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張起航沉吟了片刻，拿起電話問道：“我準備下去做一個為期一周的調研，越快越好，你們秘書班子看看我的日程安排，看看什么時候能騰出時間。”
隨著華騰集團的事務日漸繁忙，張起航每天的日程都被安排的滿滿的，哪怕他想要下去調研，也需要先協調好。
電話那頭的值班秘書連忙問道：“好的張總，我們馬上協調和對接，請問您此次調研打算去哪里做調研？”
“一線，”張起航說道：“包括生產一線和銷售一線。”
“好的，我們這邊匯總好您的日程安排之后，會以最快地速度將您的行程安排好。”
“嗯，盡量快一點。”
張起航應了一聲，這才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張起航心里越發不安，想了想，他又打開電腦，看起了公司旗下各款產品的銷售以及市場占比情況，看完這些資料，張起航松了一口氣：集團旗下各個品牌、各款產品的銷量的同比、環比情況都不錯，說明集團現在的情況還比較穩定。
只是隨即，他又搖頭苦笑：自己之前的錯誤終究還是影響到了公司啊。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張啟航發現最顯著的特征就是這一年多來，華騰集團旗下各款產品的銷量雖然增加了，但市場占有率卻有所降低，這說明在當前高速增長的經濟趨勢下，華騰集團自身的增長速度沒趕上市場的增長速度，站在這個角度，說華騰工業集團“開倒車”了也不是不行。
如果說這個問題還可以以“疏忽”為借口搪塞過去的話，那么這么嚴重的問題，這么長時間來，集團的每一位分管領導卻沒有一個人主動向自己回報過，這已經足以說明華騰集團的整個管理團隊成了什么樣子！
想到這，張起航就徹底坐不住了…
“啪！”
馮國慶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張臉上又是憤怒又是慚愧：“起航，組織的建設工作是我負責的，我…我…”
“老書記您千萬別這么說，”張起航嘆了口氣：“要說責任，那也是我的責任，這幾年來您一直是辦退休的狀態，把大部分的工作都交給了我，要說失職，那也該是我失職才對，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好在還沒有釀成什么太嚴重的后果，我們還有時間來糾正和彌補自己的錯誤。”
馮老爺子再次嘆了口氣，隨即目光堅定下來：“起航，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我都堅定不移的支持你！”
張起航緩緩地點頭：“老爺子，之前我一直覺得，大家都是從最艱苦的時代走過來的，公司成功了、發展壯大了，是大家所有人的功勞，個別同志想要放松一下、享受一下，在不違反規定的情況下，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
想要讓公司保持足夠的競爭力，就是要有足夠的競爭意識和危機意識，也不能讓一些同志長期呆在某個位置上——現在來看，我之前過于想當然了，國家制定的干部流轉的規定才是高瞻遠矚。”
這番話是張起航發自內心的感慨，在這之前，他其實能明白“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的道理，但到了華騰工業集團這兒，他又心軟了，總覺得都是一幫跟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兄弟，現在公司發展到一定規模、一定程度了，讓大家稍微享受一下也沒什么，卻忘記了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一家企業想要在市場上保持足夠旺盛的競爭力和生命力，沒有在內部形成充分的競爭力和高管團隊新舊更替，那怎么能行？
終究還是以前的自己太天真！
馮老爺子瞬間明白了張起航的意思：“你要對現有的管理團隊進行大規模的替換？”
張起航微微搖頭：“不能說是替換，應該說是執行正常的干部流轉制度——我仔細想了想，咱們集團在生產、銷售、原材料采購等各個環節都建立了所謂科學合理的制度，可最關鍵的人事制度卻還腐朽保守的厲害。
人事制度不與時俱進，其他制度再先進又有什么用？做事情的，終究還是人。”
馮老爺子依舊是毫不猶豫：“你想怎么做，那就去做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硬骨頭，你盡管開口，我老頭子能在臨退休之前干成這件事，也心滿意足了。”
張起航反而是笑了：“這個先不急，這么大的事，得跟國資辦那邊以及領導們打個招呼才行，我可是知道，國資辦不少人都在背地里罵我呢。”
馮老爺子聞言，也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他自然知道張起航說的是什么，自打華騰工業集團從市屬企業升級為現在的行政隸屬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能夠進入華騰集團任職。
那個時候的張起航比較偏執，對外人不夠信任，總覺得國資辦推薦過來的這些家伙可能私心會更重一些，不如自己的這些老兄弟，所以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崗位之外，幾乎所有的核心崗位都被一幫子“老兄弟們”牢牢把持著，以至于先后兩任國資辦的主要領導都不止一次被張起航給氣的罵人。
有人好奇了，難道國資辦就不能強行推動么？
理論上當然是可以，但張起航一句“人來可以，大伯如果業績出現大幅度下滑，你們承擔責任嗎？”就給撅了回去——華騰工業集團打個噴嚏，全省的經濟都要得一場大感冒，在張起航已經明確表示不支持的情況下，誰肯去冒那個險？何必呢。
現在，張起航也算是被自己當初扔出去的回旋鏢給砸中了。
虛點了張起航兩下，馮老爺子說道：“既然這部分工作是我的分工，那與領導們以及國資辦的溝通工作就交給我來吧，不過大家畢竟是辛辛苦苦工作了這么些年，是不是給大家一個選擇的機會？”
“您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馮老爺子點頭道：“回頭開個內部高層會議，把這個意思向大家傳達一下。
你把大家看成了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這些年來你也確確實實的沒有虧待大家，按照你的說法，一個個的都算是財富自由了，現在為了公司能夠發展的更好，需要這些老兄弟們支持一下你的工作。”
說到這，馮老爺子眼睛微瞇：“這些年來，你對大家那是情至意盡了，在任何一個方面都沒有虧待了大家，哪怕這次調整，我相信組織也不會虧待了他們，現在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他們接下來會不會支持你的工作。”
張起航想了想，緩緩的點頭。
說實話，他也很好奇這一點，這些年來自己通過各種投資手段，沒少帶著大家賺錢，現在自己需要對華騰集團的人事制度做大手術了，大家會如同之前那樣支持自己呢，還是利字當頭？不過在這之前，還是要將這件事向領導匯報一下。
“什么？你準備在未來的兩年時間里對華騰集團的管理層進行大換血？”
電話里，唐長浩的聲音里充滿了驚奇：“你小子，以前把公司看的這么緊，這會兒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張起航干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不是忽然意識到流水不腐的道理了么，我也快離開公司了，我希望在我離開之后，在我離開10年、20年乃至50年之后，華騰工業集團依舊是咱們省經濟領域和工業領域的一面旗幟。
想要達到這個效果，管理層的合理更新換代就是必須考慮的事情，我也不想在我走了之后，新來的領導面對的是一個無從下手的刺猬。”
電話那頭的唐長浩沉默了足足十多秒鐘，這才感慨的開口道：“你小子啊，直到這一會兒，我才認為你在政Z上成熟了。”
張啟航這下子尷尬了，他沒想到這么長時間來，老唐同志竟然一直認為自己不夠成熟。
不過也是，仔細想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好像還真是不夠成熟。
吸了一口氣，張起航尷尬的道：“謝謝這些年來領導們和組織對我任性的寬容和包容…”
“你能明白這一點就好，”電話那頭的唐長浩緩緩的點頭，換了副溫和的語氣對張起航說道：“起航，你應該知道組織對你有多么看重，一直在培養你，只是你的一些做法確實是不夠成熟。
不過還好，你能及時的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并且能夠及時的改正，這就很好，是個好同志，沒有辜負組織的期望和信任。”
電話這頭的張起航聽的大為慚愧：感情自己的那點兒小心思從來就沒有瞞得過領導們啊。
再聯想到這些年來自己身上那些似有若無的阻力，張起航心中忽然明悟：領導們早就發現了自己身上的問題，希望自己能夠改正，也一直給了自己機會，反倒是自己，這些年來有些恃才傲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