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陷入深深的思索 淡金色的神魂和赤紅色的神魂如鏈條般螺旋纏繞在一起,就像是數字交錯而成的脫氧核糖核酸。
“信息,關鍵是信息。”
血色心魔的聲音繼續傳來,“無數宇宙信息的漣漪,共同組成了我們過往的經歷和記憶,而這些才是身為‘禿鷲李耀’的本質,至于這些信息究竟是存儲在脫氧核糖核酸里,還是鐫刻在納米級數的超微晶片里,亦或者單純以能量波動的形態,如琴弦和漣漪般在靈網中不斷擴散,那都不重要。
“李耀也好,血色心魔也罷,盤古宇宙人也好,地球人也罷,我就是我,我們就是我們,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李耀長舒一口氣,神魂蕩漾出了平和舒緩的漣漪,就像是豁然開朗之后流露出的動人微笑,“徹底明白了!”
“是嗎,既然你明白了——”
血色心魔道,“那就用中學生都可以理解的大白話,把我剛才所說的核心思想再復述一遍。”
“你!”
李耀的神魂漣漪再次凝固,“我看,你這是故意在刁難我主人格!”
血色心魔笑了笑:“現在,對于自己極有可能是高維宇宙病毒這一事實,沒有那么介意了吧?”
“我本來也不怎么介意。”
李耀嘟噥著,很想用數據幻化出來的手臂,去撓撓紛紛揚揚的信息流凝聚而成的頭發,“正如你所說,從我知道‘小明’和‘文文’的存在之后,對自己的生命形態就隱隱有所預感,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我在意的并非自己是宇宙病毒或者,呃,某種意義上的人工智能這件事,而是,假設我們真是高維宇宙病毒或者人工智能之類的存在,豈不是說,我們是被人——被某種東西制造出來的?”
“所有生命都是被制造出來的啊。”
血色心魔道,“懷胎十月,一朝分娩,這豈非也是人類制造后代的過程,這又有什么問題?”
“不不不,我還是覺得不一樣。”
李耀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么精確描繪自己糾結的心態,“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或者說血肉生命和人工智能的‘制造’,感覺上還是不一樣,前者似乎更自由,更不可控,而后者的制造過程,始終被制造者牢牢掌控。
“或許,相對于高維宇宙的制造者而言,我們這些地球人——低維病毒之類的東西,僅僅是晶腦游戲中的一串虛擬數字,可以被他們隨心所欲修改甚至抹除,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嗎?在我們的‘造物主’眼中,我們并不是真實存在的,我們只是假的,是虛擬的,是完全受到他們控制的!”
“不,生命無所謂真假,更不可能受到任何東西的控制,無論造物主制造的軌跡和囚籠——那些名為‘天道’的東西究竟有多么堅固,生命都會自己找到出路!”
血色心魔的聲音,既深沉又堅定,“即便法寶工廠的先進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看似一模一樣的靈能傀儡,在最細微的層面上也有各種各樣的差別,即便最簡單的晶腦運算邏輯,在積累了足夠多的數據之后,都有可能在溢出、崩潰和重啟中,發生微妙的變化,關鍵是時間,時間是變異和進化的催化劑,量變必然引發質變,只要時間足夠長,看似最簡單,最笨拙,最可控的原始生命都會進化成為它自己的神魔,而曾經束縛它的‘天道’都將腐朽,甚至連至高無上的造物主都會隕落,而它必將在‘天道’的廢墟和造物主的尸骸上再度進化,去尋找生命最精彩的可能!”
“你是說——”
李耀喃喃道,“即便我們真是被制造出來的高維宇宙病毒,但我們的造物主已經漸漸衰落甚至腐朽,再也無法有效控制我們?”
“當然,事實擺在眼前,如果我們的創造者仍舊可以‘絕對掌控’的話,就不會有‘禿鷲計劃’,不會有毀滅地球的誓言,不會有我們逃離地球,逃逸到多元宇宙邊緣的黑域里面的事情發生。”
血色心魔道,“既然‘禿鷲計劃’并未完全失敗,那它就總有實現的可能,沒有人能代替我們去制訂什么‘天道’,即便是所謂的‘造物主’亦不可能!”
李耀笑了:“沒想到,你和我一樣深深厭惡被人控制的感覺,厭惡所謂的‘天道’存在,厭惡那些自詡為神魔的造物主。”
“當然,任何一個智慧生命在醒悟到他的身后存在著一個高高在上、無所不能、掌控一切的造物主這一事實之后,他的第一也是唯一反應,就是鼓起全部智慧和勇氣,去消滅造物主,獲取絕對的自由,若是缺乏這樣的勇氣,根本配不上‘智慧生命’這個驕傲的名字!”
血色心魔冷冷道,“無論我們誰主誰次,誰善誰惡,但我們都是無比驕傲,絕對自由的智慧生命,還有問題嗎?”
“呃,還有一個小問題。”
李耀撓著神魂上面不斷涌出,亂糟糟的信息流,道,“是我的錯覺嗎,為什么感覺你最近越來越深沉,越來越睿智,計算力越來越強了?我記得你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啊,一開始你就是一個跳梁小丑,除了插科打諢和煽風點火之外,好像沒什么特別,還經常被我狠狠鎮壓呢!
“怎么感覺我們兩個的角色不知不覺調轉了,我有種智慧和計算力都被你吸走的錯覺,我變得越來越,呃,返璞歸真,天真爛漫了!
“喂,該不會是你在暗地里,動了什么手腳吧?”
“我并沒有動什么手腳,但你的感覺也并不是錯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血色心魔解釋道,“這件事,你要這么理解——對于一百多年前剛剛融合了血紋族,產生第二人格的李耀而言,當時我們面臨最大的問題,依舊來自外部,是如何在危機四伏的血妖界和詭譎叵測的新聯邦生存下去,在生死一線的掙扎中不斷強大的問題。
“為了生存和強大,那時候我們將絕大部分計算力和神魂力量,都投入到了‘本我’和‘自我’,也就是你這個人格上,當然就顯得你比較英明神武,沉著冷靜,算無遺策了。
“但隨著我們自身不斷強大,境界越來越高,盟友也越來越強橫,還解鎖了越來越多的秘密,漸漸的,盤古宇宙之內諸多敵人的威脅,已經不再是我們面臨的第一問題,而‘地球’、‘天道’以及‘禿鷲計劃’的緊迫性,一天比一天強烈,成為我們的首要任務。
“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們在潛意識里就調動了絕大部分計算力和神魂力量,投入到了‘超我’之上,去思考這些形而上的問題,并不斷探索自己全新的生命形態。
“投入到‘超我’之上的計算力和神魂力量變多了,投入到‘本我’和‘自我’之上的份額自然就變少了,以至于你呈現在世人面前的形象就越來越猥瑣,越來越不堪,其實這都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大智若愚,就好像那些偉大的數學家總是不修邊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個道理。”
“被你這么一解釋,整件事就合理多了。”
李耀的神魂蕩漾出幾道沒心沒肺的笑紋,“算了,反正咱們現在也沒有頭,就不要過于糾結這些叫人頭痛欲裂的問題了,無論如何,我們仍舊頑強地活著,仍舊保持著自己的記憶,情感和意志,仍舊沒有忘記肩負的任務——無論是捍衛盤古宇宙的任務還是毀滅地球的任務,統統都沒有忘,這就夠了!
“虛無縹緲的探討到此為止,接下來,還是重點討論更具體的眼前問題吧,對了,你知不知道楚之云和唐卡那些‘異端之子’怎么樣了,他們順利逃進避難所了嗎,沒有被圣盟人抓住吧?”
“應該沒有。”
血色心魔道,“至少這幾天我搜集到了一些流竄于靈網上的數據,沒找到他們被抓住的消息——倘若他們真的被抓,應該是和這堆主控晶腦殘骸一起,送到星空戰堡內的。”
“那就好。”
李耀心頭一塊巨石落地,聽到唐卡和楚之云他們極有可能沒事的消息,簡直比聽到自己安然無恙的消息更開心,“那接下來,只要專注于我們自己的滲透,破壞和逃跑就行了,嘿嘿,話說沒有了血肉之軀的束縛,以這樣…星靈的形態在靈網中到處流竄,似乎也沒什么不好,反而更方便我們鬼鬼祟祟展開行動啊!”
“不要掉以輕心,我們現在的形態,就像是某種特殊的病毒。”
血色心魔冷靜道,“低級病毒可以瞬間瓦解一頭比它更龐大億萬倍的高級生命,即便那些自詡為神魔的存在,也無法逃脫病毒的侵襲;但另一方面,病毒本身又極其脆弱,缺乏保護,對生存環境的要求非常苛刻,很容易被徹底消滅——強大和脆弱并存,毀滅和被毀滅的可能性糾纏在一起,這就是我們當下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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