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郊區的一個落滿了灰塵的大院子里,張家林客氣的道:“劉師傅,麻煩您了。”
劉師傅是張家林特意花高價從國內請來的修理工程機械的老師傅,也是瑯琊地區買賣二手工程機械的“老把式”,通常情況下,只要老劉師傅說這輛二手工程機械的整體情況如何、值多少錢,買賣雙方都能認可,屬于雙方都能夠信得過的人。
這次若非是張起航親自出面邀請,并且承諾可以將一定比例的二手工程機械放在他那兒出售,老劉師傅也不會跟著張家林來老毛子這兒。
“應該的,”劉師傅點點頭,說話的功夫,他目光在這批露天存放、外觀的情況有些糟糕的工程機械當中掃了一眼,心痛的不得了:“暴殄天物啊,哪有這么存放設備的,就算是沒有倉庫,最起碼也得罩著吧?張老板您看這,都不少地方都生銹了。”
看著這些被老毛子們毫不在乎的露天停放的日立挖掘機,劉師傅那叫一個痛心疾首。
張家林笑著道:“老毛子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現在老毛子這邊亂哄哄的,誰在乎這個啊。”
“…倒也是。”
劉師傅沉默了幾秒鐘,點了點頭。
張家林接著說道:“而且話說回來,這樣對咱們更有利不是?眼下這個情況,咱們就好壓價了,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實話實說,在看到這批工程機械的存放環境以及它們的外觀之后,張家林就默默的決定了:就這保存狀態,自己不狠狠的壓壓價都對不起老毛子給自己創造的機會。
劉師傅聞言,也忍不住笑了:“還這是這個道理…難怪張老板您生意能做的這么大,嗯,您放心吧,咱老劉肯定不會讓您失望。”
“辛苦了。”
“辛苦啥,”劉師傅一臉自信的擺擺手:“我還得感謝張老板照顧我的生意呢。”
趁著劉師傅去查驗這批挖機車輛狀態的功夫,張起航眉頭微皺,對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說道:“切爾維亞科夫先生,這批工程機械的狀態和您說的可不太一樣啊…”說著,他隨手一指,氣哼哼的說道:“您看這批車,都銹成什么樣子了?如果你之前就說明白這批機械的狀態,我就不來了。”
“呃…這個…”
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也有些尷尬。
其實自打一進來這個院子,在看到這批二手工程機械的外觀之后,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的心里就在狂罵自己的朋友:這就是你給我說的“狀態極好”?你家的“狀態極好”是這個樣子的?!
可沒辦法了,現在人都來了,他還能怎么辦?只好努力笑著對張家林說道:“張,我昨天說的‘狀態極好’是莫斯科的那一批,但您不是說了么,您第一批不會采購那么多,既然這樣,咱們就沒有必要去莫斯科了,我在圣彼得堡也能給您找到一些…”
“然后你就找到了這樣的貨色?”
張家林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當然,這是張起航特意教的,按照張起航的說法,和老毛子打交道你就不能太好說話了,老毛子是典型的“你起欺負他,他就想要騎到你頭上”的那種人,如果你強勢一點,反而容易把生意做成了。
盡管張家林對張起航的話半信半疑,可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能從老毛子那邊拐過來這么多人才,他還是決定試試,現在來看,效果不錯,也就決定干脆強勢到底。
張家林哼了一聲,臉上的怒氣倒是稍微消散了一些,對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說道:“但你也不能給我介紹這種貨色吧?”
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連忙說道:“這個…張先生,我向你保證,這批挖掘機除了外觀差了點之外,其他的地方絕對沒問題,尤其是機械性能方面,絕對OK…”
張家林哼了一聲,似乎還是有些不愉快,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有說什么,只是點點頭:“看看再說吧…”
過了大約半個來小時,劉師傅回來了,不等張家林開口就低聲說道:“張老板,我大致檢查了一下,這批設備的問題不大。”
“問題不大?”張家林眉頭微皺低聲道:“劉師傅,不是我相信你,實在是,你看有些挖掘機的外觀件都已經銹的那么厲害了,說不定有些銹的厲害的都直接銹穿了…”
“張老板,我明白您的意思,”劉師傅連連點頭,低聲道:“我剛剛檢查過了,這批設備設備的問題確實不大,就是外觀件被風吹雨淋的個別地方有些銹蝕,整體來說問題不大,只要把生銹的地方重新打磨一下、補個漆,好好收拾一下,立馬就利索精神起來了。
我剛剛看了一下,別看這批工程機械在這里停放了五六年,可憐裸露在外面的橡膠件都沒怎么老化,小鬼子的本事確實挺厲害。”
說到這個,劉師傅口中連聲贊嘆。
“連露在外面的橡膠件都沒怎么老化?”張家林聞言,是真的有些驚訝了:“那小鬼子是真的挺牛X的…機械部分呢?”
說到這批設備的機械部分,劉師傅越發的有信心了:“機械部分就更沒問題了…我剛剛隨機挑選了幾臺挖機看了一下計時器,那幾臺挖機的工作時長最長的也才1200多個小時,還有幾臺工作時長在1000個小時以下的,擱在咱們國內,那就是半年之內的準新機,你賣個新機子的價都不是不行。”
二手準新機能賣新機器的價格?
這聽上去確實是有些不可思議,但事實上在這一時期的國內工程機械領域,這還真就是行情,別說二手準新機能夠賣到新機器的價格了,就算是賣的比新機器貴也一點都不稀奇。
原因很簡單,咱們的國產工程機械在質量、品質以及工作效率、油耗、維護性等諸多方面還沒辦法與外國進口的工程機械相提并論,而在工程機械領域,小松、卡特、日立是大家公認的好機子。
可問題是,這些設備是從國外進口過來的,國家的外匯數量有限,那么自然,能夠進口的工程機械的數量也就有限,這也就出現了一個矛盾:巨大的市場需求與工程機械供給不足之間的關系。
而另一方面,不管是誰,只要手里有一臺工程機械,那就根本不愁找不到活路,比如挖機,每小時的臺班費高達四五百,如果老板有兩個司機輪流操作這臺挖機,兩個司機每天工作18個小時,哪怕每小時的臺班費是450,一天也能有8100的臺班費,一個月就是24.4萬。
可以說,只要你有工程設備,那簡直就是躺著賺錢!
所以除非是遇到了實在沒辦法的困難,否則沒有哪位工程機械的老板舍得自己的準新設備賣掉…別說只使用了幾個月的準新設備,哪怕是七八年的二手設備,除非是大國企,否則也沒有人舍得輕易賣掉。
再加上二手的工程機械設備不需要用外匯,所以,這種準信工程機械別說能賣上新設備的價了,如果趕上了某個工程項目急需,比新設備貴也正常…不怕賣家不賣,反正買到手就能賺錢,就怕買不到,這才是要命的。
自家雖然做的是小型攪拌機、小型吊車這類“小微型建筑隊一攬子解決方案”,但既然是在建筑設備這個行當里打滾混飯吃的,張家林對于新舊工程機械的行情自然多少也知道一些,現在聽劉師傅說這批日立的挖掘機竟然才使用了1200個小時上下,頓時就樂了,不過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小心的問道:“這個…劉師傅,不是我多心,實在是…這批挖機的計時器沒問題吧?”
“哈…”
聽張家林這么說,劉師傅頓時就樂了,連連點頭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不過這個問題您盡管放心,就看這批設備的儲存環境,您對這批設備在這兒停了多長時間心里大概也能有個數…另外您覺得老毛子能有這種心思么?”
“是這個道理,”聽劉師傅這么說,張家林也笑了,他點頭道:“有劉師傅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唔…您覺得平均下來,每輛車大概需要多少錢的整本費用?”
劉師傅聞言,不假思索的說道:“這批設備在這兒停了這么久,包括液壓油在內的全車油水肯定是需要換了,另外行走機構最好是拆開重新打一下黃油,另外一些個別的老化部件也需要更換一下,總的來說,一輛車再投入個幾千到一萬的翻新整備費用就足夠了。”
“幾千到一萬是吧?”張起航點點頭:“成,我心里有數了。”
這些可都是自己待會兒向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壓價的理由。
剛剛張家林和劉師傅談話的時候是避開了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以及他的“朋友”的,張家林的做法,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和他的“朋友”倒也理解,很自覺的沒有往前湊,現在看到張家林過來了,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的臉上裂開堆起了笑容:“張先生,怎么樣?這批設備不錯吧?”
張家林嘆了口氣,對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說道:“切爾維亞科夫先生,列茲尼科夫先生,我的工程師已經對你們的這批設備進行了一個初步的了解,這批設備的使用情況就像是你們說的那樣,沒怎么被使用,如果你們是在這批設備存儲在這里的一年內出售,它們確實是能夠賣個好價錢,但現在么…”
說到這,張家林搖搖頭,一副極為惋惜的模樣。
阿列克謝·列茲尼科夫,也就是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的朋友、圣彼得堡市市政設備管理處的處長,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語氣有些不悅:“張先生,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還別說,在這之前根本就沒跟外國人打過交道的張家林,面對阿列克謝·列茲尼科夫皺起的眉頭,心里還真的有點慌,但想到兒子此前叮囑自己的話,他強自按捺住心中的緊張,面帶著幾分憤怒的對阿列克謝·列茲尼科夫說道:“列茲尼科夫先生,我真說吧,如果你們這批設備不是露天存放的,哪怕上面有個棚,對于您之前的報價我也二話不說,但您自己去看看這批設備,都成了什么樣子了?你們在存放這批設備的時候就沒考慮過雨雪會對這類精密的工程設備造成多大的腐蝕和損傷嗎?你們對這批設備實在是太不愛惜了!”
“呃…”
剛剛還有些氣勢洶洶的阿列克謝·列茲尼科夫,此刻不禁有些尷尬。
是啊,這批工程機械就在這兒擺著,任何人一眼看過去就能知道這批設備的狀態怎么樣,看著這些機器表面上的斑斑銹跡,實在是難以讓人將這批設備此時的狀態與“哈拉少”這個詞聯系起來。
張家林卻是沒有就此停住的意思,反而是接著說道:“因為時間有限,我的工程師也只是對這批設備進行了一個粗略的大致檢查,但就是這個大致檢查,我的工程師也告訴我這批設備的狀態不容樂觀,哪怕機械層面沒有問題,但所有的油液都需要更換,所有的易損件、橡膠件也全部需要更換,另外行走機構也需要重新拆開進行維護保養…
大致上,每輛設備最少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來進行翻新和維護。
一太設備就需要一個星期啊,此外一臺設備維護費用將超過2000美元!
阿列克謝·列茲尼科夫先生,德米特里·切爾維亞科夫先生,您們來告訴我,我為什么要選擇這批狀態糟糕的設備,而不是去選擇那些狀態更好的?
我可是知道,現在的俄羅斯以及你們的加盟共和國,因為經濟不景氣,不知道封存了多少臺工程機械。”
請:m.ddyue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