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間緊迫,工期倉促,位于大荒市中央的“新聯邦會議中心”并沒有徹底完工。
四周墻壁尚未刷漆和裝飾,暴露出了巖石和灰漿的鐵鉛色,偌大的天花板上布滿了錯綜復雜的管道,還有一條條晶纜如蟒蛇般垂掛下來,就連座椅都沒有安裝完畢,散落在一個個包裝箱中。
上百名元嬰老怪卻不以為意,就在凌亂的會場中或坐或站,簡陋的場景反而充滿了莊嚴肅穆的神圣感,預示著他們將從無到有,親手創造一段輝煌的歷史!
李耀步入會場時,感到有些頭暈目眩。
黑黢黢的天花板上,照明符陣和光幕儀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輝,令他有置身于星空之下,露天會場的錯覺。
看著一張張深邃古拙,如雕像般沉靜的面孔,李耀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他想到,在數十萬年前,人類文明之火尚未點燃之際,會不會也有那么一兩百頭猿猴,實在無法忍受豺狼虎豹的侵襲和壓榨,決定集結在一起,以一個‘部落’的形式,去向一切比他們更強壯和兇猛的敵人開戰?
“唰!唰!唰!”
天花板上的光幕儀將功率提升到了極限,一束束帶著波紋和雪花的立體光影落到眾人之間,凝聚成了幾十道虛擬身影。
那是遠在血妖界的妖皇,和飛星界的元嬰。
天元、血妖、飛星三界,近兩百名超一流高手,全部到齊!
李耀不帶半點靈能的目光,從眾多元嬰老怪臉上一掃而過。
每一張面孔,都代表著一個從少年時代就如雷貫耳,又遙不可及的名字。
此刻,這些名字的主人卻活生生站在他的身邊,而他也成為眾人中的一員,將為了捍衛他們的文明而戰!
這種暈頭轉向間走進歷史的感覺,實在玄之又玄,不可言說。
他打量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打量著他,來自血妖界的妖皇們,更是眼珠亂轉,一個勁兒看著眾多元嬰。
沒辦法,這樣的觀察自然不太禮貌,但來自三個大千世界的所有超一流高手都聚集在一起,實在是前所未有的盛事,連這些涵養極深的前輩高人們,都不禁有些失態。
“各位道友,今天我們能夠濟濟一堂,坐而論道,已經創造了一段全新的歷史!”
聯邦議長江海流一步跨上了兩只木箱組成的主席臺,緩緩掃視一圈,沉聲道,“在天元、飛星和血妖三界的歷史,甚至是過去整整四萬年的歷史上,還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奇跡——近兩百名絕世強者聚集在一起,既不是為了彼此宗派的蠅頭小利而勾心斗角,也不是為了我們本身那些渺小的差異而大動干戈,而是真正放下了舊日的仇恨和戒心,貢獻出自己全部的智慧、武力、決心、勇氣和想象力,去直面一場全新的戰爭!”
“這是最偉大的戰爭,也是最正義的戰爭!因為我們不是為了一己私欲而戰,更不是為了極少數人的野心而戰!我們是為了自己,為了我們的族人,為了我們文明的生死存亡而戰!”
“我們要活下去!”
“無論面對多么強大的敵人,我們都不會坐以待斃,一定會奮起反擊,不惜一切代價地活下去,直到我們文明中最光輝燦爛的部分,照亮整片星海!”
斬釘截鐵的發言,令所有元嬰老怪都陷入深思,就連不少遠在血妖界的妖皇,都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活下去,多么簡單,卻又多么復雜,多么低賤,卻又多么崇高的目標!
“各位道友,都是各自領域的專家和領袖,時間十分寶貴,而且我們的陣列式星空通訊大陣,也還處在試運行階段,每一秒鐘都會消耗大量晶石。”
江海流道,“這是民間性質的聚會,冠冕堂皇的話也不多說了,各位在與會之前已經看過了所有資料,我們抓緊時間,直接進入正題吧!”
“第一,我想在這一次的元嬰大會上,大家首先想要搞明白的一件事就是,所謂‘圣約同盟’的存在是不是真的?還是說,只是‘真人類帝國’搞出來的一個小把戲,一種不甚高明的戰略欺詐呢?”
“很簡單的道理,原本我們一直將‘真人類帝國’當成最大的敵人,所有資源都將用來對抗帝國,但現在忽然冒出一個‘圣盟’,還被渲染成比帝國更加可怕!”
“如此一來的話,我們對真人類帝國的警惕,不可避免會松懈一些,甚至會隱隱改變對真人類帝國的立場。”
“站在帝國的角度,我們的這種微妙轉變,當然是十分符合他們利益的。”
“所以,很多道友難免會在心里嘀咕,一個比‘帝國’還要邪惡百倍的‘圣盟’,真的存在嗎,會不會是真人類帝國的陰謀呢?”
“用一個并不存在的‘圣盟’來虛張聲勢,恐嚇星海中的弱小勢力,這些弱小勢力為了逃脫‘圣盟’的征伐,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尋求帝國的庇護。”
“如此一來,真人類帝國兵不血刃,就能征服大片星海!”
李耀前面,一張虛擬光幕亮了起來,這是大會召集人江海流邀請他發言的意思。
李耀是“圣盟”的發現者,他的義父自稱就來自“圣盟”,對于這個問題,他當然最有發言權。
李耀早就打好了腹稿,在一百多名元嬰的注視之下,倒也不怎么緊張,侃侃而談道:“各位前輩好,我是李耀,我的義父自稱就來自‘圣盟’,而我也相信他的話。”
“理由有二。”
“第一,義父贈送給我一柄飛劍,材料和構造都十分特殊,絕不是天元、飛星和血妖三界可以打造!肯定來自比我們更加先進的勢力!這柄飛劍的碎片現在還在我的煉器室里,歡迎各位進行研究和分析!”
“第二,假設這是真人類帝國的陰謀,整件事都說不通啊!”
“因為,義父去世時,我還在念高中,還是一個靈根開發度極低的普通人,雖然在手速和法寶維修上有一定的天賦,但和真正的修煉天才一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而義父留給我的玉簡,卻是被設定成了需要金丹乃至元嬰境界,才能開啟!”
“如果說,‘圣盟’并不存在,而我的義父是一名來自真人類帝國的間諜,那他又怎么猜到我一定能成就元嬰呢?”
“在高中時候的我而言,能夠成為金丹、元嬰的幾率,不會超過億萬分之一吧?真人類帝國怎么可能將一個陰謀,維系在這樣低的幾率上呢?”
“如果真是戰略欺詐的話,義父直接以‘圣盟人’的面貌出現,提醒大家‘圣盟’的邪惡和‘帝國’的正義,不就能最大程度降低我們的戒心么?何必這么多此一舉,又直言不諱地指出,真人類帝國同樣是一個十分邪惡的勢力呢?”
眾多元嬰連連點頭,李耀的這番分析,顯然是極有道理的。
“還有一點。”
李耀神情肅穆,坦然道,“雖然義父在遺言中說了,讓我們去投靠真人類帝國,但他顯然不了解最近十幾年的最新情況,不可能想象到天元、飛星和血妖三界已經聯合了!”
“此一時,彼一時,不管他老人家怎么說,但就算‘圣盟’真的存在,也不會改變我對真人類帝國的看法!”
“無論如何,一個能用數百名嬰孩的神魂,祭煉出一個‘星孩’的勢力,在我眼中,都邪惡到了極點!”
“圣盟和帝國,都是我們的敵人,我絕不會向其中任何一個投降的!”
如果說,真有一股勢力能稱為‘人類文明最后的守護者’,那也絕不會是真人類帝國,而應該是——我們!”
李耀這番話,令所有元嬰和妖皇都動容。
很多以往沒有和他打過交道的元嬰,重新審視這名貌不驚人的年輕人,似乎從這番話里,琢磨出了他憑什么能成為“三界最年輕的元嬰”!
至少,這番話說得就夠狂,夠傲,夠爽快!
這時候,另一名元嬰請求發言,正是聯邦歷史學界的大師,專精星海帝國衰亡史的周一夫教授。
“我同意李道友的觀點,圣約同盟是真實存在的,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我可以試著從一個側面來闡述,那就是真人類帝國的異變——究竟,星海中央的修真者們,是怎么一步步墮落成修仙者的呢?”
周一夫不慌不忙地說,“眾所周知,一萬年前,人族剛剛度過了三萬年的大黑暗時代,再次崛起,建立了縱貫星河的‘星海帝國’!”
“雖然名為‘帝國’,采取的也是獨裁和封建結合的制度,但總體而言,星海帝國的社會風貌還是相當積極向上,比較光明和正義的。”
“星海帝國的修真者,包括統治者‘帝皇’在內,雖然還不免帶著舊時代殘留的諸多陋習,但基本已經樹立了‘修真者是人類文明的戰刀’,‘修真者源于普通人,又會生下普通人,只有和普通人結合在一起,才能發揮出最強大的力量’等等觀點。”
“任何帝國的初期,或許都是如此,從草根崛起的統治者,會比較重視勞苦大眾的感受,更注重運用來自社會中下層的力量。”
“而星海帝國又是打著‘推翻妖族殘暴統治,解放星辰大海中所有人族’的旗號,取得了政權合法性,這一點是星海帝國的立國之本,‘道心’所在,就更不會輕易改變了。”
“而這樣一個比較光明和正義的帝國,還來不及腐化墮落,就在‘末日變’中分崩離析,毀于一旦了!”
“星海帝國雖然旋起旋滅,但它那種比較純粹的精神,反而能夠不受半點玷污地長久保存,激勵著星海各方的所有人族。”
“直到今天,包括星耀聯邦在內的絕大部分人族文明,還是以‘星海帝國的傳承者’而驕傲,將星海帝國修真者那種‘甘愿成為人類文明戰刀’的精神發揚光大的!”
“問題來了,既然真人類帝國占據了昔日星海帝國的精華區域,而且以‘星海帝國正統繼承人’而自居,那或多或少也應該繼承星海帝國那種,修真者為普通人而戰的精神啊!”
“為什么,此帝國和彼帝國的行事風格截然相反,連修真者都變成了修仙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