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閻給莊青眉寫了一封信,讓莊青眉幫他解決此事,這件事便這么過去了。
日子再度變得平靜。
某夜。
羅閻帶著一批手下喝酒。
喝得微醺的時候,陳黑天忽然抬頭,眼睛通紅說道:“大人,您當初就不該接受朝廷的招安。”
羅閻看了他一眼,道:“為何?”
當初。
他按照莊青眉的吩咐,加入暨城,在王劍玄的安排下,成為了一員九品官員。
跟隨他的那批犯人,一部分選擇離去,成為了平民。
也有一部分繼續跟著他,黑蓮教教主陳黑天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陳黑天并不知道羅閻加入暨城的緣由,也不知道羅閻跟莊青眉的關系,所以他一直以為羅閻是被朝廷招安了。
“大人雖然平步青云,但您干了多少臟活累活?以您的功績和能力,別說正七品,就算晉升六品晉升五品都綽綽有余。”陳黑天語帶不甘,似乎在為羅閻打抱不平。
“哪有那么快的?”羅閻哂笑。
三年從九品晉升七品,這速度已經驚人,傳出去都要驚掉一地下巴。
“對別人來說是快,但對您來說,太慢太慢了。”陳黑天左右張望兩眼,壓低聲音道:“大人,要不…我們反吧?”
他自認為十分了解羅閻。
羅閻根本不想當官,想的一直是當至高無上的皇帝。
在他想來,羅閻只是囿于現實,迫不得已,才接受朝廷的招安,給那王劍玄辦事。
而今,條件已經成熟,他覺得,是時候反了!
“反?”羅閻錯愕,有些沒明白陳黑天的腦回路。
“是啊,反!大人只需制住那王劍玄,這暨城,還不是大人說的算?”陳黑天眼神狠辣,繼續道,“大人可無視官威,乃真命天子,制住那王劍玄后,大人便能徹底掌握這座暨城。”
“屆時,這座暨城,將按照大人的意志運轉!”
“我已經為大人制定了十三計劃。這十三計劃,指的是三個十年。第一個十年,居于幕后,以王劍玄為傀儡,一邊樹立威望,一邊掌控暨城麾下所有城池縣鎮,將暨城打造成牢不可破的鐵桶。”
“第二個十年,大人已經成為暨城的無冕之王,名望和資歷足夠,王劍玄那老匹夫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們可以讓王劍玄那老匹夫消失,而您將名正言順的成為暨城郡守。待您成為暨城郡守后,我們就可以向云川府擴張,金錢、美人…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幫您搭上云川府的關系,為您進駐云川府鋪墊好道路。”
“第三個十年,我們便能以暨城為大本營,蠶食云川府,為您晉升府尹做準備!”
陳黑天眼神閃爍。
這是他為羅閻制定的計劃。
在他看來,王劍玄是羅閻的攔路石,必須鏟除掉王劍玄,只要制住王劍玄,羅閻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就這?”羅閻神情古怪。
這陳黑天說反,他還以為是直接起義呢,結果竟然就反一個王劍玄,還要十年發展,才能徹底干掉王劍玄…
這太慢了。
若真這樣做,說不定第一個十年還沒過,莊青眉已經帶著他回歸天元界了。
“大人,如今大慶朝廷雖然腐朽,但大廈尚未崩塌,我等還需依附大慶這棵大樹,慢慢積蓄自己的力量。”
“我感覺到的,幾十年后,大慶就將滅亡。屆時,成為郡守,乃至府尹的大人振臂一呼,從者必然云集!”
陳黑天沉聲道:“時不我待!大人,不能再等了。若是大慶崩塌時大人未能擁有足夠力量,大人憑什么與諸位州牧爭鋒?”
羅閻明白陳黑天的意思。
不控制住王劍玄,他在這暨城永遠只能是二號人物,根本沒有話語權。
而只要控制住王劍玄,他現在就能開始發展,積蓄自己的力量。
只是…
莊青眉馬上就要對州牧動手了,他還有這樣做的必要?
他搖了搖頭,淡淡道:“你的主意不錯。但有一點,你說錯了。”
“哪一點?”陳黑天眸中露出一絲好奇。
“大慶滅亡不是在幾十年后,而是就在今年。”羅閻臉色平靜的說道。
“就在今年?”陳黑天錯愕,旋即搖頭:“不可能!如今的大慶雖然搖搖欲墜,但距離滅亡,至少還要二十年。”
諸位州牧的爭斗雖然越發激烈,但終究還遵守著某些規矩。
在他看來,這些規矩不破,大慶就不可能滅亡。
“拭目以待吧。”羅閻笑了笑。
莊青眉說要動手,那就肯定會動手。
這一日,羅閻正在練兵,忽然有人送來書信。
“大人,您的密信。”
信紙密封,羅閻撕開一看,發現是婆娑教的密函,上面指示他三天后拖住畢岫,防止畢岫馳援盧承平。
“三天…”
羅閻喃喃,念頭一動,密函化為齏粉,從他指縫流落。
“來人,隨我前往云川府,負荊請罪。”
“是!”
云川府,物華天寶,人杰地靈。
作為東廂州的一座府城,云川府在一眾府城中不算出彩,只處于中下水平。
只不過,云川府兩面臨海,一面是無盡山脈,只有一面,和其他府城相連,算是極其重要的戰略要地。
這次來到云川府,羅閻只帶了陳黑天,其他人一個也沒帶。
而他云川府的目的,表面上是負荊請罪,實際上是他想近距離看看畢岫,看看自己如今的實力,是否跟想象中一樣,能跟畢岫分庭抗爭。
若能,待時間一到,他可正面出擊,牽制畢岫。
若不能,那他只能使用些陰損招數,無論如何也要把畢岫留下來了。
“勞煩通稟一聲,就說暨城黃尚求見畢大人,特來負荊請罪。”
畢府門口,羅閻帶著陳黑天,神情恭敬,求見畢岫。
“你等等。”
羅閻畢竟氣度不凡,畢府下人也沒有為難他,直接轉身進入府邸,去向畢岫通報。
而很快。
下人便帶著畢岫的口信回來了。
“跟我來吧。”
“多謝。”
羅閻笑著點了點頭,看了眼身后的陳黑天,二人便尾隨下人,走入畢府。
“大人,畢岫會不會刁難我們?”
陳黑天心中忐忑,忍不住向羅閻傳音。
在他看來,壓根就沒必要來負荊請罪,因為時間會淡忘一切,按照他計劃,羅閻十年后才可能進入云川府,而十年后,畢岫還會記得這點小事?
“不知道。”羅閻搖頭。
他并不了解畢岫,除了知道畢岫是正三品府尹外,其他一無所知。
“您難道不知道他的秉性?”陳黑天眼皮微跳。
連畢岫的脾氣都沒搞清楚,就來負荊請罪,羅閻怎么敢?就不怕被畢岫直接宰了嗎?
“放心,死不了。”羅閻想了想,道。
至少在莊青眉攻擊盧承平的消息傳過來前,這畢岫不敢殺他。
“大人,我信您。”陳黑天咬牙,心中忐忑不減。
兩人跟著畢府下人,很快便見到了畢岫。
此時。
畢岫正端坐在一座涼亭中,欣賞池塘中的游魚。
他看上去只有三十歲左右,風度翩翩,器宇軒昂,若不知其身份的人,多半會覺得他是一位俊書生。
他的氣運極其雄渾,眉心有神光噴涌而出,仿佛沐浴在金輝當中,看上去如神如仙。
羅閻望著畢岫,瞳孔微微一縮。
這畢岫的氣運太雄渾了,光論氣運的雄渾程度,竟不比他少。
而且…
他眼眸轉動,看向涼亭下的池塘。
池水清澈見底,其中可見幾尾游魚,身披金色鱗片,口銜流輝氣運,而其身形,更是狹長,不像是魚,反而有些像龍!
“以氣運喂養游魚?”羅閻眼眸一顫,心中嘆息:“真奢侈啊。”
這些游魚,已能稱之為龍魚,全都蘊含大量氣運。
若能將這些游魚全部吞吃…
羅閻眼底浮現一絲貪婪,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你就是那個踏平苦禪寺的黃尚?”
這時候,畢岫終于開口了。
他沒有回頭,淡漠的聲音在羅閻耳邊響起,聲音分外平靜。
“是。”
羅閻垂眸,恭敬回答。
“你認識盧大人?”畢岫又問。
他口中的盧大人,就是東廂州州牧盧承平,那位莊青眉即將對付的州牧。
顯然,是因為盧承平開口了,畢岫才沒有繼續追究羅閻。
“不認識。”羅閻如實道。
“你認識不認識不重要。”畢岫搖了搖頭,回頭看了眼羅閻,道:“說吧,你為何來負荊請罪?”
羅閻神情一肅,趕忙道:“我畢竟是您麾下的官員。以后,我可能還要仰仗大人您,希望大人能夠大人不記小人過…”
“呵…原來是為了自己的前途。”
畢岫嗤笑,旋即道:“我也不是小雞肚腸之輩,你竟然來負荊請罪了,我便向你保證,以后不會給你穿小鞋。不過…”
說到此處,他頓了幾秒,才繼續道:“既然是負荊請罪,那就要有負荊請罪的樣子。這樣吧,我這池子的魚兒餓了,不如你割些肉下去?”
羅閻眼神一凝。
這老匹夫,當真毒辣!
“大…大人,要不割我的吧?我肉多?”
后方,陳黑天戰戰兢兢的說道。
他不如羅閻,畢岫身上的官威太甚,哪怕沒有主動釋放,也讓他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不用。”
羅閻語氣淡漠。
不就是肉嗎?他肉很少?
說話間,他擼起衣袖,兵指成劍,輕輕一劃,手臂上便飛出一根肉條,直落向池塘當中。
“唧唧唧…”
池魚爭先恐后的沖向肉條,僅是幾秒鐘時間,一根肉條便憑空消失,連帶血液都消失殆盡。
“大人,夠了嗎?”羅閻平靜問道。
畢岫皺眉看了眼羅閻,漠然道:“這點哪夠?”
他沒想到,這羅閻竟然真的割了!
他話音未落,羅閻已是再次在手臂上一劃,又一根肉條飛進池塘,被池魚爭搶。
唰!唰!唰!…
一根根肉條,從羅閻手臂上脫落,飛往池塘。
這一幕,看的陳黑天和畢府下人們心驚膽戰。
連畢岫都心中一突,望著面不改色的羅閻,眼神不斷閃爍。
這人,難道不知道痛嗎?
羅閻的左手只剩白骨,面色煞白如雪,他望著畢岫,虛弱道:“大人,下官的誠意,您看到了吧?”
他當然痛,但這點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畢岫望著羅閻只剩白骨的左手,眉頭緊皺的說道:“你這是何必呢?我隨便說說而已。”
羅閻虛弱一笑,道:“只要大人能原諒下官就好。”
“好了,我原諒你就是。”畢岫怕了羅閻,朝身邊下人吩咐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帶黃大人下去療傷?”
“是,是。”
兩個下人神色慌張的走到羅閻身邊,道:“這位大人,請跟我們來。”
畢岫也看向羅閻,神色變得平易近人:“黃尚,你先下去療傷,等你傷勢恢復后,我為你引薦幾位我云川府的俊杰。”
“多謝大人。”
羅閻微微一笑,轉身跟兩個畢府下人離去。
畢岫站在亭子里,望著羅閻離去的背影,心思活絡起來。
“這黃尚,說割肉就割肉,倒也算是一號人物。”
他心中對羅閻的評價極高。
從屠滅苦禪寺,再到如今的割肉贖罪。
他看出羅閻是個殺伐果斷、心志堅毅且能夠忍辱負重之輩,這樣的人,未來注定有大成就。
他心中生出拉攏羅閻的想法,至于割肉的仇怨…他相信,只要自己接下來好好對待羅閻,些許仇怨,不會被羅閻放在心中。
這般想著,他不由一笑,繼續看向池中游魚。
這些游魚,都是他的氣運,待時機來臨,他將吞噬這些游魚,讓自己的氣運,瞬間暴漲數倍。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時機一到,我畢岫,注定要震驚世人!”
望著池魚,畢岫眼中透露出一抹喚做野心的光芒。
另一邊。
陳黑天望著羅閻那條只剩白骨的手臂,顫聲道:“大人,您的手?”
“無妨,我氣運加身,這點傷勢,幾天就能恢復。”羅閻眼神淡漠。
此時。
他的手臂已經包扎完畢。
他和陳黑天,被安排進了客房休息。
“那畢岫老匹夫欺人太甚,竟然要您割肉喂魚!”陳黑天眼中盡是戾色,冷聲道:“這個仇,以后一定要報!”
羅閻搖頭。
“大人,就這么算了?”看羅閻搖頭,陳黑天滿臉不甘地說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報仇不隔夜,這個仇一定要報,不過不是以后,而是今天。”羅閻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