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李道友真正想問的是,在真人類帝國,真人和原人之間的關系,特別是那些有血緣關系的真人和原人之間,如何相處吧?”
蘇長發善解人意道。
李耀急忙點頭。
“沒錯,按照我們修仙者的理論,真人和原人的確是兩個不同的物種。”
蘇長發娓娓道來,“按照生物學的精確分類,嚴格來說,是動物界、脊椎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類人猿亞目、人科下面的兩個不同屬,一個是‘真人屬’,一個是‘原人屬’,這兩個屬之間,雖然沒有生殖隔離,甚至可以自由交流和轉化,但終究有所不同。”
“不過呢,雖然我們認為原人僅僅是一種十分特殊的高級動物,是我們的‘近親’,在帝國境內也保留了奴隸制度,但經過上千年的發展,這一制度早就十分完善,絕不是你想象中那么血腥殘暴,混亂無序了!”
“原人畢竟是我們的基因提供者和孵化池,又擁有各種靈械傀儡都比不上的靈活性、耐用性和自主性,性價比極高,是建設人類文明不可或缺的最佳工具,所以,原人在帝國也擁有比普通動物更高的地位,論法律地位,差不多相當于瀕臨滅絕的珍稀動物吧!”
“瀕臨滅絕的珍稀動物,有《珍稀動物保護法》,而原人呢,也有《原人保護法》來保障他們的基本權益。”
“看,我們也并非完全不保護動物嘛,只是反對那種走火入魔,特別極端的做法而已!保護動物就是保護我們自己,這樣簡單的道理,我們怎么會不懂?”
“總之,雖然原人不能成為帝國公民,但只要表現出某一方面的才能,展現出對帝國的價值,同樣可以過上比較舒服的日子,即便是奴隸,那也是主人的財物,會得到主人的保護,免于星海中各種異族和天災的侵襲!生存率和平均壽命,比帝國之外的混亂世界要高得多!”
“至于和修仙者有血緣關系的原人,諸如修仙者的原人父母和兒女,日子就更不會難過了!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雞犬都能沾光,更別說父母和兒女了!”
“這種事情,沒什么不光彩的,帝國雖然看重血脈,但更看重軍功,崇尚用自己的刀劍和拳頭,來證明自己基因的優秀!大部分修仙者都不會否認這種血緣關系,還會給自己的原人親屬安排一個比較好的職務,諸如管理奴隸之類。”
“別的修仙者,也不會太過為難這樣的原人。”
“畢竟,家族當中出過一個修仙者,就證明這一系的血脈中蘊含著比較高等基因,就算這輩子都是原人,生下的后代會出現修仙者的幾率也更高!從這一個角度來講,優待他們,對人類文明的未來,也是大有好處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實在頑劣不堪,一無是處的原人親屬,那就當個寵物一樣養著好了,好歹能滿足修仙者的情感需求,能消閑解悶嘛,我們可不是斷情絕欲的怪物!”
“把自己的原人親戚,當成…寵物?”
李耀實在難以認同。
“是不是覺得,完全顛覆了你的道德觀?”
蘇長發不以為意地問道。
李耀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即便以他偽造的身份,聽到如此顛覆性的理論,也不可能瞬間扭過這條筋來。
果然,蘇長發并沒有動怒,只是笑了笑,道:“所謂道德,是調節人和社會關系的,是人為制造出來的法則和規范,當社會關系發生巨變時,道德本身也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古至今,都沒有永恒不變的道德,人在進化,世界在進化,道德自然也在進化!”
“最簡單的例子,遙想數十萬年前,人類文明之火剛剛點燃不久,那時候是‘母系氏族社會’,所有人都只知其母,不知其父,那么,以母為尊就是最大的道德,而不知道更不贍養自己的父親,就算不上是‘不道德’了!”
“七八萬年前,人類進入奴隸社會,那時候實施奴隸制度,將奴隸當成殉葬品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圍繞著殉葬制度,還發展出了一整套規矩森嚴,包羅萬象的禮法,甚至有‘以禮治國’的說法,我們能指責那時候的古人不道德么?”
“古修時代,開化不久,往往十二三歲就可以結婚生子,這是當時人均壽命短,嬰兒死亡率高,必須盡快生育等等客觀因素決定,又有什么不道德呢?”
“這些在我們眼中絕不能接受的事情,都符合當時的社會形態,在當時來說,都是文明發展的必需。”
“反過來說,我們當然不能用今天的道德觀念去審判古人,難道古人就可以將他們的道德觀套到我們頭上么?”
“想想看,倘若現在有一扇時空之門,可以令人穿梭過去未來,有三名分別來自十幾萬年前母系氏族社會、八萬年前奴隸社會、五萬年前古修時代的古人,越空而至,來到我們的世界,見到了我們遵從父姓、未成年人不可交合、即便再位高權重者死后都不要求人殉…等等‘天經地義’的制度,卻指著我們的鼻子破口大罵,說我們毫無廉恥、道德淪喪,李道友,你作何感想?”
李耀無言以對。
蘇長發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道:“修真者最大的問題,就是人類明明已經進化到了全新的社會形態,開始在更加遼闊的星海世界中掙扎求生,他們卻視而不見,依舊死抱著舊日道德觀念中的糟粕不放!”
“老實說,我過去也遇到過一些‘正氣凜然’、‘寧死不屈’的修真者,他們都很有氣節啊,死到臨頭,還要破口大罵,將我們修仙者都罵成是道德淪喪,毫無人性,十惡不赦的魔頭!李道友,你知道我每次聽到這些話,心里是怎么想的嗎?”
李耀大搖其頭。
蘇長發笑道:“我就好像看著一個穿越到現代的母系氏族首領,痛斥我們為什么不尊崇老祖宗留下來的‘道德’,以母為尊,竟然敢冠以父姓這么‘邪惡’!”
“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明白。”
李耀的喉嚨無比干澀,聲音就像是壞掉的傳音符陣里發出來,“前輩的意思是,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道德觀,現在是大宇宙時代,修真者的那一套道德觀,就像是母系氏族社會的道德觀一樣,早就落伍了!”
“你真的很有悟性!”
蘇長發的笑容愈發燦爛,“雖然我們是在利用你,不過說真的,我也的確是越來越看好你,相信你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修仙者了!”
聽到這句“夸獎”,李耀就像是剛剛吞了一群蒼蠅,而這群蒼蠅又在腦子里“嗡嗡”亂響那么惡心。
真人類帝國,真不愧是發展了上千年的老牌強國,硬實力如何還不好說,至少,這份蠱惑人心的軟實力,真是危險至極!
怪不得,信奉這種畸形理念的修仙者,也可以擁有如此堅定的道心,乃至誕生大量的元嬰!
對于蘇長發和唐千鶴的理論,李耀還需要時間來消化吸收,想出應對之策。
接下來,他裝出一副最誠懇的模樣,像個小學生似的跟在唐千鶴屁股后面,聽她天花亂墜,大吹法螺,將真人類帝國這個“人類文明最后的守護者”吹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不一時,戰爭基地“青陽號”近在眼前。
李耀完全沉浸于修仙者的危險理論中,也顧不上仔細揣摩青陽號的外觀,跟隨著三名修仙者魚貫而入。
他們進入的地方,像是一處機庫,四周艙壁散發出乳白色的光芒,所有轉角都呈現出最完美的弧線,通體找不到半條縫隙,給人一種天衣無縫的未來感。
機庫有半個晶磁球場大小,空空蕩蕩,角落里卻是鑲嵌著一座散發出碧綠色光芒的“光池”,從里面不斷冒出一臺臺太虛戰兵,邁開機械地步伐,走到機庫一角站定,就此進入休眠狀態。
“好先進的隔音和隔熱符陣!”
李耀暗暗思量。
他知道三名修仙者在調整策略,準備去昆侖深處探索之后,一定也改變了戰爭基地的煉制模式,開始源源不斷煉制出新的太虛戰兵,深入危機四伏的地底。
然而,大規模煉制就在附近展開,他能感知到的噪音、震動、熱量和靈能波動,卻極其微弱。
這就說明,帝國在隔音隔熱和隔絕靈能領域,也擁有領先聯邦幾個時代的技術水平。
“李道友這邊請!”
三名修仙者交頭接耳一陣,唐千鶴和寇如火分別進入了一條被乳白色光芒籠罩的甬道,蘇長發卻是留在李耀身邊,笑吟吟地伸手。
“我這個人,其實并不喜歡夸夸其談太多理論,畢竟理論這種東西,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究竟誰對誰錯,到頭來還不是看誰拳頭大?”
“我喜歡探討一些,更加具體和實在的問題!”
“既然李道友的悟性這么高,對修仙大道并不排斥,大家可以溝通,那我就請李道友來看看,幾個以‘守護普通人’為原則的修真者世界,是如何自我毀滅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