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航太清楚這種關系戶有多么難處理了,當然,也不是處理不了,但問題是自己干嘛要涉足這個爛泥潭?他當機立斷:“那我就沒辦法了,老局長,我不認為我的能力能夠處理好這么復雜的人際關系問題。”
“呵呵…”周安明笑了起來,然后點頭道:“你的工作能力是沒的說的,但要說處理這么復雜的人際關系問題,對你來說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了不過。”
張起航的回答并沒有出乎周安明的預料,事實上他很清楚,以市人民商場和市百貨大樓里面人際關系的復雜程度,別說張起航這么一個毛頭小子了,可就算是那些40左右、工作能力出色的同志,也未必能夠處理的好,能夠接手這項工作的同志,不但要頭腦靈活,最關鍵的是背景要足夠硬,要能夠鎮得住這些關系戶,這才是最重要的。
張起航抓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嘿嘿…謝謝老局長您能理解。”
周安明就微微頷首:“對于這個城市綜合體,上次的時間比較緊張,很多東西我也不是很懂,這次你給我仔細說一說。”
對于這么一個在建成后幾乎可以代表瑯琊市門面的項目,周安明還是非常重視的。
“好的,”張起航應道:“我正要向您匯報這個事…”
“…等一下,”聽的頻頻點頭的周安明,忽然打斷張起航的話,問道:“小張,你是說這種大型的綜合商場可以像是連鎖店那樣,在全國的每個城市都開一個?”
“是的,”張起航肯定的點頭:“而且有些經濟發達的大城市,比如說那些省會、副省會城市,甚至可以每個區都開一兩家,到時候就可以形成一個覆蓋全國的品牌…當然,這是最理想的情況,實際上在咱們做這個項目的時候,別人只要不傻,也能夠意識到這么一個項目的利潤,也會開始做類似的項目,但不管怎么說,我認為到2002年,隨著咱們國家經濟的持續發展,在全國范圍內開上100家這樣的大型綜合商場是有把握的,市場絕對能夠容納的下。”
100家…
周安明聽的頓時怦然心動!
就在剛剛,張起航已經跟他說了,這么一家大型綜合商場,一年可以做到2到3個億的營業額,100家,那就是兩三百億的營業額,兩三百個億啊,哪怕只有10的利潤,那也是二三十個億!
而且張起航還說了,除了本身的營業收入之外,物業管理這一塊的收入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只是激動歸激動,周安明也聽出來了,張起航有些話似乎沒說出,他笑著道:“能做到這么大,那當然是好事,不過我看你的意思,似乎也有些問題啊?”
“是,老領導您一眼就看出來了,”張起航笑著點頭,既然周安明已經看出來了,他自然也就不藏著掖著,點頭道:“問題在于,市場能夠容納的下一家這么大的企業是一回事,但這家企業的領導層是否有這么大的進取心,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嗯?”
周安明一怔,隨即抬頭看向張起航:“你的意思是…”
張起航說道:“咱們不說開100家,就算是只開10家,那一年也是二三十個億的銷售額、二三個億的凈利潤,那么問題來了,這個團隊在前期的時候還能靠著一腔熱血去打天下,但到了后期,看著企業的規模越來越大、利潤越來越高,可自己雖然越來越忙但這一切都和自己沒關系,您覺得他們的心里能平衡嗎?”
說到這,張起航幽幽的補充了一點:“老局長,在您跟前我是小輩,您就當我隨便亂說…紅塔集團的褚總,固然他做的不對,但未嘗不是其情可憫啊。”
聽張起航提到紅塔集團的那位褚總,周安明就不說話了,而是皺著眉頭,狠狠的抽了一口煙——他被狠狠的觸動了。
褚總的情況他也聽說過一些,實話實說,他也贊同張起航的話,沒錯,這位褚總做的確實是不對,是犯法了,但就像是張起航說的那樣,真的是其情可憫。
是啊,人家做出了這么大的貢獻,得到的東西確實是有點少。沒錯,你當然可以說“你褚某人是一名D員,要以身作則、要起到良好的帶頭榜樣吧啦吧啦”,但你面對的不是一臺機器,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人,那就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現在改革開放了,看著那些小老板一個個賺的腦滿腸肥…你要說他自己的內心會平衡,可能嗎?
在退一步,回到張起航所說的這個城市綜合體項目上,當看到這家企業在自己的帶領下越來越發展壯大,而自己在付出了這么多的努力之后,得到的相比于前些年卻沒有什么變化,恐怕這個城市綜合體項目的負責人以及整個管理團隊的心里,也不會舒服到哪里去吧?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人會怎么做?
周安明甚至不用多想,就想到了不少他們可能中飽私囊的辦法。
沉默了片刻之后,周安明終于開口了:“你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怎么解決?”
張起航沒有猶豫,說道:“打破大鍋飯,多勞多得。”
聽到這話,周安明哪里不明白張起航的意思?頓時苦笑起來:“你小子…你應該也聽到了一些傳言了吧?”
張起航笑著道:“您是說有人認為我們華騰工業集團的這個領導團隊拿的太多的那個傳言?”
“沒錯,”周安明點點頭:“對這個情況,你怎么看?”
“我沒看法,”張起航說道:“我相信組織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定看到了實行獎金與利潤掛鉤的辦法之后對企業發展所起到的巨大推動作用。當然,如果領導覺得我們拿的卻是太多了,這樣不好,我和同志們也一定主動提出上繳之前的獎金所得,不會讓領導為難。”
周安明倒是沒想到張起航會這么說,忍不住笑了起來:“呵呵…你小子倒是舍得…”
“這有什么舍不得的,”張起航笑瞇瞇的道:“大不了就是回到以前那種‘把企業干虧了,自罰三杯’的時候唄,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某些人還不滿足,實在不行我就退位讓賢,老老實實的去讀書去,誰愿意當華騰集團的總經理誰來就是了,反正領導都不心疼這么大一家企業爛掉,我心疼什么啊?”
谷</span“別陰陽怪氣的說話!”周安明哪里聽不出來張起航心里有氣?笑罵了一句:“看你這話說的,像是一個黨員該說的話嗎?”
“老局長,我知道我這話說的不合適,顯得挺沒覺悟,”張起航乖乖的向周安明認了個錯,嘴上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接著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難不成還不許人抱怨幾句了?那些陰陽怪氣的說些小話、怪話的人,可也是D員,D齡也絕對比我長,有些同志還是領導干部呢。”
聽到張起航這么說,周安明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他當然明白張起航說的是實話,什么叫“有些還是領導干部”,實際上這么陰陽怪氣的說話的,基本上都是干部…小兵說話,誰會在乎?
但隨即,周安明的心頭猛然一凜:張起航的心態出問題了!
或者說,張起航的心態被某些說小話的人刺激的出問題了。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道,因為華騰工業集團的告訴發展,整個華騰工業集團可是瑯琊市經濟發展最大的火車頭,靠著華騰工業集團的帶動,這兩年多來,瑯琊市的經濟增長速度都保持在20以上,而憑借著華騰工業集團給市里貢獻的巨額利稅,市財政也寬裕了許多,相比于前些年,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了。
可現在張起航的心態一出問題,那可就要命了!
也是,張起航畢竟年輕,70年出生的他,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才25周歲,才剛剛參加工作三年,還沒結婚呢,就是個年輕小伙子,再加上自打參加工作以來就是領導,一路上順風順水、又被人捧著,領導們對他的態度也不叫寬容,自然也就受不得什么氣,現在被那些小話這么一刺激,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意識到這一點,周安明頓時開始緊張起來:如果張起航只是心里不舒服也就罷了,但他今天反復提到了紅塔集團的那位褚總…
張起航會不會認為之前的那些話其實是市里放出來的風聲?!
這些風聲背后的意思,其實是市里看不慣他拿了太多的錢,準備借此找后賬、其實就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將他從華騰工業集團總經理的位子上拿下來了?
壞了壞了!
周安明當然知道市里不會這么短視,但誰讓紅塔集團的那位褚總的例子就在眼前呢?張起航會多想,周安明覺得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想到這一點,周安明也沒有心思和張起航談這個城市綜合體的事了,跟他客氣了幾句之后,周安明找了個借口送走了張起航,隨即撥通了趙德清的電話:“德清同志,是這樣的,剛剛張起航同志來我這兒向我請示了一些關于城市綜合體的相關事項,不過在于張起航同志聊天的過程當中,我發現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不不不,您誤會了,不是那么回事,您多慮了,您現在有時間嗎?我想過去向您匯報一下…好的好的,我馬上就過去…”
聽說周安明說張起航的心態出了問題,趙德清高度重視,當即推掉了一個會議,讓周安明來自己的辦公室。
“老周,到底是怎么回事?”趙德清的辦公室里,寒暄了兩句之后,趙德清急不可耐的問道:“小張的心態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是這么回事,最近不是有些關于小張和華騰工業集團的風言風語么…”
“這個我確實聽說過一些,”趙德點點頭,但卻有些不解:“但這些風言風語應該不會影響到小張同志的工作吧?”
“按說是不會的,但這段時間,不正好紅塔集團的那位褚總的事情出來了么,”周安明苦笑著道:“小張同志畢竟還年輕,考慮問題不夠全面,再加上紅塔的褚總這么一檔子事,也有可能不知道是誰胡說八道了一些話,他可能考慮的就多了一點…您也知道的,偶爾開一下歷史的倒車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另外他雖然沒有說,但為多少能夠看的出來他在擔心一件事,那就是桃樹都栽好了,是不是該摘桃子了?”
趙德清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同時用力抿起了嘴唇。
是的,他非常理解周安明話里面的意思:張起航的擔心是非常沒有道理的,站在更高的高度,張起航擔心的事情怎么會發生?但問題是從改革開放到今天的這十多年時間里,在個別時間節點上開那么一下倒車的例子也總是能夠找出來一些的。
這么一來,問題就來了:放大到全局來說,這個擔心非常沒有必要,但具體到某一個人的身上,誰敢保證一定沒問題?尤其是張起航關于“摘桃子”的擔心,更不是沒有道理,類似的例子多到不勝枚舉!
“…問題確實很嚴重啊,”趙德清眉頭皺起了眉頭:“關鍵是一旦真的出現了一些什么不好的情況,可能會對咱們整個市的改革開放事業造成沖擊,更會對同志們的工作積極性造成不小的影響。”
周安明立刻點頭:“是的,我也是擔心這個,”說到這,周安明恨恨的道:“有些同志,工作能力不怎么樣,嚼舌頭的本事倒是不小!”
“嗯…嗯?!”
趙德清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這個,但下一秒鐘,他的眉頭就皺的越發厲害了:“安明同志,你的意思是…”
他有些想法,但不是很敢確定。
“德清同志,現在可是你上升的關鍵時期啊…”
周安明意味深長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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