家聚餐。”李文秀道，“徐姐她們一起去聚餐，所以家里沒準備晚飯。霞姐也回來了，說是去外面同學家住了一晚，其實就是去陪周粥了。”
王林呵呵一笑。
晚上，王林一家和周軍一家聚餐。
周晉生夫婦、周漢民都來了。
王琳和錢玉英準備了豐盛的晚餐。
王林和周漢民聊天，聊到了上交所籌備的事。
周漢民已經轉了正，下一步的目標就是進入市里工作。因此他對市里的大項目是十分關心的。
1990年，申城最大的兩個項目，一個是浦東開發，一個就是上交所成立。
周軍正式調入了開發辦工作，他將以此為跳板，在仕途上攀登更高的山峰。
周漢民原來的打算，是想讓兩個女兒的其中一個進入上交所工作，但周霞進了王林的公司，而且做得有聲有色，暫時沒有跳槽的打算。而周粥又出國考察了，而且周粥對上交所的工作并不感興趣。周漢民的打算便落了空。
“我向市里建議，讓你們愛秀集團上市，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下來。”周漢民翹著二郎腿，半靠在沙發上，對身邊的王林說道。
王林笑道：“我就說呢！原來是領導在幫我們說項！今天下午，上交所籌備組的同志來找我過了。”
“他們辦事夠快的！”周漢民道，“這可是好事！你一定要抓住機會。”
王林道：“我拒絕了。”
周漢民道：“為什么要拒絕？這是多好的機遇！”
王林道：“我想先穩定發展一段時間，把企業做大，發展到一定階段再說。現在上市對企業并不一定是好事。國內的股市剛剛起步，各種制度還不夠成熟。”
周漢民道：“你有你的考慮。嗯，經濟方面，你是一把好手，那我就不勉強了。”
正聊著天，客廳的電話機響起來。
周霞正好在旁邊，便接聽了電話。
“喂，哪位？”周霞問道。
“周軍在嗎？”
“我哥在上廁所。你是哪位？”
“我是趙京萍，我是她以前單位的同事。你是周軍的大妹周霞吧？”
“嗯，我是周霞。趙京萍？你找他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我上次想買房子，借了他五萬塊錢，結果我集資房的名額被擠了下來，可能要等第二期集資房了，這筆錢我還是想先還給他，到時有需要再找他借。你讓他明天過來找一下我，我現在和他不在一個單位，他有車方便些。”
周霞道：“好。”
王琳正好從廚房端菜出來，聽到了周霞的話，她是個敏感的人，問道：“趙京萍找你哥什么事？”
周霞哪里知道事情的輕重？當即說道：“她說，我哥借了五萬塊錢給她買房子。結果她的集資房名額被人頂了，房子沒有買成。”
王林和李文秀對了一下眼神，心想完蛋了！
果然！
王琳聽到這話，身子一歪，差點沒站穩，手一松，手里的一盤清蒸魚頭，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那碟子摔成了八瓣，湯湯水水灑得到處都是。
“嫂子，你怎么了？”周霞不知道王琳為什么這么大反應。
王琳嘴一扁，眼淚在眼睛里打著轉轉。
周漢民等人都吃了一驚：“怎么回事？王琳，你沒事吧？”
王琳氣得張口結舌，兩只手直顫抖，半天才喊出話來：“周軍，你給我出來！”
周軍還在洗手間里呢，聽到外面傳來摔東西的響聲，又聽到妻子大喊的聲音，不由得吃了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連忙應道：“等等！馬上！”
王林連忙起身，拉住堂姐的手，笑道：“姐，有什么事，好好說，干嘛呢這是？這么多長輩都在。”
王琳一把扒開弟弟，沖到洗手間前，用力拍門：“周軍，你給我出來！”
周軍洗了手出來，笑道：“喊這么急干嘛呢？”
王琳的眼里，似乎噴出憤怒的火花，這種火花像是從篝火里迸出來似的，火花四濺：“你給趙京萍買房子了？”
“啊？”周軍下意識的看向王林。
王林苦笑著搖頭。
王琳怒道：“你看著我說話！是不是？人家都打電話到家里來了！是趙京萍自己說的，說你給了她五萬塊錢買房子！”
周軍慌忙解釋道：“不是給！是借！我和她無親無故，我怎么可能給她這么多的錢呢？”
王琳淚水長流，轉過身，對周漢民他們說：“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你們都聽到了！他給外面的女人買房子了！五萬塊錢呢！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存下了這么多的私房錢！他真是出息了，都有錢在外面養女人，買房子了！”
周晉生和周漢民等人面面相覷，一臉的震驚。
周漢民沉著臉道：“周軍，這是真的？”
周軍苦不堪言，急赤白臉的解釋道：“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這樣。趙京萍要買單位的集資房，就問我借錢。”
王琳道：“她要買集資房，可以去銀行貸款，問你借什么錢？”
周軍道：“她嫌銀行的利息太高。”
王琳冷笑道：“是吧？你借錢給她，就不用利息了？你和她非親非故，你憑什么借這么多的錢給她呢？你說清楚！”
錢玉英伸出手來，不停的打兒子：“你怎么變這么壞了呢？叫你在外面玩！你有如花似玉的老婆，你還不知足！我警告你，你要是這樣子，我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周軍急得跳腳：“媽，小琳，你們聽我說。我和趙京萍真的沒有什么！就借了她五萬塊錢！”
王琳道：“你的錢是哪里來的？”
周軍道：“我找李文秀借的。”
王琳看向李文秀。
李文秀笑道：“真是找我借的。我當時也沒問他做什么，他要錢，我就給他了。琳姐，你別生氣了。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王琳道：“我想的哪樣？你們都幫著他圓謊是不是？上回我在他車里發現女人的內衣，就是趙京萍的，他說是幫趙京萍搬東西留在他車里的！現在又借五萬塊錢給人家！你們說，這全是巧合？全是他樂于助人？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不相信！”
李文秀拉了拉王林的手，讓他出面勸架。
王林輕咳一聲，說道：“姐，這事沒你想得這么復雜。”
王琳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們男人都是這樣！沒一個好的！”
王林愕然，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和周粥的事，不由得訕笑一聲，真的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周漢民沉聲道：“周軍，你把話說清楚。你和那個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軍道：“爸，我和趙京萍真的沒什么。她那個人，就是比較粘人，老找我幫忙。我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我不可能喜歡她，更不可能在外面亂來。爸，你是看著我長大的，我什么樣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嗎？”
周漢民濃眉倒豎，重重的一巴掌拍在餐桌上，沉聲說道：“你是一個已婚的男人，和其它女同志來往的時候，就應該注意影響！現在社會風氣開放了，很多人都亂搞男女關系！美其名曰西式的浪漫和自由！其它人怎么樣，我管不著。但我周家的人，絕對不允許出現這種事情！誰的錯，我就懲罰誰！”
王林在旁邊聽了，未免有些心驚膽顫。
他和周粥的事情，如果真的被周漢民知道，還不知道鬧出怎樣的一番事故來！
周軍指天發誓道：“我和趙京萍真的只是朋友關系。我幫她也是出于道義。如果我有其它女人有私情，讓我不得好死！”
周漢民語氣一緩，對王琳道：“小琳，我還是相信小軍的。他從小愛交朋友，喜歡幫助別人，這一點他是隨我。但我相信，他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放心，如果他真的在外面亂來，我第一個饒不了他！我替你打他出氣！今天是端午節，你就給我一個面子，先不計較了，好不好？”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王琳當然不能再鬧。
她抹著眼淚道：“爸，我這個人你們是知道的，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帶孩子，哪兒也沒去過，牌也不打，街也不逛，一心一意就知道操勞這個家。我什么也不求，就求他對我好。他要是在外面有了女人，我也不鬧，我只求他和我離婚，把孩子分給我就行，長弓是我肚子里掉出來的肉，我離不開他。反正周軍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自然能再生一個孩子。”
錢玉英一聽就慌了，拉著王琳的手，說道：“小琳，我們都知道你受委屈了，這事是小軍不對，我們都站在你這邊。千萬別說離婚的話！”
她沉著臉對兒子道：“還愣著做什么？向小琳做保證！保證以后再也不和那個趙京萍有來往了！”
周軍涎皮賴臉的說道：“小琳，我向你保證，以后再也不理那個趙京萍了。”
王琳心氣稍平，看著地上的魚頭：“多好的魚頭啊！我蒸了大半天呢！哎呀，我好心痛！今天晚上沒魚吃了。”
錢玉英笑道：“好了，你去坐，我來端菜。都別說了，馬上開飯了。”
王林看的是別人家的故事，想的卻是自己的心事。
他想著自己和周粥、沈雪等女人之事的事情，不由得五味雜陳。
最讓他恐懼的是，如果周粥懷上他孩子的事情被周家人知道，那該掀起怎樣的風波？
王林簡直不敢想！
周粥懷孕生育，還要大半年的時間，這幾個月能順利的瞞過周家人嗎？還有，孩子生下來以后，總不能一直瞞著周家人吧？以后怎么辦？
“王林，來，我們吃飯喝酒。”周漢民端起酒杯，“你是個好男人啊！既會賺錢，又顧家庭！比我家小軍好多了！”
王林難得的老臉一紅，羞愧得要命！心里打定了主意，周粥的事情，打死也不能讓人知道！
然而，世間之事，又豈能盡如人意？紙里包著的火，能包住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