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深吸一口氣,強忍心神搖曳之意道:“跳不出去,就鉆出去?的確是聞所未聞!”
“王喜時常會發一些諸如此類的奇談怪論。”
燕離人道,“比方說,他曾經問我有沒有想過,天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所謂仙界又是什么樣子,生活在仙界之中的仙人,和我們這些凡人,究竟有什么區別?”
“他還懷疑,破碎虛空、飛升仙界的說法,會不會是一種陰謀?那些‘得道成仙’的前輩們,真能在仙界永生不朽嗎?倘若確有其事的話,為什么整整十萬年來,這些‘仙人’們都沒有回到古圣界來看一看,來傳授我們飛升之法呢?”
“我記得,他問過最古怪的一個問題是這樣——所有人都知道,所謂‘古圣界’,乃是一顆巨大無比的球,懸浮在浩瀚無垠的星海中。”
“那么,這顆大球為什么不朝下方跌落,而‘下方’又在哪里呢?”
“還有,這顆球是在不停旋轉的,既然如此,大海中的海水,為什么就不傾瀉到天空中去,我們這些人,為什么就不會被這顆球甩出去呢?”
李耀心底越來越震撼,幾乎要從驚神峰上跌落下去,強忍驚愕之意,點頭道:“有點兒意思,這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我以前怎么就沒有想過呢,燕兄,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沒有回答。”
燕離人淡淡道,“我對這些東西,又不感興趣,即便真有仙人存在,我也只關心它殺起來是什么感受。”
李耀啞然失笑:“也是,和燕兄談論這些星海浩渺,玄之又玄的東西,簡直是對牛彈琴了!”
“對牛彈琴”四個字,并未讓燕離人動怒,他十分坦然地承認:“沒錯,我只關心劍道,和王喜每年一次的聚會,談論最多的便是劍,王喜在劍道上,的確有出類拔萃的天才,或者說,他只要認真起來,在任何領域,都可以成為超一流高手!”
“我還記得,將近十年前,第一次和王喜見面時,他已經是權焰滔天的大閹,卻專程來向我請教劍道的玄妙。”
“我一生醉心于劍,對趨炎附勢沒有半點興趣,原本并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不過是掌門師兄他們苦苦哀求,說此事關系到紫極劍宗未來的發展,不得不浪費幾天時間,隨便應付一下!”
“豈料,一試之下才知道,王喜的修為深不可測,對劍道的癡迷也是發自內心,是個值得一戰的好對手!”
“那時候,只論劍道的話,他和我還相去甚遠。”
“不過每年一次的切磋,我都能感覺到他飛速成長,不出三五年,已經值得我激發出全部劍意來應付了!”
“到了最后一年,他甚至可以出言點撥我,讓我不要太過沉溺于三把洪荒秘劍的絕強威能之中!”
“是人御劍,不是劍御人!”
“我記得,王喜當時就是這么說的!”
“這句話好似當頭棒喝,令我如夢初醒,回過頭來審視自己過去幾十年祭煉三把洪荒秘劍的過程,才發現自己的荒唐可笑,差點就永遠迷失了!”
“至此,我才完成了對‘第四把劍’的祭煉,真正達到了人劍合一的完美境界!”
李耀心中暗暗感嘆,聽燕離人的解說,這位名列“四兇”之一的大太監王喜,真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來自現代修真文明,李耀當然知道,洪荒時代,盤古文明的遺跡秘寶,雖然威力強大,但也未必就天下無敵!
有兩個致命缺陷,是上古秘寶無法改變的。
第一,絕大部分上古秘寶,最初并不是為人類而煉制,他們原本的主人可能長得奇形怪狀,比如人身蛇尾、三頭六臂、壯碩無比等等。
那么,這些秘寶的操作方式,就極有可能和人類的生理特征沖突。
就好像燕離人駕馭的那把三五十米長的黑色巨劍,別說他是個侏儒,就算是身高十丈、虎背熊腰的壯漢,亦不可能握在手里揮舞。
用神念驅動的話,就存在神念干擾、命令延遲等等問題,終究不如隨手揮舞那么自如了。
第二,歷經幾十萬年的時間侵蝕,絕大部分上古秘寶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腐蝕和破損,就算外表看上去光亮如新,內部都免不了出現各種暗傷和金屬疲勞的癥狀。
這是星耀聯邦對昆侖遺跡進行了長達五年大開發之后,得出的結論。
他們在昆侖上找了整整五年,才勉強找到了可以拼湊五臺巨神兵的法寶構件!
所以,法寶并不是越古老越好,洪荒時代既有神器,也有垃圾。
李耀來自現代修真文明,也花了很長時間才能克服對盤古文明傳承的盲目崇拜,認識到并非越古老越好的道理。
王喜在古圣界這樣封閉的環境中,竟然能發出這么多的奇思妙想,甚至清醒認識到了上古秘寶的優缺點。
這個曾經以一己之力,攪亂整個大乾修真界的大太監,實在太可怕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會不會是——
李耀定了定神,干脆顯露出很感興趣的樣子,直接問道:“踏足大乾修真界小半年時間,‘王喜’這個名字已經在耳邊回蕩了幾百次,據說他現在都是‘四兇’之一,和韓拔陵、萬明珠和戚長勝齊名!燕兄,你曾經和他七次斗劍,對他應該有一番了解,在你看來,他究竟算是怎么樣的人呢?真是外界傳言,大奸大惡之輩么?”
“是否大奸大惡,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燕離人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流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道,“反正,我要說的話,他是一個‘心不在焉’的人。”
“心不在焉的人?”
李耀微微一怔,“怎么說?”
“他好像對所有事情都心不在焉,甚至和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燕離人的眼角微微有些抽搐,咬牙道,“即便在和我殺意交擊、刀光劍影的剎那,我都能從他的眼珠深處看到幾縷說不清楚的東西,知道他并沒有將全部心神,都放在和我的比斗上!”
“我總有一種感覺,王喜此人,不屬于古圣界,至少不應該僅僅屬于古圣界,他屬于另一個更大、更加遼闊的世界,或許就是所謂的‘仙界’吧!”
最后這句話,令李耀臉色大變,倒吸一口冷氣,咽喉之中發出嘶鳴。
為了掩飾,他急忙道:“什么,燕兄的意思是,王喜在‘心不在焉’的情況下,都能和燕兄斗得旗鼓相當,僅僅屈居下風?”
“那王喜若是能全神貫注,將全部神魂、靈能和念頭都凝聚到三尺青鋒之上,豈不是能超越燕兄,成為天下第一的劍仙?”
“大概吧。”
燕離人笑著搖了搖頭,“只可惜,他永遠都不可能將全部精氣神都凝聚到小小的一把劍上,正如靈鷲道友也辦不到一樣。”
“他有他的道,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我們每個人都選擇了自己的道,縱然殊途同歸,但路上能看到的東西卻不一樣!”
李耀沉默片刻,感嘆道:“聽上去,燕兄對王喜的評價很高啊!”
“的確很高。”
燕離人沉吟片刻道,“這么說吧,倘若現在給我一個選擇,靈鷲道友、齊中道和王喜,你們三位當中,我此生只能選擇一個來殺,那我毫不猶豫,一定會選擇殺王喜!”
“我對王喜的評價,就是這么高,靈鷲道友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一丁點兒都不介意,燕兄盡管先去找王喜、齊中道還有戚長勝萬明珠韓拔陵什么的試劍好了,我不急,慢慢來,把我排在兩名化神老怪后面都可以!”
李耀喘了口氣,眼珠一轉道,“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我實在很難想象,王喜這樣的梟雄人物,為什么偏偏要自殘身體,進宮去當什么太監?以他的超卓才智和天賦異稟,換另一個身份,難道就不能出類拔萃么?”
燕離人笑了笑,道:“很多事,一開始沒得選,只能郁結于心,耿耿于懷幾十年,等到可以選了,再回過頭去看,又覺得風輕云淡、海闊天空,選不選都沒那么重要了,就好像我選擇當一個…侏儒一樣。”
“那怎么一樣?”
李耀皺眉道,“燕兄的身形是天生的,這進宮去當太監嘛,卻是,卻是——”
“那你就錯了。”
燕離人眼底閃爍著奇異的光輝,道,“不知道靈鷲道友有沒有聽過,世上有一種‘天閹之人’?”
李耀大吃一驚:“燕兄想說,這王喜便是一個‘天閹之人’么?”
“只是虛無縹緲的傳言罷了,誰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燕離人道,“這種事,除了自己之外,旁人很難徹底弄清楚的。”
“也是。”
李耀苦笑道,“除了不要命的瘋子,恐怕沒人敢當著王喜的面問他,喂,聽說你是個天閹,究竟真的假的?”
“那倒不是。”
燕離人摸了摸鼻子,若無其事道,“我就曾經當面這么問過他的,還曾想一劍斬裂他的褲子來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