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日的航行,趙洵所乘坐的樓船抵達了賀州。
相較于黃州的繁華,賀州就顯得有些寒酸冷清了。
不過到底也是大運河沿線的城池,基本規模還是有的。
樓船停靠在碼頭,趙洵一行人依次下船行入城中。
與前幾次城中官員出城迎接不同,這一次竟然沒有一個官員來迎接。
這讓趙洵感到疑惑不已。
好家伙,官場講究的是一個逢迎上官。
哪怕你心中十分不情愿,也得按照這個規矩辦事。
不然肯定被到處穿小鞋,混不長久的。
當然趙洵并不在乎這些,他只是好奇為什么賀州的官員如此與眾不同。
難道都是一群海瑞般的強項令嗎?
待一行人進了城來,趙洵方是恍然大悟。
原來城中建筑已經坍圮的不成樣子,衙門自然也不例外。
一番詢問后,趙洵得知,就在前不久賀州遇到了百年難遇的地震。
大地震將絕大多數建筑震塌,衙門嚴重損毀,已經到了不能辦公的地步。
所以賀州官員都暫時遷移到了隸屬于賀州的青山縣去,等到州衙修建好后才會搬回來。
如此情況下趙洵他們抵達賀州后,賀州官員自然無法第一時間得知,也就無法出城迎接了。
趙洵心情一時變得有些沉重。
他是欽差不假,可能做的事情著實有限。
懲治懲治貪官污吏,處置魔宗妖人替天行道,也就大抵如此。
趙洵能改變的只有人禍,但對天災是真的無能為力。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古人誠不欺我。
賀州官員遇到了地震尚且能夠遷移到臨近縣城去。
可百姓呢?
百姓只能咬著牙在這一片斷壁殘垣的廢墟中繼續生活。
他們沒有財力沒有人脈,只能選擇最凄慘的方式生存。
如此看來,這賀州的主事官員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種時候不在賀州州城待著主持大局,跑路跑的倒是比誰都快。
真要遇到了什么大事,百姓們連個主心骨都沒有。
趙洵搖了搖頭,沖賈興文道:“賈大哥,我看不如這樣吧,叫人先去從樓船上搬一些我們的糧食來,熬粥給老百姓們吃。現在倒春寒,天氣還是有些寒冷,百姓們沒有一個安穩的住處,若是再吃不飽,很容易生病。若是因此爆發大疫,后果不堪設想。”
賈興文微微頷首道:“好,就依明允說的。”
“另外叫人去青山縣把賀州官員叫回來,就說朝廷欽差有話問詢。”
趙洵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倒要看看這個賀州刺史如何向他解釋。
一路行來,趙洵從繁華背后看到了無數的隱患。
這些隱患累積到一起,就會造成十分嚴重的后果。
偏偏顯隆帝這廝還全然不覺,沉醉在自己太平盛世的暢想之中。
這個不做人子的狗皇帝不會以為自己是千古一帝吧?
他深居大明宮,日日聽得都是臣子們的逢迎,哪里會了解到民生的艱辛。
但凡這廝微服出宮,深入到百姓之中體察一番民情,也該明白所謂的盛世是多么的虛妄。
青山縣縣衙。
賀州刺史楚豐年正在臨摹一副字帖。
他的字極好,當年科舉的時候因為這手好字獲得了閱卷官不少的青睞。
入仕之后,楚豐年依然保持了每日練字的習慣。
哪怕公務再繁忙,也不會阻礙楚豐年練字。
當然公務也并不怎么繁忙。
楚豐年做官之后一共外放了三個州,分別是上中下三洲。
賀州算中州,公務十分清閑。
哪怕是上州,一天也就最多抽出兩三個時辰處理公務即可。
剩下的時間便是隨意支配。
不過楚豐年這半年來似乎運氣不太好,接連趕上了水災和地震。
賀州存糧被扒拉一空不說,當地的治安也跟著不穩定了。
這是最要命的事情。
楚豐年很清楚若是百姓一旦鬧事,最先倒霉的肯定是他。
朝廷可以允許他庸碌、不作為,但決不能容許他鬧的民怨沸騰,揭竿而起。
維護地方的穩定,是他這個父母官最底線的職責。
要是這點事他都辦不好,這個烏紗帽遲早得被摘了。
便在楚豐年全神貫注臨摹之時,青山縣縣令宋良朋疾步匆匆的趕到他面前,沖著他長揖行禮道:“刺史大人,大事不好了。”
楚豐年筆桿懸在半空,蹙眉道:“宋縣令,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回稟刺史大人,是欽差,欽差大人到賀州了。”
縣令宋良朋苦著臉道。
轟隆。
楚豐年只覺得腦子翁的一炸,整個人都傻了。
前不久他看到了朝廷下發的邸報,邸報上說了近日欽差大人會南下去江南道辦差。
賀州是大運河沿線一個重要樞紐,欽差大人若是走水路是必然會經過的。
所以楚豐年早就安排了三班衙役輪流在城外碼頭盯著,只要一有欽差大人的官船抵達的消息就立即派人來告知他。
可如今欽差大人都已經進了城了,那些衙役仍然沒有來報。
這說明這些衙役就是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根本沒有當做一回事。
楚豐年暴怒,大吼道:“捕頭沈子平呢,叫那個狗東西速速滾過來。”
縣令宋良朋連忙道:“刺史大人,現在不是怪罪沈捕頭的時候啊。如今還是要想想該怎么跟欽差大人解釋。”
“是啊,本官差點被這廝給氣糊涂了。”
楚豐年背負雙手,在屋內踱起步子來。
可他如今急火攻心,如此心境下怎么可能想出好的解決辦法。
無奈之下楚豐年向宋良朋問策道:“宋縣令,你覺得為今之計,本官該怎么做?”
“這...”
宋良朋心中直呼無奈。這種時候能有什么好辦法,只能盡量避重就輕。
“如今想要完全洗脫干系是不可能了,您身為一州刺史,離開賀州城本就不合適,不過您可以說是前往青山縣尋找糧食,以帶回州城賑濟百姓。只要您這么說,欽差大人應該不會過于苛責您的。”
楚豐年一聽不由得眼前一亮,妙啊。這似乎是如今最合理的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