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聽了趙鞅此如此贊許,卻是淡然笑道:
“將軍過譽了,其實李某所言,不過是取天下的正途!只是…將軍若欲實現此理想,卻還是要著眼于現在。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現如今卻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將軍去做!”
趙鞅忙道:
“如此…便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李然擺了擺手:
“賜教倒是不敢當,不過,如今天下紛亂,此乃趙氏致霸之機!不知將軍可知?”
趙鞅略做沉思,卻還是微微搖頭,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這時,只見李然又是微微一笑,并是繼續言道:
“如今天下紛亂,諸侯皆是各自為政,各國也都有各國的煩擾,即便是齊國,亦不例外!齊國如今國內有隙,亦暫時無暇顧及別國,而楚國、秦國、吳國、越國,更是互相攻伐,無暇問鼎中原。”
“所以,將軍何不借此時機,內修政治,厲兵秣馬,隨后再畢其功于一役,一舉而安定晉國?!”
“只是…趙氏的這一戰,可以說是定鼎乾坤之戰!將軍,然且問一句,趙氏若戰,可有些許的把握?”
趙鞅略作得一番沉思,卻是直接搖頭道:
“以一敵二,尚且不能。更何況還有邯鄲氏這個肘腋之患?若是單憑現如今的趙氏…恐無必勝的把握…”
李然聞言,不由是點了點頭:
“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將軍既知自身實力是有所不濟,便更應要與韓、魏兩家是同氣連枝才行啊!”
趙鞅此刻卻不由面露難色。
“韓氏尚且好說,但是魏氏…雖然鞅此前已與魏氏彌合了關系,而且如今也和魏戌可謂是心照不宣…但如果是要和中行氏、范氏一戰,恐怕…”
李然卻是擺了擺手:
“將軍可放寬心,所謂‘唇亡齒寒’,此事將軍只需要派一門客前往,與其陳述其中的利害,便可迎刃而解!”
“只不過,晉國尚有一族,或有左右其局勢的能力!”
趙鞅略做沉思,便立刻回道:
“先生所言,莫不是荀氏?”
“只是…荀氏和中行氏乃是同宗同源,又如何會來幫我趙氏?”
李然卻又是微微一笑,并是搖頭道:
“呵呵,將軍雖是久居絳城,卻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荀氏和中行氏,兩家雖為同宗,但其實相互之間,卻是有著極深的矛盾!”
“他們荀氏,自智悼子始,中行穆子便是代攝起了荀氏的內政,彼時,他便一直是想要將其荀氏給取而代之,就如同當年的程氏一般!直至現如今中行穆子已故,荀躒如今又是與將軍共同操持晉國中軍,也算是坐穩了晉國六卿的位置。然而,荀氏與中行氏之間的宿怨,卻也并未因此而消弭!”
趙鞅無奈道:
“此事…鞅其實也略有耳聞,可是…正所謂‘兄弟鬩于墻,不辱于外’,荀氏卻也未必就會因此來幫我趙氏吧?!畢竟,荀氏跟我們趙氏本就素無瓜葛!想要讓他們在此情形下站隊于我們趙氏,只怕也是有點異想天開了!”
李然卻是又樂呵呵的言道:
“并非是異想天開…但是,也確是需要將軍再做一些事情!”
趙鞅躬身道:
“還請先生明示。”
李然言道:
“荀躒此人,然曾經也是見過的,當時此人在表面上,還是對范氏還是死心塌地的。”
“只不過…然亦是曾與他有過一番長談。當時言辭間,然已得知此人其實并不為范氏和中行氏所容!是以,他對于中行氏和范氏的壯大,也多少是感到有些擔憂的!”
“所以,將軍如今可以做兩件事?一個,便是將中行氏的野心,徹底暴露在荀躒的面前!這第二件事嘛,如果將軍能夠謙而求下,是讓荀躒能夠暫攝朝政!荀躒自當對此是心存感激!”
趙鞅說道:
“中行氏的野心昭然若揭,想要讓荀氏有所警覺,倒也不難,可是讓荀躒僭越秉政,這恐怕…”
李然微微一笑。
“莫不是…將軍還在擔心荀躒執政,會對趙氏不利?”
趙鞅卻是毫不猶豫的點頭道:
“是啊!這又如何不讓本卿是有所擔憂呢?
李然聞言,卻又是娓娓言道:
“呵呵,將軍實在是多慮了。對于昔日晉國程氏之覆轍,荀氏又豈能是對此無動于衷?!”
“昔日程氏乃同為荀氏小宗,中行氏卻最終因其資歷淺薄,最終而不得不退出六卿的班子。”
“而如今,荀氏與昔日程氏的狀態,可謂是如出一轍!所以他們也勢必會對中行氏有所防范。而荀躒其人,為人雖不夠機敏,卻是也同樣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所以,他一旦秉政之后,便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去制衡中行氏。”
“此乃…驅虎吞狼之計也!”
趙鞅聽罷,不由是將信將疑:
“利用用荀氏來達到制衡中行氏的目的,雖是一招險棋,但是若果真是如先生所言,倒也并無不可…”
這時,李然則是繼續說道:
“再有,關于范氏…范鞅死后,其子范吉射繼其位,雖如今亦是貴為六卿之一,但畢竟其城府不深,且其資歷尚淺,威望亦是有所不足!所以,即便是在其范氏的內部,卻也還是有隙可趁的!”
趙鞅稍微一個思量,不由說道:
“先生所指…莫非是范氏小宗,范皋夷?”
李然不禁是點頭道:
“正是!據在下所知,如今范氏小宗范皋夷,對范吉射也并非是心悅誠服的,將軍或當可對此加以利用!”
“至此,荀氏的荀躒若能置身于事外,中行氏和范氏又各有各的蕭墻之禍,而中行氏與韓不信又相互厭棄,魏氏和范氏也相互憎恨,有此三者!將軍又何患趙氏會在晉國內孤立無援呢?”
趙鞅聽了李然的這一番計略,雖是也不由是有了幾分底氣,卻也同時不禁又來了幾分憂慮。
只聽他是嘆息一口,并是搖頭言道:
“先生之謀略,不可謂不深遠。只不過…敢問先生,此事究竟該從何處入手呢?”
這時,李然突然來了一個停頓,隨后又與趙鞅問道:
“將軍所憂慮的,莫不是當年晉國六卿所共同立下的‘始禍者死’的誓辭?”
只見趙鞅又不無憂慮的是點了點頭。
原來,當年趙鞅在范鞅的慫恿下,曾是在刑鼎之上,立下法度——始禍者死。
而如今,趙氏若想要從中破局,就不得不直接面對這一緊箍咒。
而李然卻是微微一笑,與趙鞅回答道:
“將軍既知其弊,那…何不先拿邯鄲趙氏開刀呢?!”
“將軍既為趙氏大宗,邯鄲趙氏乃為小宗,將軍借宗主的身份平息邯鄲之患,亦無不可啊?!”
“而且,此舉既可以將與邯鄲趙氏聯姻的中行氏也給牽扯進來,即便是范氏,到時候恐怕也絕不會對此坐視不理。如此一來,將軍便可挾持晉侯以自重!并是以此一戰而盡除范氏和中行氏啊!”
趙鞅聞言,不由一驚,非但是沒有半分悅色,卻更是擔憂了起來:
“但是…誠如先生所言…鞅固然可以找一個這樣的由頭。但是…倘若事后有人以此而追責于我,我屆時又該如何應對?”
“更何況,邯鄲氏畢竟也算得我趙氏小宗,同室操戈乃是我晉國如今的大忌!任何人只要是背負上了這個罪名,便極有可能將處于下風…”
李然聽得此問,亦是點了點頭:
“將軍所慮,亦非空穴來風吶!此事既已鑄于刑鼎之上,早已是為天下人所共知。確實如果稍有應對不慎,便會陷入不測之淵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