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汝成暗自惱恨,這鄭家的人,陰魂不散,自己到底要折在他們手里了。也不知道,以后曹爺他們能否給自己報仇。
“你告訴我,這些饑民送給誰?看你是條漢子,我不難為你!”陳暉沉聲說道。
“爺爺我偏不告訴你呢?”羅汝成譏誚地說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陳暉臉色一變,“拿下!…要活的!”
四下的兵士聞言,立刻將刀刃反轉,圍了上去。
周應平面如土色,幾次想出聲討饒,但看到羅汝成怒目而視,聶聶的不敢開口。如今,看到周圍的兵士舉著兵刃圍了上來,立馬就尿了。
幾把刀架在了周應平的肩膀上。
“將軍饒命呀,這些饑民是送到極南大陸——漢洲去的…”周應平叫喊著。
“你閉嘴!”羅汝成大怒,就要沖過去,制止周應平繼續說下去。
“拉過來!”陳暉命令道。
一個兵士迅速將周應平拉到陳暉旁邊,又有幾個兵士舉刀擋在了羅汝成前面。
羅汝成恨恨地看著周應平,貪生怕死的小人。但他也不擔心,就算鄭家的人知道了俺們漢洲,又如何?你還能打過來?不過,以后漢洲再來北方移民,恐怕就會很困難了。
“漢洲在何處?什么人在那里?”陳暉看著羅汝成無可奈何的模樣,曬然一笑,不是每個人都是條漢子!
“漢洲在南洋之南還要走數千里…,是曹爺在漢洲。…也是他們要大量移民至漢洲墾殖…”周應平知道鄭家的威勢,海上只要不合心意,殺人奪船的事,也是做過的。本來與曹雄等合股做生意,結果卻有一半業務是收攏饑民和運送人口。雖然靠著曹爺的關系,與巴達維亞幾家華商做了幾筆好買賣,賺了些銀錢,但也不至于拿命來換呀!
“曹爺?…哪個曹爺?”陳暉疑惑地看著周應平。
“曹爺,就是…曹雄!”
“曹雄?”陳暉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聽過,難道又是一個新起的海上勢力?
“你說什么?”艙室門突然打開,齊大海沖了出來,“哪個曹雄?”
“哪個曹雄?…以前做海盜的那個曹雄。”周應平喃喃地說道,這人聽到曹雄如此激動,是遇到曹爺的仇人了?
“齊大海!”羅汝成看著對面那個從艙室里突然沖出來的人,不由失聲喊道。
“羅汝成!…羅兄弟!”齊大海推開幾個兵士,幾步走到羅汝成身邊,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你…還活著?”
“你也活著!”羅汝成猛然見到昔日的生死兄弟,也是激動不已。
“俺舅舅…也活著?”
“曹爺活得好好的!”
“俺的幾個…弟弟呢?”
“他們也都活著!”羅汝成看著眼淚縱橫的齊大海,“大江和大陸估計這會在廣州等俺們,小天在漢洲,給俺們修房子呢!”
陳暉看著齊大海與那漢子交談,突然間想起來了,那個曹雄不就是去年擊滅劉香時,被打散的劉香那部分人。齊大海的親人都在其中,一直為他們的生死而耿耿于懷。
那個什么漢洲,在南洋還要往南數千公里,怕不是到天邊了。這些人跑得夠遠的!他揮揮手,示意兵士都退下去,然后讓人帶著周應平往底艙去了。
“大海兄弟,你跟俺一起走吧。曹爺和大江兄弟他們,知道你還活著,肯定很高興!”羅汝成看著齊大海說道。
齊大海剛要一口應下,但看到附近那些兵士時不時地看過來,陡然才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然后,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鄭家的人不放你?”羅汝成問道:“俺們給他銀子!讓他們說個數,幾千上萬兩銀子,俺們還是拿的出來的!”
“這…”齊大海有些為難的四下看了看,這還真不是幾千上萬兩銀子來贖人那么簡單的事。
陳暉待他一向親厚,平日賞賜不斷。知道他失去了幾個親人,也是經常寬慰勸解。更難得的是,為了讓他延續齊家的香火,幫他張羅了一個媳婦,而且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為公為私,他都不能輕言離去,但自己的舅父和幾個兄弟就在廣州左近,他怎能不去探望?
“你在這等俺一會,俺去去就回!”齊大海拍了拍羅汝成的肩,毅然說道。
他轉身,找到一個兵士,詢問陳暉在何處。
“將軍去底艙了。”對于這位不茍言笑切身手了得的陳暉護衛,兵士還是有些畏懼。
“幫俺招待一下故人,不得無理。我尋了將軍,馬上就回來。”說著,齊大海急步朝底艙而去。
“你想離開?”陳暉面無表情地看著齊大海。
方才,他已從周應平嘴里將曹雄以及漢洲的情況,基本已搞清楚了。心里不由對曹雄他們暗自敬佩,輾轉上萬里,其間奪西夷大船,周轉于南洋土邦,又破一國都城,最后在一蠻荒大陸建基立業。這份功績,足以傲視群雄。
但唯一令人可慮的是,曹雄他們似乎與荷蘭人關系比較密切。難保以后不會伙同荷蘭人,來與我鄭家海上爭鋒。
如今,自己比較器重的齊大海,居然提出要去廣州面見親人。這會不會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俺去了廣州,看了俺舅父和幾個兄弟,立馬就回來。”齊大海懇切地說道。
陳暉盯著齊大海的眼睛,片刻,笑了起來,“大海兄弟,見了曹雄和你兄弟,萬一,他們要你跟著走呢?”
“…”齊大海愕然,“俺要回來的。”
“他們非要你跟著走呢?”
齊大海望著陳暉,心中突然有些慌亂,“俺要回來的。…春秀,她懷了俺的孩子!”
陳暉搖搖頭,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齊大海。
齊大海一時間,彷徨失措,去見了曹雄,多半會被他強行帶走。可是要不去見,自己心中如何過的去那道坎。
“大海兄弟,既然已得知親人還活著,你那份怨念也可以了了。見了,又能如何?好好珍惜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才是你最該做的!”陳暉緩緩地說道。
齊大海聽罷,抬起頭來,沖陳暉抱了抱拳,慢慢地退了出去。
站在船舯操作臺上,陳暉目送著齊大海與那漢子在船舷處分手告別。陳暉始終緊緊地閉著嘴,一言不發。
“將軍,他們的通海錢,還交嗎?”有人在旁邊輕聲問道。
“交你大爺的!”陳暉罵了一句,隨后轉身吩咐道:“何清,你待會帶幾條船跟著他們,瞧瞧他們的實力。如果可能的話,找人混到他們船上,去那漢洲看看。”
“去漢洲?”那個被稱為何清的軍將疑惑地看過來,“漢洲在哪里?”
“老子也不知道!”陳暉冷然地說道:“所以才讓你想辦法找人混進去!告訴去的人,他的家人,我會好好照顧的。”
看著鄭家的船只往兩邊散去,讓出了通行的位置,周應平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但他一回頭,就看到羅汝成似笑非笑的神情,頓時有些尷尬萬分。
“周掌柜,你是不是把咱們漢洲賣了個干干凈凈呀!”
“那個…那個…,情勢所迫嘛。羅兄弟,鄭家的人距離你們漢洲十萬八千里,即使對你們漢洲情況了解一二,也是…也是無法威脅到你們。你說,是吧?”周應平干笑幾聲,弱弱地解釋道。
“要不是鄭家的人夠不著咱們漢洲,剛才在船上,我就能要了你的命!你信不信?”
“信,信,信…”周應平陪著笑說道:“羅兄弟,剛才是我不對。遇到事,我就…。鄭芝龍不好惹呀!”來往江浙福建多次,到處都是鄭芝龍巡海船只在大陸沿岸游弋巡查,所遇船只,莫敢不從。再加之,鄭芝龍不久前又被朝廷褒獎,被加授予福建都督,統領福建所有水師(均是鄭芝龍私兵亂),達到了一個海盜洗白后的職業頂點。
“等著吧!俺們漢洲實力遲早要比鄭芝龍這狗賊強十倍!”羅汝成恨恨地說道。
數日后,羅汝成帶著數艘移民船只與曹雄船隊在廣州灣匯合,聽告知他,齊大海仍然活著并委身于鄭芝龍水師,以及有一個懷孕的妻子。曹雄聽了,不禁又驚又喜,隨后又沉默不語。長嘆一聲后,輕輕說了一句:“他日,山水終相逢!”
隨即,組織所有船只將聚集在廣州的饑民和搜羅的工匠藝人,還有部分落魄文人,開始轉運至靠近真臘的富國島。
福建,泉州,都督府。
鄭芝龍聽完陳暉和鄭彩的敘說,良久沒有說話,手指輕松地彈著太師椅的扶手。
旁邊坐著的鄭芝豹示意二人不要出聲,大哥每當思索重大事項的時候,手指總是下意識地彈著東西。
“他們已經至少運了三四千人去那漢洲,是吧?”鄭芝龍輕聲問道。
“以前不算,最近幾個月,想來是有這么多人。”陳暉答道。
“以后,他們再來大明拉人,就不要攔人家!”
“嗯?…大爺!”
“大伯?”
陳暉和鄭彩均是驚愕,對方可是劉香的余孽,而且還與荷蘭人關系密切,不攔著他們,豈不是任其壯大,給自己增加一個強勁的對手!
“去吧,按我的吩咐去做。…還有,將那個齊大海喚來,我有話與他說。”鄭芝龍并不解釋,揮手讓鄭彩和陳暉出去辦事。
“…大哥,此何用意?”看著兩人退出了公房,鄭芝豹忍不住問道。
“我們以前為什么在荷蘭人那里做事?”
“那時,我們才出海…”
“那我們為何又在李旦那里做事?”
“…我們有了一些積蓄和能力。”
“我們為何又能自立?為何又能壓服海上群雄?”
“因為,我們已經很強大了!”
鄭芝龍站起身來,拍了拍三弟的肩膀,“那個曹雄,現在跟我們十幾年前,是一樣的”
鄭芝豹看著鄭芝龍,琢磨著他的話,此時,還比較弱小,必然會緊緊跟隨荷蘭人。…但是,他要變得稍微強大一點,那必然是自立。再強大一點,甚至就會跟荷蘭人起沖突。
著呀,我們現在可以慢慢培養一個荷蘭人的潛在對手!
“那以后,那個曹雄會不會威脅到我們?”
“剛才陳暉是不是說,那個漢洲在巴達維亞之南幾千里?”
“是,但沒確認過。”
“他們只要在巴達維亞之南,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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