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
厲建德既像是咳出了心肝脾肺腎，又像是笑到快要斷氣的烏鴉，從不斷聳動的皺紋中放出兩道小小的光芒，陰鷙無比地盯著厲靈海，“你先是背著家族在暗地里串聯帝國外圍諸多中小勢力，還自己發展出偌大一支秘密武裝，卷起腥風血雨，也把家族放在火爐上烤。
“等到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了，干脆狗急跳墻，殺回到家族來狠狠咬上一口，眼皮都不眨就殺戮萬千家族子弟，毀掉了家族大半支精銳艦隊。
“做出這等吃里扒外，大逆不道之事，你還敢大言不慚地告訴我，這是為了家族的未來，真以為…厲家沒有家法嗎！”
看似奄奄一息，連最微弱的冷風都禁受不住的老人，忽然瞪圓雙眼，枯瘦如柴的手掌狠狠一拍，連三位立體光幕都蕩漾出陣陣細碎的漣漪，幾乎要被他一掌拍碎。
“老祖宗稍安勿躁，聽孫兒慢慢解釋不遲。”
厲靈海卻絲毫不受厲家之主的恐嚇，連一根晶瑩剔透的眉毛都沒有顫動半下，依舊微微笑著，“孫兒也不想出此下策，實在是被逼無奈——現在厲家的大部分掌權者，都是有眼無珠，瞻前顧后，畏首畏尾，碌碌無為之輩，比方我父親這樣的豬玀，倘若孫兒直接說出自己的計劃，除了會嚇破他們的膽，讓他們加重除掉我的心思，不會有第二個結果。
“只有老祖宗，您才是雄才大略，高瞻遠矚，能看到數百年后形勢變化的超卓人物。
“但您終究年事已高，昔日為家族殫精竭慮，嘔心瀝血，消耗太多，現在絕大多數時候都要閉關修養，家族里千頭萬緒的諸多事務，不免要假他人之手，結果，就被這些豬一樣的隊友拖累。
“試問，如果不是用這種方式，即便我以堂堂帝國皇后的身份，有機會順利見到您，讓這些豬玀統統都閉嘴，讓家族相信這件事的可能性和嚴肅性，并讓您認真傾聽孫兒的話嗎？”
“如果我并不想聽呢？”
厲建德臉上每一道皺紋都散發著刀鋒般的冷光，往光幕前面湊了湊，一字一頓道，“好孫女，你聽清楚嘍，我現在還不知道你除了驚雷艦隊之外有多少實力，不過雨神星是家族辛苦經營數百年的戰略要地，包括我都親自設計和完善過雨神星的防御體系。
“整顆雨神星上都布滿了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戰斗堡壘，更有數以百萬計的戰斗傀儡和精銳鎧師嚴陣以待，地底的軍械和糧食足夠支撐數年的高強度抵抗，沒有三年五載和無數條血肉之軀填進去，你休想拿下雨神星！
“哼，別說三年五載，短短十天之內，四大選帝侯家族就能調動大批精銳，跳躍到谷雨界來。
“是，我們丟失了谷雨界的跳躍坐標信號，看來你占領和摧毀了三座星門，令我們的艦隊無法成建制大規模跳躍過來，是吧？
“那又如何，我們有的是裝載在星艦上的便攜式組裝星門構件，只要幾艘星艦跳躍到谷雨界邊緣，一兩天內就可以搭建起幾座小型星門，召喚大部隊降臨。
“你手里掌握著多少星艦，有可能監控到谷雨界整片廣袤無垠的外圍星域，將所有秘密搭建的小型星門都找出來并一一摧毀嗎？
“更何況，谷雨艦隊并沒那么容易被你徹底消滅吧，就算都是豬，也是被最先進星艦和晶鎧武裝起來的豬，我不相信你可以在一個月內，完全控制整個谷雨界！
“所以，我非常好奇，告訴我，我的乖孫女，你究竟憑什么認為，僅僅做到這一步，就能逼迫整個家族乖乖坐下來和你談判？”
厲建德重新坐了回去。
綠豆大小的烏黑小眼微微閉上，似乎對這場談話已經失去興趣，隨時都會切斷通訊。
“談判？”
厲靈海抿著嘴笑起來，玉蔥般的手指微微搖晃著，“老祖宗，您搞錯了，我并不是來和家族談判，只不過是來向家族下最后通牒的。”
厲建德剛剛閉上的眼睛再度睜開。
陰狠至極的目光，仿佛連重型晶鎧的胸甲都可以撬開。
“我從沒想過要占領雨神星或者家族的任何一顆可居住行星，所以根本不會派部隊突入到大氣層里去進行逐街逐巷的血腥登陸戰這么愚蠢。
“我僅僅想要得到存儲在近地軌道貨棧、倉庫和星空戰堡內的資源，主要是燃料和彈藥罷了。”
厲靈海揚起手腕，看了一下微型晶腦上的時間和工作進度，“十二個小時之內，我的艦隊就會將雨神星外圍軌道上的所有物資統統搬走，還有被我們俘獲的那些星艦，上面的晶石彈藥和靈能燃料也會被盡數轉移。
“之后，我會將這些俘虜星艦和同步軌道上的星港、船塢、星空戰堡等等設施都捆綁到一起，利用十幾二十艘星艦的強大動力，來推動同步軌道上的所有星空設施切入大氣層，筆直轟落到地上。
“至于目標嘛，我已經設定好了，就是雨神星人口最稠密的二十座大城市——我相信雨神星的防御一定十分嚴密，但幾十座重量達到千萬噸的星港和星空戰堡狠狠砸下來，又將速度飆至極限，會形成多么龐大的質量和沖擊力，縱然再先進的防空火炮，都不可能令這么大的質量都湮滅于無形吧？
“我估計，最終我能徹底毀掉雨神星二十座特大城市中的十座，運氣好點兒，或許是十五座？
“然后，整顆雨神星都將被恐怖的煙塵籠罩，濃烈的煙霧將遮蔽恒星的照耀，在長達十幾二十年時間內，雨神星都將變成零度以下的嚴寒地獄，或許要三五十年后，才能再一次欣賞到春暖花開的美景呢，幸存下來的人們，就耐心等待吧！”
厲靈海笑吟吟地看著厲建德。
對方的眼神越陰狠，她的笑容就越燦爛，完全將那眼神當成一種贊賞。
“這僅僅是第一步，孫兒還沒說完呢。”
厲靈海繼續道，“將近地軌道上的所有設施，以及俘虜的所有星艦都推向雨神星的各大城市之后，我們革新派的聯合艦隊就會離開谷雨界，跳躍到厲家別的大千世界去。
“自古以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即便家族再怎么嚴陣以待，也不可能將所有兵力平均分散到每一個大千世界吧？倘若真這么愚蠢，倒也好了。
“是，孫兒當然不可能掌控所有大千世界的星門，但老祖宗不是也說了么，世界上有一種法寶叫‘可拆卸式小型星門’，很不巧，孫兒的艦隊里正好也攜帶著幾座這樣的星門，足以讓孫兒在厲家內部展開一場曠日持久的騷擾和破壞呢！
“每跳躍倒一處新的大千世界，就擊潰那里的駐扎艦隊，吞噬所有物資，并盡最大可能，直接摧毀所有可居住行星以及資源星球，至少是破壞可居住行星的居住條件，讓這些星球的環境變得嚴酷無比。
“在家族主力尚未反應過來之前，我們就能完成破壞、摧毀和轉移，再尋找下一個目標，或者干脆在浩瀚星海間蟄伏一段時間，反正劫掠到的資源已經足夠消耗。
“等所有防御比較薄弱的世界統統被劫掠一空和摧毀殆盡，我們就會跳躍到家族的核心世界，老祖宗的面前，和家族最精銳的力量決一死戰！
“是，或許我們跳躍過來時的建制非常不完整，談不上半點陣型，所有星艦都零零散散分布在浩瀚無垠的星海中，肯定是必敗無疑的。
“但我相信，抱著必死的決心，以‘玉石俱焚、同歸于盡’為目標，我至少能在灰飛煙滅之前，將家族的三成精銳一起拖入九幽黃泉吧？
“這就是我的計劃，老祖宗，即便在實際操作中稍稍打點兒折扣都不打緊，只要有七八個星球外加三五支家族精銳艦隊的人給我陪葬，我就心滿意足了。”
一堵巨大的沉默，橫亙于厲靈海和厲建德之間。
“銀狐”厲建德，壯年時以心狠手辣，趕盡殺絕而著稱，眼皮都不眨就有千萬人頭落地的事情，也曾干過不少。
但不知是否人越老，很多器官都越軟，他臉上的冷酷無情，開始慢慢皸裂。
厲靈海一眼就洞穿了厲建德的動搖，透明雙眸中的笑意更加濃郁，柔軟的舌頭舔舐著鋒利的牙齒，道：“四大選帝侯家族就像是四頭饑腸轆轆又欲壑難填的猛虎，平時固然團結一致，共同對抗外圍的鬣狗、豺狼和豹子，但彼此又何嘗不是虎視眈眈？
“一山不容二虎，星海雖然浩瀚，但四頭老虎也未免太多了些，倘若其中一頭老虎身受重傷，皮開肉綻，散發出誘人的血腥和肉香，老祖宗，您猜，其余三頭餓虎是會給它療傷，幫它恢復氣力，還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將它徹底瓜分，拆吃入腹，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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