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為何如此篤定,荷蘭人最終會與我們達成協議,撤出那個據點?”齊大江問道。
“你們是不是所有人都對此都抱以疑慮?”齊天笑著說道:“剛才在會議上,我見你們全都流露出懷疑的神色,偏偏還都裝在肚子里,不敢問出來。怎么,他們唆使你來問我?”
“主要是王上此前諸多決斷,
皆在事后證明你當初是多么英明和具有前瞻性。所以,大家現在即使心中存有疑慮,但還是相信你的判斷和決定。”齊大江看著齊天,心中努力地想將他此刻的模樣與十年前那個文弱的幼弟形象重合,卻總也無法對上,總感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我能做出正確的決斷,并不能證明我又多么英明神武,
也更不能說明我有什么前瞻性。”齊天稍稍有些失神,
苦笑一聲,
說道:“所借鑒的,無非是既有的歷史大勢。但這個世上,尚有許多我未曾了解和知悉的事情。”
“嗯?”齊大江不解地看著齊天。
“以后,你們軍方但有疑問,一定要當即提出來。俗話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三人勝過諸葛亮。諸多事務,紛繁復雜,我若次次都乾坤獨斷,此非我齊國之福。”齊天鄭重地說道:“所以,我們于軍中建參謀制度,總理府建咨政議事制度,就是避免個人的主管臆斷,獨斷專行。”
“此次力主與荷蘭人通過談判解決爭端,
就是參謀部經過數輪局勢推演而做出的最優選擇。四年前,我們可以建業城、新鄉城、鎮海城等地堅固城防,
以抵御荷蘭人的入侵。如今,漢洲東部,威遠島等地區,數十個開拓點分布于各處,且城防薄弱。我們海軍艦船又不足以保持本土的制海權,一旦與荷蘭人撕破臉,他們固然會損失巨大,而我們也會受創不輕。更為關鍵的是,戰爭會嚴重影響我們前期于大明的布局。”
“荷蘭一定會妥協退讓,并最終撤除那個據點嗎?”齊大江點點頭,認可齊天的顧慮。四年時間,齊國實力和人口增長了,但隨著地盤的擴充,防御難度也相應增大。
“荷蘭人從遙遠的歐洲來到南洋,是為了殖民,為了獲得財富。”齊天悠悠地說道:“若是我們為此表現出不惜一戰的決心,他們應該會進行一定程度的讓步。我們現在開拓點眾多,荷蘭人足以對我們構成嚴重的威脅。但同樣的,
經過十年的發展,我們齊國擁有的實力也是不容小噓的,
對荷蘭東印度公司也是最大的威脅。所以,
我們雙方都將會彼此作為最大的地緣對手,但在沒有絕對實力碾壓或者消滅對方的前提下,誰也不會輕易地去攻擊對方。既然如此,那只有坐下來談一談,努力消除戰爭存在的因素。”
“呵呵…,俺們與荷蘭人,是麻桿打狼兩頭怕。”齊大江笑了笑,隨后問道:“待俺們再發展十年,可能與荷蘭人爭鋒?”
“荷蘭人其實不足為慮。”齊天搖頭說道:“他們一個商人國家,工業產出有限,國中資本傾向于短平快的海外貿易,其發展后勁定然不足。我們齊國再發展十年,實力不說能趕上荷蘭本土的水平,但對付一個荷蘭東印度公司,想來應該不是難事了。”
“嗯,俺們每年增加兩艘專業戰艦,十年后,就有二十多艘了,對付荷蘭人眾多的武裝商船,也該有些底氣了。”
“那個時候,即使我們的海軍技戰能力稍差一點,但我們跟荷蘭人拼消耗,也可以拼贏他們。”齊天笑著說道。
二月底,根據各地的人口粗略統計,漢洲本土及鄰近威遠島、帝汶島等幾個附屬海外領地已擁有人口計十四萬八千七百余。今年到達的移民尚未計入其中,但肯定不會少于于兩萬四千人,如此,齊國在三月移民季結束的時候,所擁有的人口將會達到十七萬之多。
更為難得的是,本土出生人口也開始穩步增長,去年本土和臨近幾個海外領地,出生人口達八千三百多人,再創新高。
按照比較樂觀的估計,每年移民和本土出生人口,可以使得齊國人口以每年三萬人以上的規模增長,十年后,總的人口規模肯定會突破五十萬。
龐大的人口數量,再加上強大的工業生產能力,若是還不能碾壓一個殖民公司,那對于齊國來說,就屬于太廢柴了。
荷蘭東印度公司駐齊國代表瑞克·沃爾夫神情嚴峻地走出了總理府大樓,剛剛被齊國政府總理和鴻臚寺卿聯合召見,向他們東印度公司擅自在漢洲北部設立秘密據點一事,提出了嚴正警告。為此,齊國政府要求東印度公司立即撤除這個據點,將所有人員和武裝撤離漢洲本土。否則,齊國政府將對此采取必要的果斷措施。
所謂的“果斷措施”,瑞克·沃爾夫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漢洲人為東印度公司設立的秘密據點,已經發出了戰爭威脅。
在途徑建業城廣場時,瑞克·沃爾夫驚訝地看到無數身著軍服的武裝人員正在從城中各處于此集結,激昂的號角聲,短促有力的口令,整齊肅然的隊列,如徐如林的刺刀方陣,還有十余門被馱馬拉著的火炮…
哦,上帝,難道漢洲人剛剛才向他們東印度公司發出警告,轉頭就開始迫不及待地開動他們的戰爭機器了?
一隊隊校閱完畢的軍人,在軍官的帶領下,陸續開始往城外行進而去。長長的隊列,穿過寬闊的街道,在兩邊群眾的歡呼聲中,不時地爆發出雄壯的口號聲,此起彼伏,將整個城市的戰爭欲望瞬間點燃。
不,戰爭是可以避免的!瑞克·沃爾夫不再去觀望和感受城中的戰爭氣氛,帶著幾個屬員,匆匆地往商館走去。他必須立即將這里的一切報告給巴達維亞,漢洲人似乎被他們東印度公司的行為給激怒了。
在漢洲待了近三年,瑞克·沃爾夫自認為還是對這個國家有一定的了解了。他們的人口在快速地增長,他們生產的工業物資,品種和規模數量也是逐年在擴大。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造船能力和海上武裝力量發展情況,但每當六七月份和二三月份的時候,多達三四十艘的船只不停地往來建業港和漢洲其他地區執行移民任務,他也能從中粗略估算出漢洲的海上力量。相比較四年前戰爭期間,漢洲的艦船肯定增長了至少三成。
若是再次爆發戰爭,荷蘭東印度公司倒不一定會輸,但遭受的損失恐怕會遠超上次。有鑒于此,想必巴達維亞殖民當局多半也不想和漢洲爆發沖突。
3月10日,漢洲北部,霍倫堡(今澳洲北部基茨港)。
霍倫堡總督戈若爾·卡恩站在岸邊一座礁石上,舉著單筒望遠鏡看了許久,隨即稍稍吁了一口氣。漢洲人的戰船顯然沒有直接進攻霍倫堡的意思,來的兩艘戰船已經降下了風帆,在距離岸邊一公里遠的地方停駐下來,隱然是將霍倫堡給封鎖了。
半個月前,霍倫堡值哨的雇傭軍發現了闖入附近的漢洲水手,隨后在軍官的帶領下,迅速沖出城堡,試圖去捉住那些偷窺霍倫堡的漢洲水手。
但遺憾的是,在岸邊,對方留下了四名水手,端著火槍與追來的雇傭軍對射,掩護其他同伴撤離。雖然最后,雇傭軍憑借人數優勢,從三面圍了過去,打死一人,打傷一人,并俘虜了剩下的倆人,但對方停靠在岸邊的小船卻是飛快的離去了。
那個時候,戈若爾·卡恩總督就開始緊張起來,他們終于被漢洲人發現了。要知道,整個霍倫堡只有兩百二十人,其中雇傭軍才六十多人,剩下的就是爪哇島土人和從附近捕捉而來的黑人土著。
漢洲這個國家,可是隨時都能動員上千人的地方強國,他們既然探知了霍倫堡的位置,那必然會引來他們的艦船和武裝登陸人員。霍倫堡在一個月前,剛剛才獲得一次補給,等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武裝商船再次前來提供補給,那還要等兩個月。
上帝呀,兩個月時間,說不定漢洲人在攻破霍倫堡,將他們全部殺死,尸體都開始腐爛了,東印度公司的人員都未必知道此地發生的一切事情。
3月17日,帝汶島,古邦。
港口停泊的兩艘東印度公司旗下武裝商船,驚愕地看到五艘漢洲戰船突然出現在港灣外,先是攔截了數艘漁船,將它們盡數驅趕回岸邊。雖然沒有做出任何攻擊行為,但露出的深深敵意,還是讓古邦港口內船只和人員陷入一片恐慌當中。
古邦總督命人駕駛小船前往漢洲艦隊,詢問對方是何用意,難道要與東印度公司發生戰爭行為嗎?
結果派去的代表被漢洲人無情地拒絕登船,拒絕溝通,并不予任何解釋。只是勒令古邦港口內任何船只在進出時,必須接受漢洲艦隊的檢查和盤問,并禁絕攜帶武器和軍事人員船只離開港口。
古邦總督聞訊后,憤怒得無以復加。什么時候,我們東印度公司的商站據點,會遭到漢洲人的封鎖,還敢檢查我們進出港口的船只!這是赤果果的戰爭威脅,漢洲人發瘋了嗎?
不過,稍微轉念一想,又覺得漢洲人似乎在距離戰爭的道路上還有一些距離。他們五艘戰艦只是逼近了古邦港口,但沒有做出任何攻擊行為,甚至還任由船只進出,只不過要接受檢查而已。這說明他們還是保持了一定的克制,不想讓事態惡化到最后一步。
古邦總督隨即派出一艘快速聯絡船,急駛巴達維亞,報告這里所發生的一切。漢洲人突然表現出反常的激進行為,一定是我們東印度公司在某一件事上,激怒了他們,以至于對方氣勢洶洶地派出艦船跑來古邦進行示威。
3月24日,巴達維亞,總督府。
一場臨時的緊急會議在總督府議事大廳里正在舉行,科內利斯·范·德林總督面色嚴峻地掃視了在坐的十幾位殖民官員,然后沉聲說道:“事情就是如此,漢洲人不知道是如何知悉霍倫堡的存在,并且還準確地找到了它的位置。現在,他們對我們東印度公司發出了嚴重的警告,要求我們立即撤除這個據點上所有的人員和武裝。先生們,如何應對此事,請說說你們的意見。”
“我們從漢洲商站傳來的消息,漢洲人開始了局部的戰爭動員,多達一千多人的武裝部隊正在他們的建業城集結,無數的戰爭物資也開始從他們的內陸工廠不斷地運送到建業港碼頭。”高級商務參贊弗雷德·阿普頓緩緩地說道:“漢洲人看來是被我們秘密設立的霍倫堡給刺激到了,他們發出了戰爭威脅,而且我認為他們這種威脅在某種時刻,會轉化為真正的戰爭行動。所以,我們為此必須予以高度重視起來。”
“根據統計,截止到去年底,我們與漢洲的雙邊貿易額達到一百二十萬盾,成為我們東印度公司舉足輕重的貿易伙伴。除了糧食、木材,我們幾乎絕大部分的日常生活用品都是漢洲提供的。而且漢洲生產的白糖、景泰藍、木雕、鏡子、鋼刀、香皂等商品,被我們轉運至印度、波斯、奧斯曼,以及歐洲,都給我們帶來了極為可觀的利潤。”
“若是真的與漢洲再次陷入戰爭,我認為會嚴重影響到整個東印度公司的貿易盈余。要知道,漢洲可不像東印度群島上那些土邦王國一般。他們有一支非常善戰的陸戰力量,還有一支數量雖少但極為精悍的海軍。據悉,他們的海軍擁有至少八到十艘左右的專業戰艦,一旦發生沖突,必然會給我們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失。所以,我建議撤除那個霍倫堡,重新恢復與漢洲之間的和平。”
“若是僅憑漢洲人的戰爭訛詐,我們就立即撤除那個霍倫堡,會不會顯得我們東印度公司太軟弱了?”巴達維亞海軍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將搖頭說道:“我記得有軍官在給我介紹漢洲人的情況時,提到了一個令我非常感興趣的消息。去年六七月時,漢洲大量的船只前往明國移民時,攜帶了許多軍人,估計至少有八百人。他們似乎對明國的局勢動蕩顯得特別關注,大量的軍事人員和軍用物資運抵了明國附近。這意味著什么呢?”
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將朝德林總督點頭致意,又看了看在坐的其他殖民官員,然后繼續說道:“這意味著,漢洲已經投入了大量的資源,試圖想去干涉明國的局勢。或者說,漢洲人想在明國局勢混亂的時候,從中謀取一些切身利益。從漢洲到明國,距離時如此遙遠,即使它是一個擁有十幾萬人口的所謂地區強國,也必然會牽扯到漢洲絕大部分精力和資源。試問,漢洲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有能力,有決心,敢與我們東印度公司發生戰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