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接觸到通天寶塔門口的那座幽黑深邃旋渦之后,頓時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過后,等到視線恢復,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間靜室當中。
此刻,他正盤坐于一個蒲團之上,不遠處擺放有一個小桌子,桌面上還有一個香爐,有絲絲縷縷的香煙在裊裊飄散。
“空間傳送?”
在進來之前,王九知已經為顧沉簡述過了這純陽武宗試練塔第一關所要面對的情況,因此,顧沉倒也還算鎮定。
這種神異的陣法,顧沉也只是聽說過,既然空間傳送陣法存在,那納戒這種東西,看來也是真的了。
當然,顧沉也知道,就算是在上古時代,空間戒指,或者說空間法器這種東西,也是極為稀罕的物件,到了近古時代,空間法器更是已經徹底消失,別說見過了,顧沉聽都沒聽過。
而如通天寶塔這等物品,想必就算是在純陽武宗,也是極為重要的東西,很有可能已經超出了神兵的范疇。
“武道的極致,天人境,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顧沉打量著眼前這間靜室,心中暗暗思忖。
甚至,他還在想,天人境之后,武道真的到了盡頭,沒有路可言了么?
上古時代為何會消失?上古武道如此繁榮昌盛,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了上古時代的結束?
其余宗門或者勢力暫且不提,如純陽武宗這等上古年代的絕頂勢力,又為何會消失不見?
一連串的疑問,突然出現在顧沉的心底。
這種可以折疊空間的超凡手段,已經不是用武道可以形容的了,完全就是仙家手段,武者是不可能做到這一步的。
否則,九州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以來,都沒有空間法器的出現了。
不論是神兵,亦或是陣法,還是眼前的通天寶塔,這些都不是光憑武道就可以做到的事情,讓顧沉心中充滿了疑問。
上古時代武道繁榮昌盛到了極點,這些并不是有人真的見過,而是口口相傳下來的,此刻,就連顧沉,都對上古時代的武道生出了濃濃的興趣。
這時,突然有一道光芒從靜室的最頂端出現,照在了顧沉的身上。
被這道光芒籠罩,顧沉感覺整個人好似都變得通透了,沒有一絲秘密可言。
“男性,骨齡二十一年,境界罡氣境大圓滿,修為深厚,根基扎實,血氣旺盛如海,骨壯筋強,肉身金剛不壞,天資——甲上!”
宏大的聲音在整間靜室當中回蕩,宛若從天外傳來,顧沉聞言,劍眉微挑,在來的時候王九知曾告知顧沉,他查閱古籍,對于純陽武宗的試練塔也是有了些許的了解。
與那些江湖武者所言并不相同,其實純陽武宗試煉第一關,是對于武者天賦的檢測。
當然,只有如顧沉這般年輕俊杰,才會觸發這個試煉,天賦弱,年齡大的,試練塔并不會對其進行這般詳細的檢測。
純陽武宗內部試煉的評級共分為甲乙丙三等,而每一等又有上中下三個品級之分。
其中,甲上的天賦,哪怕是在純陽武宗當年,也是幾十年才能出現一個,這樣的人物就算是在上古武道極為昌盛的年代,也是屬于天縱英杰。
換句話說,把顧沉放到上古時代,其天賦,也絕對是最出眾的一列。
這時,那道宏大的聲音再次響起:“天賦檢測完畢,第一關,煉心開始。”
顧沉抬頭,想要知道聲音的來源,但是這間靜室除了他之外,再無其它活物。
“器靈?”一個想法突然出現在顧沉心頭。
但下一刻,還不待他多想,一股無形的力量出現在靜室當中,宛若微風拂過,與顧沉擦身而過。
“嘶!”
頓時間,顧沉感覺到了一陣劇痛傳來,他臉色唰一下就白了。
這種疼痛感并不是來自于他的肉身,而是來自于精神,或者說是他的靈魂。
靜室之內,涌動著的無形的力量,仿佛可以切割顧沉的靈魂,將他的靈魂撕裂成了無數份,這種疼痛難以形容,比凌遲還要恐怖,就算是以顧沉的意志,也是疼的滿頭大汗,神色猙獰,咬牙切齒的坐在那里。
難怪,那么多武者連第一輪都沒能挺得下來,能堅持住的,都是心性極為堅韌之輩。
這一次來參與純陽武宗試煉的武者,光是這第一關,就能刷下去不少人。
純陽武宗哪怕是在上古都是名列前茅的頂尖勢力,其門下弟子自然也都是武道天驕,天賦不凡,為上古時代的佼佼者,但純陽武宗認為,光有天賦還不夠,武者內求己身,想要在武道一途有所成就,心性必須堅韌不拔,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能做到迎難而上。
若是沒有如此心性的話,就算天賦再高,未來成就也是有限。
尤其是到了先天境的武道大宗師境界,打通天地玄關之后,更是要心神與天地交感,意志不夠堅定的武者,在一瞬間就會被滾滾天地大勢所沖垮,輕則變成白癡,重則當場死亡。
有不少武道宗師沖擊先天境的的時候,最后都是在這一關,因為精神意志不夠堅定而功虧一簣。
因此,純陽武宗試煉的第一關,才名為——煉心。
顧沉咬緊牙關,嘴角都有一縷鮮血涌現,那種疼痛感卻還沒有消失,且還在一點點的加劇。
度日如年都不足以形容這種煎熬,每一秒,對于顧沉來說,都如一年般漫長。
顧沉不知道的是,因為他天賦達到甲上的原因,已是觸發了純陽武宗的最強試煉,其余人雖然也會有此經歷,但是卻并不會達到這種程度。
顯然,純陽武宗認為,天賦越高者,所面臨的試煉自然也要更加殘酷,這樣才能證明其心性,是否配得上其天資。
隨著時間流逝,顧沉已經痛的渾身痙攣,雙拳攥緊,指甲都嵌進了血肉中,還是在強迫自己清醒。
不知道多久過去之后,靜室之內,無形力量漸漸消散,作用于顧沉靈魂上的疼痛感也是隨之而消失不見。
顧沉整個人的身體驟然一松,險些直接栽倒在地上,他大口呼吸,一身的冷汗,感覺自己重新活過來了。
但下一刻,還不待他多想,他只感覺眼前一黑,身子下沉,視覺聽覺嗅覺等,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了。
無邊的黑暗將顧沉吞沒,他什么都感知不到,宛若被囚禁在了一個暗無天日的監牢當中,時間緩緩流逝,但顧沉卻仍舊什么都感覺不到,他的五感完全被剝奪了,周邊只有永恒的黑暗。
顧沉強迫自己冷靜,他想要說話,想要大吼,卻發現他做不到,當然,就算做到了,沒有聽覺的他,也是根本聽不見。
在這里,不論時間還是空間,一切都消失了,連顧沉自身的存在好像都是一片虛無。
任憑顧沉精神再如何堅韌,失去五感的他在這樣一個黑暗密閉的環境中,也是幾欲發瘋,精神狀態接近了崩潰的邊緣。
若是他一旦崩潰,試煉便算是失敗,顧沉就會與之前那些人一般,被通天寶塔給扔出去。
而就在顧沉即將崩潰的時候,突然,一道光束出現,撕裂了顧沉眼前無邊的黑暗。
“哇!”
緊接著,顧沉的聽覺恢復,還不待他驚喜,他突然看到了一幕隱藏在他記憶最深處,一個無比熟悉的場景。
隨著一道嬰兒的啼哭聲傳來,在顧沉的視線中,他看到的周圍一切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單,穿著白色衣服的人群,好似白衣天使一般。
“這是…醫院?我怎么會在醫院,我不是在純陽武宗的試練塔接受試煉么?”
顧沉側頭,他看到不遠處的病床上躺著一位女子,膚色白皙,五官秀美,長發披散,精致的面龐上布滿了汗水。
“媽…”
看到這張在記憶中無比深刻的親切面龐,顧沉下意識的輕呼出聲。
但他忘了,他現在是個嬰兒,張嘴發出的,只能是一道啼哭聲。
這時,一名五官端正,脊背寬厚的男子伸出粗糙的大手,將顧沉給抱了起來。
“爸…”
沒錯,這一男一女,正是顧沉前世在地星上的父母。
顧沉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會出現在這里,重新經歷這一幕。
“我又重生了?”顧沉滿肚子的疑惑。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么?”顧沉的母親帶著一臉慈祥的笑意看著顧沉,眼中也只有他。
顧沉的父親微微一笑,看向顧沉的眼睛中有光芒在閃耀,他道:“顧沉,我希望他長大以后,能成為一個沉穩冷靜的成熟男人。”
“一定會的…”病床上,五官秀美的女子看著顧沉,眼中有著濃郁到化解不開的愛意。
隨著時間流逝,顧沉慢慢長大,這一世的他,因為有著成年人的思想,所以不再頑皮,而是異常的聽話,最終如他父母所愿,考上了國內最好的一所大學。
因為有著前兩世經歷的緣故,這一世的顧沉無比的優秀,憑借敏銳的商業嗅覺,以及果斷的行事風格,年紀輕輕,白手起家,不到三十歲,自己的公司便成功上市,身價直接高達十億,成為了年輕一代最為耀眼的商界新星。
并且,憑借著自己的能力,顧沉的事業節節上升,公司的股價也越來越貴,很快,在顧沉三十五歲那一年,他身價數百億。
這一刻,無數的鮮花與掌聲接憧而至,三十五歲,顧沉仍舊沒有結婚,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是最優秀的那一個,身邊的親戚一個又一個的找上門來,每天都有無數人為他介紹對象,也有無數的老同學登門拜訪。
顧沉的人生,已經近乎達到了他此生的最巔峰,在無數人的簇擁下,他高高在上。
父母以他為榮,他就是他們的驕傲,有無數貌美如花的女子排著隊與顧沉約會,萬紫千紅,顧沉可以隨意采摘。
足足三年,顧沉過了三年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生活,在顧沉三十八歲這一年,顧沉的事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連海外業務也被他一同壟斷,他身價過千億,不論走到哪里,都是最為矚目的存在。
但也就在這一年,他的父親突發惡疾,癱瘓在床,他的母親因為父親的病,心生焦慮,身體也是大不如前。
同年,在父母的要求下,顧沉結束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荒誕生活,他在一眾女性朋友中,選擇了一個最漂亮最有感覺的,兩人結了婚。
顧沉四十歲那一年,公司股價遭遇滑鐵盧,市值一夜蒸發上千億,而這一年,顧沉的孩子出生了。
沒有人能永遠的一帆風順,幸運女神也不會一直眷顧一個人。
時間流逝,孩子漸漸長大,但顧沉公司的股價卻一跌再跌,等到他的孩子小學畢業的時候,他的公司已經瀕臨破產。
而他,也從萬眾矚目的商業奇才,變成了一個即將負債累累的老賴。
與他耳鬢廝磨,這么多年以來都極為恩愛的妻子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在公司破產之前,與顧沉離婚,帶走了顧沉僅剩下的一切,唯獨把孩子留給了他。
父親癱瘓在床多年,是靠著顧沉用金錢硬生生的續住了命,母親這么多年以來因為父親的緣故,心病一直都在,身體始終不好。
顧沉公司破產,又要照顧父母,又要照顧孩子,身上還背負著巨額債務,不得已,他只能來到路邊擺攤。
一瞬間,身價千億老總路邊擺攤的新聞就上了頭條,每天都有無數的人過來圍觀,還有之前的商業競爭對手派人來看他的笑話。
但這些,顧沉都忍受住了,好不容易,才將孩子供到高中畢業,好日子還沒盼到,他的身體卻先支撐不住了。
因為長年累月熬夜的緣故,顧沉的身體里有一堆頑疾,在他年邁之時,這些頑疾在同一時間爆發,沒過多久,他便撒手人寰,離開了人世。
“回顧這一生,我最后到底剩下了什么?”死亡的最后一刻,在黑暗來臨之時,顧沉捫心自問。
“我輝煌過,落魄過,得意過,也失意過,但是,這些是我想要的么,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顧沉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人活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突然間,一個聲音在顧沉的心底最深處響起:“放下吧…放下吧…放棄一切,死亡或許才是最終的歸宿。”
“是啊,放下,放下了,就不會這么累了…”顧沉喃喃道。
這一刻,心中沉重的壓力驟然消失,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感漸漸襲來,顧沉從未感覺過如此舒適,如此輕松,身上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壓力。
但就在這最后一刻,顧沉心中突然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
“不能…不能放棄…這一切都是假的!”
頓時,顧沉心神一凜,數十年的生活,每一幕都深入人心,已經近乎磨滅了九州的記憶,這一切實在太過于真實。
可是,就在最后關頭,他靈魂最深處的本能提醒了他,這一切都是假的,他還在純陽武宗的試煉當中,他在煉心!
“我是顧沉,九州的顧沉,大夏天都靖天司指揮使,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在這一刻,顧沉驀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