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甲車內充斥著濃郁的香煙味。
一個銹跡斑斑的鐵質煙灰缸里插滿了煙頭。
一根只抽了一半的香煙,架在了煙灰缸上,絲絲煙霧升騰而起。
王旭坐上車之后,他的目光掃過車內每一個細節之處。
在丁澤另一側的座椅上有一張照片。
上面是丁澤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女童,一名模樣頗為秀麗的女子摟著他的手臂。
一家三口的幸福笑容被定格住了。
王旭率先開口:“丁哥,你是被城內拋棄了?”
丁澤眼睛一瞇,他盯著王旭,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
“你是這次敢死隊的領頭人,上頭把這個任務交給你,等于是讓你和我們一起去送死。”
“我想你也知道自己這次活下去的幾率很低。”
王旭聲音低沉的說道。
在他上車之前。
丁澤肯定是一邊不停抽著煙,一邊在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
“王旭,聊一聊你吧。”
丁澤轉移了話題。
“你頂多只有十七八歲,像你這么年輕的人,很少能有如此勇氣。”
“那些來加入敢死隊的人,全都是真正的絕望之人。”
“能活著,有誰想要死的?”
“在如今這個時代,所謂的親情、愛情和友情,在大部分人眼里一文不值。”
丁澤雙眼中突然迸發出了一股殺氣。
王旭腦中那一滴赤色液體,散發著微弱的光。
他的感知很敏銳,察覺到了丁澤的不對勁,他的身體瞬間緊繃。
丁澤見王旭雙手握緊成了拳頭,他自嘲的一笑道:“王旭,是我失態了。”
“你放輕松點,我的殺氣并不是針對你。”
“作為一個普通人,你的敏銳感知讓我很驚訝。”
“你怎么不來加入我們武院?”
“我是武院外院的老師。”
王旭淡然道:“我年年都去參加資質測試,年年都是同一個結果,我終生無法踏上武道修煉之路。”
“我沒有加入武院的資格。”
看似說的淡然,可他心中卻有些不甘。
如若他能加入武院,也不必面臨如今絕境的局面了。
深吸了一口氣之后,王旭繼續說道:“丁哥,這次我加入敢死隊,只為了換取兩個進入城內居住的名額。”
除了妹妹聶小妖以外。
唯一讓他感到牽掛的只有老乞丐了。
他和老乞丐亦師亦友。
盡管他連老乞丐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但他內心深處一直把老乞丐當做自己的師父。
丁澤點頭道:“兩個居住進城內的名額,本就是你應得的。”
他從身上拿出了兩塊金屬牌,上面雕刻著“江海”二字。
貧民窟的人可以憑借這種金屬牌,順利的進入到城內。
金屬牌內有特殊的芯片,幾乎不可能被仿制。
王旭接過了丁澤遞過來的兩塊金屬牌。
這一刻,他心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金屬牌冰涼的觸感,讓他感到十分的安心,這就是城外人做夢都想獲得的進城通行證啊!
丁澤拿出一個打火機,火苗竄出,他另一只手拿起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他把照片的一角放在了火苗上。
整張照片燃燒了起來。
照片上笑著的人臉變得扭曲。
“回家去安排一下事情吧。”
“然后來我這里正式報到,等人齊了,我們會從這里直接出發。”
在照片的火光下,丁澤臉上面無表情,猶如行尸走肉一般。
王旭沒有再多言,走下裝甲車后,他想辦法聯系了城內的一個老相識。
然后。
他邀請老乞丐和趙胖子一起去家里吃頓飯。
雨依舊在下。
王旭快要回到家的時候。
只見一名穿著樸素的單馬尾少女,正在屋檐下焦急的張望。
血雨讓她感到不安。
少女一雙眸子燦若繁星,身上的衣衫一塵不染。
猶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少女見到王旭之后,她眸子里的焦急,立馬消散的無影無蹤。
“王旭,你怎么才回來?”
“你比平時晚回來了兩個小時。”
聶小妖嘟起嘴巴,一副要說教王旭的表情。
王旭靠近后,摸了摸聶小妖的腦袋:“叫哥,別沒大沒小的。”
“我今天跟著老頭多練習了一會。”
聶小妖皺了皺鼻子:“王旭,你把我的頭發弄亂了。”
嘴上雖然嫌棄,但她卻沒有躲開。
“你只比我大兩歲,別總是把我當成三歲小孩。”聶小妖不滿的說道。
王旭晃了晃手里拎著的塑料袋:“今天吃魚。”
“飯燒好了嗎?”
聶小妖沒有回答王旭,她匆匆的跑進了屋子。
等從里面出來的時候,她手里拿了一條毛巾:“彎腰。”
王旭彎下了腰。
聶小妖幫王旭仔細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王旭,你要是沒有我該怎么辦啊!”
“都這么大的人了,還要我一直來照顧你。”
“先去換衣服,我來燒魚。”
她一把奪過了王旭手里的塑料袋:“老頭、老趙,你們兩個自己用旁邊的毛巾擦一下頭發。”
屋檐下的一張低矮椅子上放著兩條很破舊,但洗的很干凈的毛巾。
老乞丐一點都不介意的說道:“小子,你這妹妹眼里只有你這個哥哥啊。”
趙胖子笑著點頭道:“小旭和小妖之間的感情,在如今這個亂世中真的很難得。”
王旭沒有理會這兩個家伙,他走進了屋子。
他和聶小妖的家很小很破。
采光也很差。
低矮的平房內,地面上有些潮濕。
王旭在換好衣服之后,他走進狹窄的廚房,把聶小妖給趕了出來。
這丫頭的廚藝真的是不敢恭維。
米飯在王旭他們回來之前,聶小妖便煮好了。
王旭用片下來的魚肉紅燒,剔干凈的魚骨燒湯。
沒多久后。
他便端著一菜一湯走出了廚房。
聶小妖去盛飯。
趁著這個間隙。
王旭用眼神示意老乞丐和趙胖子不要喝湯。
在聶小妖盛飯出來后,王旭親自給她舀了一碗魚湯。
聶小妖毫無防備的喝了一口魚湯,道:“王旭,你以后真的要跟著老頭做屠夫?”
問完,她繼續喝湯。
見聶小妖將一碗湯喝完。
王旭從嘴巴里緩緩吐出一口氣。
就在這時。
一輛越野車停在了王旭的家門口,從主駕駛上走下來了一名少女。
看年齡,她和王旭差不多大。
少女的衣著打扮干凈利落,身上有一種英姿颯爽的美感。
“江若依,你怎么來了?”聶小妖像母雞護著崽子一般,站起身把王旭擋在了身后。
江若依的父親和王旭的父親一樣也是考古學家。
當年兩家人是鄰居。
王旭和江若依是青梅竹馬,他們兒時經常玩過家家。
在沒有經歷家庭變故前,王旭一直戲稱江若依為小媳婦。
聶小妖明顯對江若依有敵意。
曾經兒時不懂事的江若依,每次都要讓聶小妖喊她嫂子。
江若依沒有回答聶小妖的問話,她說道:“王旭,這么多年了,你總算舍得聯系我了?”
王旭站起身,摸了摸聶小妖的腦袋,他對著江若依笑道:“小媳婦,這不是我落魄了嘛!哪有顏面再見你。”
時隔多年。
再次聽到這個稱呼,江若依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啐了一口:“王旭,那是我們兒時過家家的稱呼,你現在喊我若依吧!”
聶小妖抓住了王旭的手臂,正當她想要再次開口之時,她忽然感覺腦中一陣昏沉感,身子搖搖晃晃的。
王旭一把扶住了聶小妖。
他知道以聶小妖的性格絕對不會進城,所以他在魚湯里下了一點藥。
這種藥只會讓聶小妖睡上一覺,不會對她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
“王旭,你是不是要拋下我了?”
聶小妖很聰明。
對于五十年前那場血雨,她也有所耳聞。
再加上江若依出現在了這里,她很快便想通了整件事情。
王旭看著眼眶濕潤的聶小妖,道:“小妖,進城之后,你總能比城外過得好,你等我回來。”
聶小妖腦中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拼命的用牙齒咬破嘴唇,以此來讓自己保持清醒,她再次問道:“王旭,你是不是要拋下我了?”
見王旭沉默,她繼續道:“用你的命換來的平安,我寧可不要!”
聶小妖嘴唇鮮紅,絲絲鮮血不停溢出。
眼淚流出眼眶,滑落臉頰。
流血痛嗎?
不痛!
她痛的是怕再也見不到王旭了。
聶小妖手掌緊緊抓著王旭的衣袖,可在藥效的作用下,她的意志力再怎么強大也沒用,最終還是昏睡了過去。
“這是居住進城內的通行證,在你的能力范圍內,盡量幫我多照顧一下小妖。”
王旭將一塊金屬牌遞給了江若依。
“王旭,用你的命來換聶小妖的命,你覺得聶小妖會感謝你嗎?”
“加入敢死隊,你真的是不怕死?”
江若依接過金屬牌。
這塊并不是很重的金屬牌,此刻卻讓她感覺沉甸甸的。
王旭看著屋外沒有要停止的血雨,他目光深邃的說道:“我怕死。”
“怕得要命。”
“但為了小妖,我可以克服恐懼。”
“她是我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
江若依將金屬牌握得緊了幾分:“你這次離開,能活著回來的幾率幾乎為零。”
王旭朝著屋外跨出步子:“此去若一去不復返,便一去不復返。”
“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選擇。”
“小媳婦,多謝你愿意前來這里。”
“我該去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