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是不是弄錯了試卷,明明是在夸贊我的文章,為何會圈中沈憶宸?
徐東海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結果,可能這是他目前年齡,第一次經歷著人生的大起大落…
“謝府尹大人朱衣點額。”
見到自己試卷被圈中點取,沈憶宸立刻躬身行禮道謝。
“先別謝的太早,本府還要考校你。”
李敏臉上帶著笑意,話雖這么說,但操作流程卻反了,理論上是應該先考校再取中。
所以后補上來的考校就很明顯是走走過場,避免給他人留下話柄。
這副畫面放在其他幾名等候交卷的考生眼中,內心里面情緒可謂無比復雜,主考官實在是偏袒的有些過于明顯了,如若不是有真才實學,那這背后鐵定有暗箱操作!
“請府尹大人出題。”
對于如何出題當堂考校沈憶宸,李敏確實一下子為難住了。
常規難度的對聯,以沈憶宸所展現出來的才華,肯定沒有多大難度,也彰顯不出來他的實力服眾。
如若出題太難的話,自己又是先取中再考校,萬一沈憶宸答不上來,那可真會貽笑大方。
不過當目光掃視到徐東海幾人臉上那怏怏不服的表情后,李敏心中立馬有了主意,今日必須得讓沈憶宸亮出兩把刷子!
“場列東西,兩道文光齊北斗。”
這道上聯非常有講究,每個詞語都蘊含著深意,其中場列指下江考棚分東西向設立,文光代表著文采,北斗就更簡單了,類似于古代文曲星的形容方式。
所以這道上聯是李敏在自述,自己考棚所取中的,都是有大才之人。
上聯已出,這下輪到沈憶宸為難了,單單把各組詞對上并不難,難點就在于同樣要蘊含點中深意。
說實話,如若不是府尹大人已經當堂取中了,沈憶宸都要懷疑這是李敏在為難我沈某人,歷屆當堂考校哪有出這么難的對聯?
不單單是沈憶宸這么想,其他幾名提前交卷的考生,內心里面也泛起了嘀咕。本來還想著李敏這先取中再考校,走過場形式太明顯,搞不好背后就有什么暗箱操作。
結果現在一看這對聯難度,哪像是隨便兩句就能答出來的樣子。憑心而論,這種考校出題放在自己身上,恐怕一時半會都想不出好的下聯。
見到沈憶宸面露難色沒有回答,旁邊的府丞杜時打了個圓場說道:“府尹大人,這道考題就算讓下官來答,一時半會也很難想出答案,要不換道題吧。”
杜時這一方面是打了圓場,另外一方面也是心里話,這府尹大人搞什么鬼,你要取中就取中,還多此一舉出個這么難的上聯,現在僵住了吧。
別說府丞杜時了,就連李敏此刻心里面都感到有些尷尬下不來臺。早知道就走走當堂考校的正常形式,偏偏一時興起要增加難度讓沈憶宸服眾。
這下好了,服眾沒服到,明日肯定會流言四起主考官徇私,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哎…”
李敏嘆了口氣,為自己騷操作感到后悔,打算接下府丞給的臺階,換一道簡單點的對聯來考校沈憶宸。事已至此,圈都已經畫在試卷上了,哪怕硬著頭皮也得把這個流程給走完。
“回府尹大人,學生已經想好了下聯。”
“噢,快說。”
李敏頓時感到松了一口氣,自己果然還是沒有看錯沈憶宸啊,這不有下聯了嗎?
“簾分內外,一毫關節不通風。”
下聯中“簾”指的是號舍的門簾,關節是一種隱喻,指的是人情、金錢、后門等等通賄請托的行為。
李敏在上聯中自詡唯才是舉,雖然更多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但客觀上也指明了沈憶宸是有文采之人。
所以在下聯中,沈憶宸也稱贊了回去,號舍內外都沒有任何的賄賂徇私行為,主考官大人清廉高潔,絲毫不通關節。
可以說沈憶宸的這道下聯,無論是對仗還是立意上,都做到了盡善盡美,堪稱絕對!
“果然沒有辜負本府的器重,憶宸你可以先出去了,具體名次等發榜吧。”
可能是心中大為滿意,李敏直接用上了比較親近的“憶宸”稱呼。理論上在科舉重地,只有考官與考生之分,不能徇私情。
但李敏卻依然這么做了,足以得出他的那句器重,并不是什么虛言。
不過這次府試李敏并沒有點出名次,而是要沈憶宸等到發榜再說。原因就在于府試的重要性以及規格,要高出縣試不少,最起碼有個童生的名號,代表著算個正式讀書人。
“謝府尹大人厚愛,學生告退。”
沈憶宸拱手告辭,很瀟灑的轉身離去,徒留徐東海幾人在原地羨慕的眼神。
只是在沈憶宸剛走出篤志樓的時候,朱慶宇等人也提前交卷,想要得到主考官的當堂審閱。
徐東海等人看到朱氏宗親一窩蜂的提前交卷,本來已經服氣的心中,不免又泛起了嘀咕。
莫非成國公府家塾人才濟濟,已經完全超越了應天最好的昭文書院,否則怎么能做到府試幾人,人人都答題如流的?
當然,隨著提前交卷的人數越多,這些人是不可能再得到當堂審閱的機會。所以李敏只是把考卷給收下,示意他們可以先行離開。
沈憶宸走出考棚“龍門”,看著春日的暖陽,重重呼出一口氣。
說實話今日這場考試,整個流程并沒有看起來的那么輕松,特別是第二道截搭題,沈憶宸心中完全沒底,純粹是賭自己能另辟蹊徑成功。
可能成大事者,確實需要那么一點運氣加持,沈憶宸賭成功了。李敏心中的滿分破題思路,并不是關于“禮”,而是關于“秩序”。
不過這件事情也給了沈憶宸一個啟示,那就是自己日后的科舉考試,不單單要考慮題目,還要考慮主考官。
也就是說提前知道主考官的文風喜好,查閱他歷屆所點中的試卷,這樣刻意去投其所好,把賭的風險給降到最低。
另外就是李敏最后的對聯,沈憶宸也真是差一點就答不上來。主要原因就在于時間緊迫,要在非常短的時間里面,想出對仗工整、寓意貼合的下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特別李敏出的還如此之難,再加上那道陰間截搭題,讓沈憶宸都不由懷疑這名應天府尹,是不是有種整學生的惡趣味?
調整了一下心態,沈憶宸很快恢復如初,大步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去。
府試不同于縣試,自己被當堂取中,第二場就完全不需要再考。也就說,他只需要在家中等待著人來報喜就是。
家中小院,沈氏一邊織著布一邊心中默念著兒子的府試。蒙學數年,這是沈憶宸距離童生最近的時刻,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被取中。
畢竟再到下一屆府試,沈憶宸都已經年滿二十,到了古代男子最晚的弱冠年齡。到時候就連學童都不好意思稱呼,而應該換個儒童的稱號了。
想到二十歲連個正式的讀書人身份都沒有,就算沈氏無比信任兒子,也不免有些著急。
就在沈氏感到憂心忡忡的時候,院門突然被人從外往內推開,當看到是沈憶宸回來。沈氏第一反應并不是欣喜,而是心臟“咯噔”猛跳了一下,該不會是兒子提前結束府試了吧。
“宸兒,你這是考完了嗎?”
“嗯,考完了。”
聽到這句回答,沈氏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兒子還真提前回家準備下一屆了。
不過為了不打擊沈憶宸的信息,沈氏還是強顏歡笑道:“沒事的宸兒,你還年少,來年再戰就是。”
“來年再戰?娘,我來年戰鄉試嗎?”
“鄉試?宸兒你是不是考試用腦過多說胡話了,府試都沒過,哪有什么鄉試?”
“娘,誰告訴你我府試沒過,我這是過了才回家的。”
沈憶宸有些哭笑不得,每次自己想要給母親一個驚喜,得到的反應總是驚嚇。
可能是之前科舉名落孫山的次數太多,讓母親都形成慣性思維了。
“府試不是要考兩場嗎?而且現在時日尚早,你哪有可能這么快考過?”
沈氏并不明白什么當堂取中這類的規則,只知道縣試要考五天,府試要考兩天,早上開考下午結束。
沈憶宸這才中午剛過就回家,哪個時間點都對不上啊。
“我提前被府尹大人點中,現在已經能稱為童生了。”
“宸兒,當真?”
一個童生名號在很多官宦子弟眼中,壓根就排不上號,但對于沈氏而言,這么多年科舉考試期望,就是想著兒子能獲得童生名號,成為一個正式的讀書人。
“娘,我還會騙你嗎?過幾日應該就會有人來家里報喜,并且通報府試名次。”
沈憶宸雖然學習不堪,但以往從未在成績上欺騙過自己,所以聽到這話,沈氏就不再懷疑。
“太好了,太好了,宸兒你終于可以稱得上是讀書人了!”
“娘得趕緊還愿,對了,你去街上買點好酒好肉,考取童生叫上左鄰右舍的慶祝一下。”
按照古時候的慣例,一般考取童生秀才這類的功名,都得舉辦筵席慶祝一番。
沈憶宸母子二人認識的也不多,加之身份特殊愿意接觸他們的人更少,所以家里面做一桌好飯菜,邀請下左鄰右舍的就好。
“好,今日就高興慶祝一番。”
沈憶宸笑著回應,他其實對于童生并無特別感悟,不過能讓母親高興一下,這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