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為時一個多月、多部門多單位的聯合、反復討論，省里最終決定，為了促進經濟發展和汽車消費，將在全省政府機關、國有企事業單位當中進行汽車消費貸款試點。
在當前的情況下，這個“試點”用的很靈性：高層不是沒有批準成立專業的汽車金融服務機構么，那我們現在先搞個試點摸索一下、看看情況，這個沒問題吧？就算有問題，我們也可以及時的糾正和叫停不是？
只是經過一個月的“試點”，華騰工業集團這邊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張總，這是上個月各個車型的銷售情況，”帶著上個月的銷售資料來向張起航匯報的宋平順，皺著眉頭道：“總的來說銷售情況一片向好，甚至可以說是大好，但我總覺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哦？”
聽宋平順真說，張起航的性質來了，他好奇的問道：“什么地方不對勁？我看這銷售情況都挺好的啊。”
確實是挺好的，大概是快到年底的緣故，面對還剩下的位數不少的財政撥款，很多單位都開始加大了采購的力度，直接的結果就是這個月，華騰工業集團旗下的各款車型的銷售數據再創新高！
旗下的首款中級車華騰軒逸的銷量達到了13041輛，華騰三菱“陸上公務艙”商務車的銷量達到了4211輛，至于被整個集團寄予了厚望的華騰凱越和華騰M6這兩款車的銷量，則分別來到了30375輛和4542輛。
除了華騰品牌之外，高端品牌風雅·天籟的市場表現也非常好，銷量首次突破4000輛大關，來到了4206輛，做為一款售價超過30萬的中大型轎車，這個銷量可謂驚人…
最終匯總的結果是，集團各款車型的總銷量達到了56375輛，成為本年度各自然月銷量最多的一個月。
如此一來，整個華騰工業集團各款車型的總銷量也正式邁過了40萬輛的門檻！
再考慮到華騰凱越和M6這兩款車的上市時間，整個集團能夠取得這樣的銷售成績，已經足以傲視國內各大汽車制造廠了，在這種情況下，宋平順竟然說有些地方不對勁，張起航當然要重視——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啊。
“其他的車型倒是沒什么問題，主要是秦川QQ和凱越這兩款車，”宋平順指著資料上秦川QQ和華騰凱越這兩款車的銷售數據以及最近幾個月的增長曲線，對張起航說道：“您看秦川QQ上個月的銷售數據和訂單情況，攀升的太快了，反倒是咱們的華騰凱越，增長的曲線很平滑，平滑的都有些過分了。”
因為秦川汽車是托管在華騰集團旗下的企業，張起航也就沒怎么在乎秦川QQ的銷量，可聽宋平順這么一說，張起航再次將仔細看向秦川QQ的銷量以及他們增長曲線的時候，立刻就發現情況不對勁了：短短的兩個月時間，秦川QQ的銷量竟然從之前的4000輛上下來到了6121輛，呈現在曲線圖上，是一個非常陡峭的上揚。
這車的銷量增長的未免也太勐了！
再看看華騰·秦川QQ的持有訂單數量，竟然達到了8945輛，只差一點點就要達到9000輛了！
現在再反觀華騰凱越的銷量，三個月多之前，華騰凱越的銷量就是27000多輛，雖說上汽GM嚷嚷著要大幅提高別克賽歐的產能，但那至少是一年以后的事了，這會兒，上汽GM也就只能嚷嚷兩句，所以三個多月的時間，凱越的月銷量從27000多輛達到和超過30000輛，這個似乎沒什么問題…
問題大了！
張起航心中一凜，勐然間意識到問題的所在：6121輛的銷量，幾乎已經是秦川汽車現有生產線的產能極限了！
而按照此前的分析和判斷，大家都認為至少要到明年上半年，此前賣出去的華騰·秦川QQ在市場上積累了一定的口碑之后，才能達到這樣的銷量，但問題是這個銷量現在就達到了…
那么問題出在了哪里？
張起航沉吟了片刻，皺著眉頭，不是很確定的道：“也就是說，咱們的汽車抵押貸款項目，對凱越起到的推動作用不是很大，反倒是對秦川QQ的銷量起到了不小的幫助？”
宋平順苦笑著點頭：“我的分析也是這樣的。”
張起航不說話了，他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么會這樣呢？明明我們這么做的目的是想要推動凱越、軒逸的銷售情況的啊。
這個問題其實也沒有那么難，只是思考了片刻，張起航就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老百姓的收入問題。
雖說這次的個人汽車消費抵押貸款“試點”項目的目標人群是政府機關的公務員以及國有企事業單位的工作人員，比如教師、醫生這些群體，但別忘了，現在在2000年，一個政府公務員的月工資也就800元到1000元上下，算上各種工齡工資、補助、補貼、津貼、獎金以及年終獎，折合下來，一個政府部門的普通科員的月工資也就2000到2500左右，也就是年收入30000塊的水平。
假設這對夫妻是雙職工，兩人的收入水平差不多，也就意味著這個小家庭的年收入在60000元左右，60000的家庭年收入，在保證家庭的各種開支以及生活水平不怎么下降的前提下，真正能夠允許貸款買車、同時在買車之后有能夠養得起的開支，每個月也就1500塊上下——如果一個家庭每個月只能花1500左右的資金用于歸還車貸和養車，那么他們也就只能買秦川QQ了…
就這么簡單的一個問題，可在這之前，自己卻有意無意的給忽略了…
當然，在宋平順提交的這份資料當中，也有各款車型當中選擇貸款購車的比例，其中在華騰凱越這款車當中，選擇貸款的也為數不少，有1200多位車主，但如果這個數據放在全省范圍之內，那就未免有些不夠看了。
一想到這，張起航頗有些哭笑不得：這都叫什么事啊。
“好吧，雖說汽車抵押貸款對凱越的刺激效應不是很明顯，但正所謂東方不亮西方亮嘛，不管怎么說，秦川QQ的銷量被刺激起來了，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說到這，張起航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這個消息告訴陜省和兵總的同志們了沒有？”
“沒有，不過他們手里應該有銷售數據啊…”
“還是給他們發一份吧，”張起航說道：“他們知不知道是一回事，但既然咱們接受了陜省和兵總的托管，并且將秦川汽車經營的有聲有色，那肯定要向委托方說一聲、訴訴功不是？”
“是這個道理，”宋平順頓時就覺得張總這話說的太有道理了，我怎么就沒想到呢？他急忙點頭道：“回頭我就將這個數據發給陜省國資辦和兵總，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嗯，”張起航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道：“我記得之前曾經有陜省那邊的同志對秦川QQ上有‘華騰’倆字表示不滿？這樣吧，在給陜省國資辦和兵總發函的時候順便告訴他們一聲，就說從明年開始，華騰·秦川QQ正式更名為秦川QQ，前面的‘華騰’倆字就不再繼續掛了。”
有人表示不滿是假，這只是一個順手一推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張起航敏銳的意識到，如果任由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可能會對“華騰”這個品牌造成一定的傷害：Volkswagen旗下最小的車型就是POLO了，是他們的技術水平達不到制造A00級微型車的程度么？當然不是，是因為之前我們說過，有些錢不能賺，否則就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啊？”
宋平順愣了一下，隨即點頭：“也是，咱們‘華騰’的名號白白給他們用了這么久，也夠意思了。”
之前算是華騰工業集團將自家的名頭借給秦川汽車，幫秦川QQ打開局面，既然現在秦川QQ的局面已經打開了，那自然沒有必要再將自家的名頭免費無償的借給別人用。
陜省和兵總那邊其實并不是不知道秦川QQ的銷售情況，雖說陜省和兵總這倆秦川汽車的大股東將秦川汽車托管給了華騰工業集團，但到底是自己的娃，陜省方面和兵總方面怎么可能一點都不上心？
事實正好相反，陜省國資辦和兵總嚴格按照當初簽訂的合同，在秦川汽車的采購系統、財務系統和銷售系統安排了監督人員，這些監督人員不能干涉本系統內正常的運營活動，但卻對往來的所有資料有監督權，如果他們認為某項資料有問題，雖然不能凍結該項資料，但卻可以對該項資料做額外的標注乃至進行備份，同時提請陜省國資辦或者兵總對資料進行審核、查驗，以確定這份資料是否有問題。
所以對于秦川QQ的銷售情況甚至是每一批車的出廠情況，他們都十分清楚、明白，自然也就清楚的明白每個月的銷售情況，所以此刻，面對這個月剛剛出來的秦川QQ的銷量，兩個單位的領導都樂的合不攏嘴。
譬如陜省國資辦的馬曉軍馬主任，他看看資料上的銷售數據，忍不住樂了起來：“上個月賣了6121輛？哈哈…這就已經6121輛了？”
倒也沒有驚訝的到難以置信的程度，實在是從第二個月開始，華騰工業集團就屢屢帶給大家驚喜，從最初的震驚到現在，大家已經有點習慣了。
“是，剛剛看到這個數據的時候，我也不太敢相信，讓同志們再次確定一下，千萬別弄錯了，”單位辦公室主任宋映紅笑他說道：“結果咱們派駐秦川汽車的工作人員信誓旦旦的跟我說，他們已經這個數據再三核實過了，絕對沒問題，我還是覺得不放心，讓他們將每天的車輛出庫情況給我發了過來、親自統計了一下，最終才確定這個數據沒問題。”
馬曉軍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沒問題就好，沒問題就好啊…”
說到這，他忍不住感慨的道：“老宋你說啊，怎么秦川汽車在咱們手里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可到了華騰集團的手里就立刻支棱起來了？”
“這個…”
宋映紅聞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事實上這個問題也是他心中所疑惑的：對啊，工人還是那個工人，工廠還是那個工廠，怎么原來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還需要省里給予財政支持才能夠維持，可到了華騰工業集團的手里立刻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的支棱起來了？
真的是讓人無法理解啊！
難道人跟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就這么大？
不管是宋映紅還是馬曉軍，倒是沒有找個機會或者借口將秦川汽車收回來的意思，兩人的目光沒有那么短淺，有之前的教訓，他們很清楚別看秦川汽車現在發展的很好，但如果陜省和兵總真的將秦川汽車收回來，說不定用不了兩年，秦川汽車就會重蹈之前的覆轍，這樣損人不利己的蠢事，兩人自然不會去做。
兩人正聊著呢，辦公桌上的通話器響了。
接通通話器，馬曉軍的秘書岳福明的聲音傳了出來：“領導，辦公室那邊發來一份華騰工業集團的傳真，辦公室的同志知道宋主任到您這兒來了，就把傳真送我這兒來了，您看…”
“唔…拿過來吧，”說完，趁著小岳還沒過來的空擋，馬曉軍對宋映紅笑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咱們正聊著華騰集團呢，人家的文件就過來了…老宋你猜猜華騰集團的這份文件里面會說些什么？”
“這個…”宋映紅老老實實的道：“我想不出來。”
馬曉軍不甘心：“大膽的猜猜嘛。”
說實話，對于華騰工業集團這份傳真的內容，他心里還真的挺好奇的。
領導都這么說了，不猜肯定不合適，宋映紅點點頭，說道：“那我就大著膽子猜猜…會不會也和咱們秦川QQ的熱銷有關？”
馬曉軍想了想，同樣贊同的點頭：“應該差不多就是這么回事了。”
正說著呢，岳福明拿著一份傳真進來了。
看完傳真，馬曉軍抿了抿嘴，沒有說什么，而是將傳真遞給了宋映紅。
看完傳真的內容，宋映紅有些驚訝：“從明年開始，秦川QQ就不掛‘華騰’倆字了？”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幾個月來，華騰·秦川QQ賣的確實是不錯，但之所以能夠賣的好，除了華騰·秦川QQ本身的產品力過硬、質量過硬之外，名字當中的“華騰”倆字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這倆字的存在，本身就是在無聲的告訴消費者，這款小車是華騰工業集團的產品，可以說，華騰·秦川QQ上市的這幾個月以來，華騰工業集團是將自己的名字免費、無償借給秦川汽車使用了一段時間。
可現在，華騰工業集團方面正式通知陜省國資辦，從明年開始，“華騰·秦川QQ”就正式更名為“秦川QQ”了。
知道車身銘牌上“華騰”這倆字對于這款車、對于銷量的意義的馬曉軍，心中頗為不爽，他用下巴戳了戳傳真，他哼了一聲，說道：“之前不是有些有些同志陰陽怪氣的，說什么秦川QQ上面掛了‘華騰’倆字不合適么，現在華騰工業集團的答復來了：你們覺得不合適，那我們就不掛…如果倆月之后QQ的銷量跌了，我看那些當初說怪話的人怎么說？”
宋映紅搖搖頭，說道：“他們可有的是話說，主任你還不了解他們那些人么，干啥啥不行，耍嘴皮子第一名，如果過倆月，咱們秦川QQ的銷量真的下跌了，他們肯定不能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指定會說華騰工業集團不盡心…既然之前一個月都能賣6000多輛，那為什么現在只能賣這么多了？這要么說明華騰集團故意的，在用這種方式向咱們示威，要么就是他們不盡心！”
聽到宋映紅這話，馬曉軍有些穩不住了：“是這個道理…”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華騰集團這份傳真所潛藏的另外一層含義：一個含蓄的警告！我們是在與你們合作沒錯，但合作并不意味著我們要卑躬屈膝的求著你們，如果你們不能端正態度、正視這個合作，那咱們一拍兩散也無所謂。
越想，馬曉軍就越覺得這就是華騰工業集團以及張起航在這份傳真當中想要表達的意思，就開始穩不住了：雖然華騰·秦川QQ上市才5個月，但就是這短短5個月的時間，已經總計銷售華騰·秦川QQ微型轎車26000多輛，實現銷售金額將近8個億，凈利潤超過5000萬！
《日月風華》
利潤還是其次，各項利稅也在其次，畢竟按照按照此前簽訂的托管協議，接受華騰工業集團托管之后的秦川汽車，在稅收方面享受與外資企業同等的待遇，也即“三免兩減半”政策，但隨著秦川汽車的興盛，企業對于地方經濟的拉動作用已經開始體現出來，如果華騰工業集團真的玩個“大家一拍兩散”，他們是無所謂，可好不容易才扭虧為盈的秦川汽車怎么辦？剛剛被拉動起來的長安市的經濟怎么辦？難道再任由秦川汽車回到之前還需要省里撥款才能維持的局面？
絕對不行！
想到一年前華騰工業集團接手秦川汽車的局面，馬曉軍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沉聲道：“老宋，我覺得有些苗頭很不好，我應該提醒一下領導，對于某些破壞咱們與華騰集團之間關系的行為要提高警惕。”
宋映紅自然不會反對，對于某些人的行為他也十分看不慣，現在聽自家領導這么說，他自然樂見其成，當即點頭道：“您說的有道理，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想到就做，在認為這份傳真本身就是華騰工業集團一份含蓄的聲明之后，馬曉軍坐不住了，隨即向李向紅做了匯報。
對于馬曉軍匯報的這個情況，李向紅還真不知道，聽馬曉軍說完，他皺著眉頭道：“還有這樣的事？你怎么早沒跟我說？”
馬曉軍苦著臉：“我也沒想到華騰集團的反應這么激烈…”
“你呀你呀…”
李向紅聞言，虛點了馬曉軍兩下，表情頗為惱火：“馬曉軍同志啊馬曉軍同志，你讓我說你點什么好？如果不是華騰集團那邊做出了反應，這么嚴重的情況，你要瞞到什么時候？
啊？！
你告訴我你打算瞞到什么時候？！
如果真的出現了最糟糕的情況，這個責任你負的起嗎？”
馬曉軍老老實實的低垂著腦袋，一句話都不敢說——話說回來，自己能說什么呢？
看著低這腦袋不說話的馬曉軍，李向紅也沒話說了。
盡管此前馬曉軍同志此前沒有將這個情況告訴自己，可問題在于他現在不還是說了么，最重要的是，現在并沒有造成什么嚴重后果，這也就意味著馬曉軍同志還是一位好同志，批評兩句也就是了，難不成還真的因為這么一點小事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這不可能，也不妥當。
是以，罵了幾句之后，李向紅對馬曉軍說道：“回去之后你就這個事情與張起航同志溝通一下，告訴他，咱們陜省對于與他們的合作是非常有誠意的，讓他們不要擔心…”
等李向紅說完，馬曉軍這才說道：“領導，這種事情不是我說一句‘張總你不要擔心’，他就不擔心的，咱們這邊得有實實在在的表示才成。”
馬曉軍的這個動作，其實也是在委婉的提醒李向紅：領導，您是咱們省主管工業發展的領導，與華騰集團的合作也是當初您力主推動的，在這件事上您得表明自己的態度和立場才行啊。
李向紅聞言，不說話了，是啊，憑什么你一句話別人就要相信？想了想，李向紅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回頭我在會上強調一下這個事。”
馬曉軍立刻表態：“那我隨后就向張起航同志介紹情況、表明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