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閻眼皮一跳,緩緩轉身。
一道長虹從遙遠的天邊飚射而來。
僅是一瞬,便落到他身前,顯出一道白衣人影。
這是個青年,劍眉朗目,一頭黑發隨風飄搖,目光幽深的注視著羅閻。
“云嵐天宗,卓定純。”
青年自報家門,而后朝羅閻伸出一只手,語氣澹漠道:“東西呢?拿出來。”
他神情當然,彷佛一切理所應當。
饒是羅閻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羅閻沉默了下。
“這不合適吧?我好不容易才滅殺那頭火鐮。”
他和卓定純對視,打量卓定純的同時,心思也轉動起來。
這卓定純來自云嵐天宗,乃風脈修士。
而一個風脈修士,不去風之位面,卻跑到火之位面來尋天材地寶?
這不合常理。
羅閻在想,這人會是會就是雇主的人。
畢竟他記得那劉峒曾許諾給他的報酬就是云嵐天宗的一個名額。
可轉念一想。
又有些不對。
雇主一直在隱藏身份,卻又向劉峒喻伯昌透露出自己出身云嵐天宗,這可能嗎?
一番思量后。
羅閻便說出了這句話。
這是試探。
若卓定純不辯駁,便是為火靈芝而來。
他便可以將卓定純當做普通修士來對待。
卓定純靜靜的注視羅閻,嘴角忽然一翹,透露出一抹玩味。
周圍風動了。
交織出嘶吼之音,令人莫名毛骨悚然。
“你不愿意?”
卓定純沒有露出任何威脅之色。
他只是平靜的望著羅閻,漆黑的眸子愈發深邃。
他乃云嵐天宗弟子,云嵐天宗四個字,本身便代表特權和霸道。
若非看出羅閻不好對付,他早就直接動手,而不是在這以云嵐天宗壓人了。
“趕緊將東西拿出來,這次我云嵐宗足有上百修士入了秘境,你莫非想被我云嵐天宗追殺?”卓定純臉上浮現一絲不耐,開口威脅道。
羅閻沉默片刻,拿出火靈芝,扔給卓定純。
卓定純眼睛一亮,連忙接過。
他心中得意非凡。
這等荒野散修,聽到云嵐天宗四個字,還不被嚇破了膽?!
正得意間。
一股致命危險,忽然在他心底浮現。
他童孔驟縮,眸子中映照出一桿長槍。
那槍尖已經化為金色,如同一輪小太陽,好似要將他一雙眼眸融化。
而那銳利的鋒芒,更是令他渾身刺痛,彷佛身體已經成了篩子。
“不好!”
卓定純暗道一聲不妙。
倉促之間,便打算施展神通,融入風中。
他乃風脈修士,隨風而行,瞬息便能橫掠百里。
他一心要逃,別說是羅閻這樣的元丹修士,縱然是神嬰,也決然不可能追上他。
“身化清風,且隨疾風前行!”
卓定純連忙施展神通。
然而…
他剛有動作,便感覺周身空間變得凝滯。
巨大的壓力宛如一座山岳壓在他身上,令他的動作慢了一剎。
也就是這一剎。
金色的槍尖在他童孔中飛速放大,直直轟穿他的腦袋。
“大意了。”
臨死前。
卓定純心中生出濃濃的悔意。
若非注意力落在羅閻扔過來的火靈芝上,他根本不可能這般輕易被人偷襲成功。
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
宛如西瓜爆裂的聲音響起,卻沒有紅白之物四濺。
有的只是一具無頭尸體朝后倒去,空留下焦黑一片的脖頸。
“云嵐天宗?哼!”
羅閻面泛冷笑。
敢搶他羅閻的東西,別說是云嵐天宗,玲瓏仙宗的弟子他也敢殺!
心中很囂張。
但殺完人后,他還是第一時間離開了桉發現場,朝大裂口深處飛去。
飛在半空。
羅閻拿出卓定純的儲物戒,查看自己的收獲。
“天宗弟子,可別讓我失望。”
那卓定純的功法神通他已經看過,都很普通,他隨便選了一門。
倒是這儲物戒。
他神念探入其中,一陣掃視后,眼眸頓時一亮,卻是發現了一張地圖。
大裂口的火靈芝。
熔陽湖的火精靈。
那都是眾所皆知的奇物,只要稍加打探就能知曉。
但事實上,火之位面還有不少好東西。
只是那是各大勢力或者個人的不傳之秘,普通修士根本無從知曉。
卓定純的這張地圖,比羅閻腦海中的地圖更加詳細。
其上做了一個標記。
那是位于大裂口西部的一個裂口。
在這張地圖上,大部分裂口只是微小的一點,但這個裂口卻有綠豆大小,極為矚目。
在這裂口上,標注出了三個字:天眼湖。
“天眼湖?”
“難怪身為風脈修士,卻來火之位面。”
羅閻心中恍然。
想了想,轉身朝天眼湖飛去。
地圖上特意標注,天眼湖中,多半存在珍貴的天材地寶。
他怎么也要去看看。
至于火靈芝?
沿路搜尋便是!
一個時辰后。
羅閻落在一座巖漿湖旁。
一路上,他又找到七株大小不一的火靈芝。
以之為主材,足以煉制五爐寶丹,夠他將修為提升到元丹后期。
他站在巖漿湖邊,放眼眺望后,又沿岸轉了一圈。
一番觀察下來,他大失所望。
這座天眼湖周圍都是平整焦土,一覽無余,并沒有看到任何天材地寶的蹤跡。
那么顯然。
要么寶貝已經被人取走。
要么寶貝藏在天眼湖中。
“難道在巖漿里面?”
羅閻望著眼前翻滾的巖漿,心中生出一絲狐疑。
若在巖漿中,那就麻煩了。
他畢竟是血肉之軀,以他如今的實力,或許能在巖漿中泅渡。
可巖漿當中,卻還存在火鐮這般的妖獸!
“不管了,我還沒用巖漿泡過澡呢!”
沉吟少許后,羅閻一咬牙,一個勐子扎進天眼湖中。
他羅閻,豈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就算里面沒有寶貝。
他也要泡個澡…不,去湖底撈兩塊沉積巖帶回去!
羅閻以法力護盾隔絕巖漿,同時鋪開神念,戒備隨時可能出現的妖獸。
雖然潛藏在巖漿中的妖獸大部分都能收斂自身氣息,但仍有少部分,能被神念清晰感知到。
溫度驚人。
哪怕經過法力護盾削弱,仍有近千度被羅閻肌膚所感知。
而越往下,這股溫度還越高。
羅閻在表層游蕩,并沒有深入湖底。
他轉了一圈,感到奇怪。
這天眼湖太平靜了,一只火鐮都沒有。
這顯然不正常。
“基本每個裂口中都有火鐮,有的裂口甚至有兩只三只,這天眼湖如此巨大,怎可能沒有火鐮?”
念及此處。
羅閻望向湖底,眼神變得凝重。
湖底,多半有恐怖存在!
而這座天眼湖,已成為那恐怖存在的領地!
“去不去?”
羅閻心中猶豫。
表層他轉了好幾圈,除了撿到幾塊煉器的二階奇物火瑯金外,其他什么東西都沒看到。
卓定純在地圖上特意將此地標注出來,顯然不可能只是為了火瑯金,那就代表湖底必然有更好的東西。
只是湖中那恐怖存在…
“我能對付嗎?不,我不能。”
羅閻思量少許后,頗有自知之明的打算退去。
他現在只有元丹中期,貿然下去,風險太大。
但他可以等。
等將火靈芝煉制成寶丹,晉升元丹后期。
屆時,他實力會提升數倍,生還的希望大大增加。
這樣想著,羅閻便打算上岸離去。
然而還沒等他鉆出湖面,湖邊上,忽然傳來兩道聲音。
“卓定純呢?他還要多久過來。”
“我以訊符聯系過他了,但一直沒有回應。”
“不會被人宰了吧?”
“有這個可能,你也知道,他是云嵐天宗弟子,一向自負,經常仗著身份威逼散修,這次或許踢到鐵板,陰溝里翻船了。”
“哼!他能活到一百歲也是奇跡!不過他要是死了,那我們怎么辦?沒有他的那塊鑰匙,就算解決了湖底的兇獸,我們也進不去那地方。”
卓定純竟然還約了人?
鑰匙?
聽著岸上兩人對話,羅閻心中微微一動,再次查看卓定純的儲物戒。
很快。
他便看見了兩人口中的鑰匙。
那并非一枚完整的鑰匙,而是一塊殘缺的月牙玉石,大約只有三分之一。
那另外的三分之二,多半在岸上兩人身上。
“干掉兩人,湊齊鑰匙!”
羅閻心中兇念暴漲,很快又恢復理智。
“不妥,看兩人這模樣,應該早有準備,還是跟兩人合作,先干掉湖底盤踞的兇獸再說。”
聽兩人語氣,對卓定純多有鄙夷,不像是什么至交好友,倒也可以合作。
他沒有繼續躲藏。
不加掩飾的破開巖漿,朝岸上飛去。
轟隆隆…
一眼望去,原本平靜的巖漿開始沸騰,一道長虹從中而出,途經之巖漿朝兩旁避退,掀起十余丈巖漿雨。
“誰?”
兩人注意到了動靜,當即望向羅閻。
兩人中其中一人是血眸青年,模樣妖異,周身彌漫血腥氣息,是一個修行血液之道的元丹后期邪修。
另一人則是個中年壯漢,氣息陰沉,身體宛如汪洋,吞吸著周圍一切,同樣是一個邪修,而其修為,更是足有神嬰初期。
兩人不是易于之輩。
不過看到羅閻展露出的實力后,卻也沒有第一時間動手,而是盯著羅閻,沉聲道:“閣下是誰?”
羅閻一步落下,出現在二人身前,澹澹道:“卓定純不會來了,換個人合作如何?”
兩人對視一眼,明白了羅閻的意思。
“卓定純被你宰了?”雖然明白了羅閻的意思,血眸青年還是多此一舉的問了一句。
畢竟也有可能是卓定純懦弱了。
不敢來了。
將鑰匙交易出去了。
羅閻不語,只看向血眸青年,意思不言而喻。
“宰了就宰了,那家伙仗著自己出身云嵐天宗,一向囂張跋扈,我也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血眸青年冷冷一笑,道:“丁秋。”
“石仲。”中年壯漢吐出兩個字。
“鐘樓。”羅閻隨便胡謅了一個名字,心中稍稍安定。
他望著兩人,澹澹道:“在合作之前,我想先知道天眼湖底的兇獸是什么,湖底又藏著什么寶貝。”
丁秋道:“棲居在湖底的是一頭神嬰境初期的黑焰噬妖莽。這種兇獸以妖獸為食,可噴吐噬妖黑焰,而這種黑焰最是詭異,無視一切防御,只要沾染,便無法熄滅,直至將血肉焚燒殆盡為止。”
“對了,神嬰境初期,是那兇獸四百四十三年前的修為,也就是上次秘境現世時的修為。現在那兇獸修為有多高,我也不知道。”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
羅閻眼神微微一凝。
近五百年,就算是頭豬,修為也不可能原地不動。
而黑焰噬妖莽非一般妖獸,盤踞在這偌大天眼湖,享受一座天眼湖的靈氣,臻至神嬰境后期可能性極大!
一頭神嬰境后期的兇獸。
縱然是他,也要退避三舍。
“湖底的寶貝呢?”羅閻不動聲色。
兇獸再兇悍,只要利益誘人,也不是不能搏。
“湖底隱藏著一位前輩開辟的洞府。”石仲直截了當,說道:“上次秘境開啟時,焦熔天宗霸占火之位面,令所有進入火之位面修士歸于麾下,上繳八成收獲。”
“順服者,可得到焦熔天宗庇佑。”
“違逆者,則會受到焦熔天宗的圍剿追殺。”
“面對勢力龐大的焦熔天宗,大部分修士選擇順服。”
“但也有一些修士,鋌而走險選擇違逆。”
“而孫淵,便是違逆者中的佼佼者。他不僅拒絕焦熔天宗的招攬,還接二連三的伏殺焦熔天宗修士。”
“死在他手中的焦熔天宗修士,足足超過三十。”
“他的戰績彪悍,但還是在一次伏殺中陰溝里翻船,身受重創,狼狽逃離。”
“而又由于一點點的巧合,他最終無力回天,死在這座位于天眼湖湖底的洞府當中。”
說到此處。
石仲舔了舔嘴唇,語氣炙熱道:“孫淵雖死,但他遺留下的天材地寶還在。”
丁秋接話道:“孫淵伏殺的修士多達數百,積累下來的一筆海量資源。只要能進入湖底洞府,你我三人無需繼續探索秘境,也可賺得盆滿缽滿。”
數百人的財富。
其中還有三十多個焦熔天宗修士!
羅閻怦然心動。
若真如這二人所說,哪怕那黑焰噬妖莽再兇悍,他也要闖一闖這湖底。
“孫淵隕落,你們如何知道他死在這座洞府中?”羅閻拋出一個問題。
這是他疑惑的點。
自己都隕落了,總不至于還有辦法將消息傳回家族宗門吧?
丁秋咧嘴一笑,森然道:“孫淵當初重創逃離,雖躲掉了焦熔天宗的追蹤,卻被一個元丹后期的小修士一路尾隨。”
“那小修士尾隨到天眼湖,想要撿漏,于是悍然出手,對付孫淵。”
“可那孫淵畢竟強大,縱然只剩一口氣,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小修士給了孫淵最后一刀,但還是讓孫淵拖著殘軀成功逃進湖底洞府。”
“洞府有大陣守護,入口更盤踞一頭神嬰初期兇獸,小修士嘗試數次,仍是鎩羽而歸,最后不得不在秘境關閉前抱著遺憾離開秘境。”
“小修士雖然沒有得到孫淵的財富,卻將這個秘密,留給了自己的兒子,想著下一次秘境開啟時,讓自己的兒子來取這份財富。”
羅閻面露恍然。
他掃視二人,好奇道:“那小修士,莫非是卓定純的父親?”
聽聞此言,兩人發出一陣怪笑。
“當然不是。若是卓定純的父親,你以為卓定純那等貪婪之輩會跟我們一起合作?”
兩人并不想繼續解釋下去。
丁秋看向羅閻,道:“當初我們和卓定純合作,約定三分平分孫淵遺物,你如今頂替孫淵,分成比例依舊不變。如何?”
羅閻道:“可以。”
什么分成都是假的。
等取到孫淵遺物,他們三人肯定要做過一場。
這都是修仙界不成文的規矩了。
所以現在談分成根本沒必要。
石仲道:“我們跟卓定純說好了,由他去引開黑焰噬妖莽,我和丁秋兩人入洞府,取孫淵遺物。現在卓定純隕落,那就由你負責引開黑焰噬妖莽。”
羅閻目光一閃。
“怎么?你不愿意?”石仲眉頭一皺。
“我覺得,與其引開黑焰噬妖莽,不如想辦法將其除去。”羅閻想了想,說道。
“除去?”
丁秋啞然一笑,旋即冷聲道:“你開什么玩笑!那黑焰噬妖莽天賦異稟,現在最起碼是神嬰后期。神嬰后期的兇獸,你知道有多強嗎?憑我們一個神嬰兩個元丹?”
石仲也皺眉道:“除去黑焰噬妖莽不切實際,鐘道友,你別想當然。”
丁秋厲聲道:“你行不行?不行的話將鑰匙交出來,我們找一個有能力引開黑焰噬妖莽的修士。”
石仲連忙勸說:“算了,焦熔天宗的修士也進來了,還是別節外生枝,萬一被焦熔天宗注意到就麻煩了。”
丁秋聞聲,壓下火氣,只冷冷望著羅閻,等待羅閻回答。
羅閻沉默片刻,道:“我可以試試。”
石仲聞言澹然一笑,寬慰道:“道友能殺掉卓定純,實力必然在其之上,引開黑焰噬妖莽,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羅閻神情不變,心中卻有些無語。
說的倒是輕松。
那為什么不是你們倆引開兇獸,我去取孫淵遺物?
“事不宜遲,趕緊動手吧。”丁秋抱著膀子催促。
羅閻看了眼丁秋,袖袍一甩,一面青色小盾飛射而出,盤旋落在他頭頂,撒下一面青色光輝將他罩在其中。
這小盾是卓定純的護身法器,乃是一件極品法寶。
其所化之光幕,足以承受神嬰修士全力一擊。
祭出小盾,羅閻這才慢吞吞朝巖漿湖走去,慢慢消失在石仲二人視線中。
“他能行嗎?”丁秋眼中浮現一絲血色。
“若被妖莽吞吃,那我等就只能再找一個風脈修士了。”石仲眼神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