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響起,鑼鼓喧天,沈憶宸家這間小院落,已經承受不起如此多人的祝賀。
沒辦法,只能在小巷里面擺起了流水席,反正認識的不認識的,只要你過來道賀一聲,就坐下來沾沾喜氣。
說實話,也就是在這一刻,沈憶宸才知道原來自己有這么旺的人氣。
真是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不單單普通的街坊四鄰,很快巷口處還來了幾輛馬車,分別是江寧知縣、應天府尹、提督學政的人過來恭賀。
畢竟沈憶宸連中小三元,還是他們親自點中的案首,勉強在名義上有座師之名,派人過來祝賀一番混個熟臉并不算太離譜。
其中應天府尹派過來的,還是沈憶宸的老熟人幕僚卞和。
“沈小友,僅僅一月未見,今日就魚躍龍門,連中三元了。”
聽著卞和的吹捧,沈憶宸笑著回道:“卞先生就莫客套了,這也能稱得上是連中三元嗎?”
“稱不上,就當鄙人提前恭喜了。”
“卞先生你就這么有信心,我來日能大魁天下?”
“我相信自己眼光,就算做不到大魁天下,沈小友你來日也絕非池中之物。”
卞和說這段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了那種虛偽客套的笑容,相反顯得很認真。
說實話,可能是后世網絡虛擬世界見識多了,沈憶宸對于這種陌生人突然的好意,總帶有一絲警惕之心。
他始終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么免費的午餐。
對方如此交好自己,就真僅僅是為了結個善緣嗎?
“卞先生,上次相助我還未向你感謝,如若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但說無妨。”
既然欠了人情債,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還了,于是沈憶宸旁敲側擊的提了出來,想看看卞和到底想要什么。
“沈小友,你警惕性真高。”
出乎沈憶宸意料,自己內心的想法,居然被這卞和給一眼看穿了。
更為意外的是,對方沒有任何的遮掩,直接點明了出來,實在不太符合幕僚的一貫風格。
“我這話并沒有任何貶義,未來仕途官場,警惕性低的人,都站不上權力巔峰。所以沈小友,你有這種警惕之心,是一種好事。”
“喔,那看來我警惕的沒錯?”
“沒錯,我確實有所意圖。”
不知道為什么,卞和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有所圖,反倒讓沈憶宸感覺安心了不少。
畢竟這年頭與聰明人打交道,不知道對方底牌,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不知卞先生所圖什么?”
“我想幫你襲爵!”
聽到這話,沈憶宸嘴角露出淡淡笑意,本以為卞和是什么高人不露相,結果越說越離譜,這老哥該不會是喝多了吧。
襲爵?
朱佶這個嫡次子都沒多大希望,憑自己一個婢生子去挑戰整個古代的禮法?
“卞和,你該不會也是習得了什么帝王學術,在下認為還是貨與帝王家更好。”
沈憶宸輕飄飄回了一句,襲爵這樁大事自己承受不起,卞和如果真有多大野心,想找尋一塊跳板,不如直接去找皇帝朱祁鎮,他更適合一點。
聽到沈憶宸這話,卞和卻哈哈大笑起來回道:“跟什么帝王學術沒關系,因為我所圖的事情,至少得成國公才說得上話,沈小友你如若不襲爵,恐怕是幫不上我。”
至少成國公這個級別才能幫上忙?
沈憶宸想了想,成國公的級別只要不是牽扯到政權謀反,哪怕其他的十惡不赦的重罪,都有辦法幫上忙。
這個卞和,該不會是什么謀反重罪吧…
問題在于明英宗時期,好像沒聽說過什么著名的謀反人物,歷史書上更沒有卞和這個名字,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卞先生,那恐怕我是幫不上你了。”
沈憶宸自認沒什么襲爵希望,而且也沒有信心能擺平古代的十惡重罪,還不如開誠布公的說出來,讓卞和別抱有些什么不必要的妄想。
明代也不是上古春秋戰國時期,什么縱橫謀略家四處投資的方式,壓根行不通。
“無妨,就算沒成為三代成國公,說不定沈小友也能走出自己的路。”
卞和說完這句話后,就轉身與旁人喝酒高興去了,絲毫看不出剛剛與沈憶宸謀略了一番“大事”。
除了卞和,孫提學派來的幕僚,也給沈憶宸帶來了一個消息,那就是要他參與三日后的院試慶功宴。
古代科舉有四大筵席,分別為“鹿鳴宴”、“瓊林宴”、“鷹揚宴”、“會武宴”,服務于科舉預設的文武兩科。
其中鹿鳴宴跟瓊林宴為文科宴,當新科舉子跟進士誕生之時,地方官吏乃至皇上,會宴請新科士子們,以賜宴來表達慶賀。
不過這種筵席最低檔次,也得是鄉試考上舉人后才有資格舉辦,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秀才也有慶功宴的。
可能是提前猜測到沈憶宸的疑惑,孫提學的幕僚說明了原因。
那就是沈憶宸連中小三元,這份榮耀應天府已經十數年沒有出現過,為了恭賀這種地方文風鼎盛的盛況,提督學政舉辦一場慶功宴,顯得合情合理。
同時應天府尹跟提督學政,還決定破例為沈憶宸建造一座三元牌坊,一方面是獎勵他學業上的成就,另外一方面也是當作榜樣,激勵應天士子們勤奮向學。
不過這座水分十足的“三元坊”修建出來后,不知沈憶宸看了后會不會臉紅。畢竟應天府不是什么小地方,而是大明的兩京之一,各種舉人牌坊、進士牌坊層不出窮。
秀才級別的三元坊,著實略顯寒酸…
當然,這是父母官跟大宗師的一片好意,沈憶宸還是得連連道謝。并且表示自己日后將繼續努力,建造出一座真正的三元坊,不辜負兩位的厚愛云云。
另外卞和臨走時,還給沈憶宸帶來了一個消息,那就是朱氏宗親當場被搜出作弊工具的事情,被來自上面成國公的力量壓了下去。
幾人僅僅被罰下屆院試不得報考,就連府試考取的童生都沒有被剝奪,也足以看出來此刻的朱勇,確實已經稱得上權勢滔天。
其實這里面除了朱勇的力量,最主要還是沈憶宸他自己出了大力氣,如若不是案首沒有被查處舞弊,并且還考出了小三元的成就。
恐怕發酵下去引得一眾考生去哭學宮,那就得出現一場科舉舞弊大案了。
不過換個角度站在朱慶宇那一方想,本來自己幾人低低調調混個功名就行,也不太引人注目,這種做法在勛戚子弟里面都已經形成慣例了。
偏偏來了個沈憶宸各種出風頭,還接連點中案首引得眾人矚目。這下把自己幾人也給帶出來曝光,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所以很多事情,身處不同的立場角度,得到的結果可能完全不相同。
筵席結束,隔壁的七大姑八大姨幫忙收拾了下殘局,小院很快就恢復到往昔的平靜。
只是屋內堆滿的各種禮品,預示著沈憶宸如今的地位發生了劇變。除此之外,桌上用紅布蓋著一堆賀銀,在燭光的照射之下,仿佛特別顯眼。
“宸兒,這次恐怕得有一百多兩銀子,咱們拿什么去還禮呀。”
沈氏看著這堆銀子,第一反應不是收錢高興,而是想著該如何給這些達官貴人們還禮。
“不用還禮,娘你好好收著家用就行。”
沈憶宸對于這一百多兩銀子并不以為意。
古代科舉功名號稱社會階層的跳躍,并不是說說而已,就拿這堆銀子來說,幾乎夠正常的三口之家吃喝一輩子了。
放在尋常百姓之家,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恐怕都從土里挖不出來這么多錢。
當然,沈憶宸能有這么多賀禮以及花紅銀,是屬于特殊情況,正常考中秀才是沒有這么多的。
但是你有秀才功名,只要走走門路,一年就能從官方那里弄來十來兩白銀或者同等米糧補貼,還能免除徭役以及三畝地的賦稅。
實在不行,去當個塾師、幕僚,再次幫別人寫寫字,當個訟師、風水師。最次憑借秀才路引下海經商,一年二十兩銀子也是輕輕松松,反正不存在餓死的可能性。
現代電視劇里面秀才穿的破破爛爛,飯都吃不上,除非是特例以及王朝末期的亂世,否則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出現的。
所以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不是什么虛假描寫,而是你老老實實科舉上去,就真能得到這些東西。
現在沈憶宸的成就,已經超乎了沈氏這種家庭主婦的眼界,所以兒子說不用還禮,她也不再多問。
只是把沈憶宸帶到了祖先靈位面前,遞給他一柱香燭說道:“今天實在太忙了,還沒有給列祖列宗道喜,宸兒趕緊跪下拜拜祖宗。”
說罷沈氏就跪倒在蒲團上面,非常虔誠的供奉著祖宗靈位。
不過沈憶宸卻沒有立刻跟著跪下,因為他看著靈位上那朱氏先祖的文字,感覺有些可笑。
連親爹都沒有同意入宗譜認祖歸宗,自己還是隨母親姓沈,拜的哪門子朱氏列祖列宗啊,老祖宗能在族譜到找到名字么?
但是放在古代,君臣父子,天理倫常這種東西,壓根不可能隨著個人意志而改變。
甚至夸張點說你造反弒君只要拳頭硬,建立新朝依然有一大群士大夫階層跟隨。而你要是公開殺父弒母,那可真是完犢子了,再強天下人都得唾棄。
所以沈憶宸搖了搖頭,還是隨著母親的心意一起供奉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