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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夫子,你是不是暗示我?(4K4)

熊貓書庫    尊師孔仲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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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時分,菟裘府衙的書房里點著一盞油燈。

  宰予端坐在幾案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枚夫子留下的木匣。

  匣子里端端正正的放著一本由菟裘工坊出品的《太初歷》。

  “嗯?”

  宰予從匣子里拿出書本,喃喃自語道。

  “這書是由我印刷的,夫子把它交給我,是什么意思呢?”

  宰予隨手翻開書本,很快他便發現了這本《太初歷》的不同之處。

  這書里除了印刷的黑墨小字外,竟然還綴著許多用朱砂圈出的紅字批注。

  宰予翻著翻著,竟然又從書中翻出了一封折疊的信箋。

  他打開信箋,上面的文字浮現眼前。

  上古時期,黃帝考察星辰運轉,制定歷法,劃分四時,建立五行,確立陰陽,明察了萬物死生消長的規律,糾正了閏月余分數值的大小。

  并按照歷法設置了分管天地的神祇和其他物類的官員,這些人統稱為五官。

  五官各自掌管自己的職務,不相雜亂、侵擾。

  之后,百姓根據時令進行農桑、漁獵,因此能夠安居樂業。天上的神祇按照四時得到祭祀,因此愿意降下靈明。

  民與神各有所職,互相敬重,不相冒犯,所以神祇給百姓降下好年景,百姓以豐潔的禮品饗祭神,以致災禍不生,養生所需,永不匱乏。

  萬民為了感激黃帝的恩德,于是便把黃帝制定歷法這一年稱為‘開元’,意思是萬物的開端,走向新的紀元。

  歷法是萬民生養的依據,國家的農桑生產都要根據歷法進行。

  自從黃帝制歷開元以來,夏設夏歷,殷有殷歷,周有周歷,在魯亦有魯歷。

  其中夏正建寅,殷正建丑,周正建子,所以又把它們合稱三正。

  我國在僖公以前,所采用的歷法都是如殷商歷法那樣,以建丑之月(今農歷12月)作為正月。

  而在僖公之后,則改為建子之法,即如我大周王室那般以建子之月(今農歷11月)作為正月。

  而我觀你所著的《太初歷》,則是效仿夏歷之法,以建寅之月(今農歷1月)作為正月。

  夏人崇尚自然,所以《太初歷》倒也不失為一種效法古制,復興王道教化的歷法。

  而你又以黃鐘律管長九寸為啟發,以音律起歷,取九之極數,推衍九九八一之法,將一日劃分為八十一個區隔,倒也不失為一種以音合道的想法。

  只不過三正歷法之中,皆將一年劃分為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

  而《太初歷》中則將一日推定為三百六十五日又一千五百三十九分之三百八十五日。

  關于這一點,我曾向負責掌管歷法的大史以及負責觀測星象、辨明測知天下吉禍福兇的保章氏請教,《太初歷》中關于年、月的日數測定,他們似乎不能茍同。

  我也與他們一同翻閱了自魯國立國以來,近五百年來的觀星記錄與天文記載,關于年月的推定上,《太初歷》似乎的確不如三正那般精準。

  宰予看到這里,后背直冒涼氣。

  他都沒想到,夫子看本《太初歷》居然能這么較真,還特地跑去請教大史和保章氏,親自翻閱星象資料,然后才敢給出一個自己的結論。

  不過關于《太初歷》不如夏商周三代歷法精準這一點,夫子還真沒說錯。

  因為地球繞太陽公轉一圈的時間是365.24219天,這一數字與三正歷法推定的365.25天極為接近。

  而《太初歷》對比三正的進步意義本就不在于精確。

  《太初歷》的進步,主要在于引入了二十四節氣,并以節氣劃分,創新式的提出了在十九年中插入七個閏月,以系統性糾正天文統計誤差的概念。

  從前的歷法雖然也會設置閏月糾正誤差,但閏月的設置,卻是不成系統的。

  而是每年根據大史和保章氏等歷法、天文官員的推算,決定是否在今年插入一個閏月。

  如果大史和保章氏精通天文、歷法,數科學得也不錯,那么尚且還可以起到修正誤差的作用。

  可夏、商、周都是大幾百年的朝代,在幾百年的過程中,總會碰上些一竅不通的棒槌。

  所以越到后來,歷法的誤差就越大,而歷法的誤差大了,就容易耽誤農時,耽誤了農時則等同于作死。

  所以每當新朝代建立,都會展開新歷法的編訂工作,以糾正上一個朝代留下的天文誤差。

  這一點不止適用于先秦,后世的那些朝代也基本如此。

  而魯僖公時,魯國之所以要變更歷法,也是為了糾正四百年前制定的舊魯歷在時間推移過程中產生的誤差。

  宰予看到這里,也不由感嘆起了夫子的才能。

  “像是夫子這種熟知三代歷法,又這么較真的人,如果讓夫子拋去那些繁文縟節,去做農務、天文方面的工作,絕對也是天下少有的干臣啊!

  怪不得圖書館的資料里都記載了夫子治魯三年而大治的事呢。

  他對于農桑、氣象、天文、律法都這么懂行,只要手頭的權力足夠,方圓五百里的魯國,他想不治理好都難啊!”

  但說到這里,宰予又忍不住嘆了句:“可惜,亂世將至,禮壞樂崩。這種時候,夫子可以安邦,但卻不能定國啊。”

  予啊!雖然《太初歷》的部分推定不可算作精確,但你二十四節氣的設想,卻讓我甚感欣慰。

  你的《太初歷》仿照夏時的歷法,將原先四時又詳細劃分為二十四節氣,但又不毀損它的精華。

  《夏小正》中說:

  正月。

  蟄伏于地下的動物開始出來活動了。

  大雁開始向北飛了。

  野雉扇動翅膀在山間鳴叫。

  魚兒頂著河面的碎冰游出水面。

  人們綁好了耒耜,扛著它來到田間地頭。

  園子里的韭菜也冒出了新的一茬。

  南方的偉風吹來,陰寒的日子一去不回,洗去滿地的泥水。

  田鼠從田壟的洞里鉆出來。

  農夫們唱著歌兒除去田間的雜草。

  水獺捕到肥美的魚兒,一定要把魚兒陳列在水邊祭祀后再食用。

  農夫也一定要趕在雪水融化和小雨飄灑時耕種田地啊!

  為廟祭事先采集好要用的蕓草,天上的‘祿’星就能看到了。

  天剛黑時,參星在夜空的中南方。

  北斗七星的柄懸掛在下方。

  柳樹開花了,梅、杏、山桃也就相繼開花了。

  母雞伏臥在它的卵上,于是雞雛也被孵化了。

  《夏小正》給民眾指示了正月要做的事務,描述了萬物復興的跡象,還告訴了百姓正月到來的征兆。

  而你的《太初歷》中,又根據《夏小正》,將春季分成了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谷雨這樣的節氣,告訴民眾具體工作的時間。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立春到來,萬物就開始復蘇了,寒冬就過去了。

  雨水到了,春季的小雨就開始播撒了,冬日中封凍的土地也被浸潤了。

  驚蟄來了,陽氣上升、氣溫回暖、春雷乍動、萬物生機勃發,農人們也可以開始耕種了。

  我這些日子在魯國各地游歷,察看春耕的事務,四時的更替正是如你在二十四節氣中所說的那樣啊!

  予啊!或許你此時最大的功績,還不是治理好了菟裘,而是訂立了這二十四節氣吧?

  治理菟裘,只是保全了一邑之民,而二十四節氣卻是能夠造福天下的創舉啊!

  前些日子,國君曾向我問起了三代之歷法,我便向他推薦了你的《太初歷》。

  國君對于《太初歷》也是極為贊賞,于是便準備效法當初僖公變革歷法的舉措,將你的二十四節氣加入魯歷之中。

  只不過關于你十九年置七閏的想法,大史和保章氏尚且不能認同。

  所以不久之后,國君可能會傳你來一趟曲阜,讓你向他當面陳述這樣做的依據。

  當年我國的賢大夫叔孫穆子出使晉國時,晉國的范宣子曾向他詢問:“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謂也?”

  叔孫穆子對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

  若是二十四節氣能被取用,或許你也可以算是有了一樁久而不廢的不朽功績了。

  此事事關魯國百年興衰,你可千萬要做好準備。

  切莫不可像是從前那樣,再當著國君的面信口胡言了。

  宰予看完這封夫子留下的信,再看一眼那本布滿了朱砂批注的《太初歷》。

  他總算明白夫子為什么不光要給他留信,還要給他留下這本書了。

  他一開始以為批注是夫子的讀書筆記,現在看來,這哪里是什么筆記,這分明是給他留的參考答案嘛!

  這些批注中涵蓋了各種注釋,又延伸擴散到了諸多上古圣王的典故,還結合了當前魯國的農桑事務,將其一一對應。

  夫子這簡直是想方設法的幫他找變革魯國舊有歷法的合法性和實際性。

  由此也可以看出,夫子他老人家是真的很喜歡這本《太初歷》,對二十四節氣的推崇也并非是出于愛護學生的愛屋及烏,而是真的覺得這一套可行。

  雖然夫子覺得《太初歷》可行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覺得《太初歷》是繼承自《夏小正》的作品。

  但不論如何,最起碼夫子比之從前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總算有了改變。

  只要把‘述而不作’這條去掉,‘信而好古’倒是沒什么問題。

  在重視文化傳統和吸取歷史經驗的前提上去開辟創新,這味道就對了。

  不跨出這重要的一步,我的新《周禮》還怎么搞?

  宰予摸著腦袋嘀咕道:“夫子你看你這事兒鬧得,還非得這么拐彎抹角的暗示我。我哪怕對權變之術的掌握稍微低一點,都不能領會清楚您老人家的深意啊!”

  不過這倒也不能怪夫子,畢竟魯國本來就是個謎語人國度。

  魯國也是諸夏國家公認的,最為含蓄的國家,直白一點的說,就是最不喜歡說人話的國度。

  夫子在這封信中沒給宰予引用個七八頭十句《詩》,已經足以看出他心情的急迫了。

  其實宰予暫時也沒準備在魯國搞歷法改革,但既然氣氛都已經烘托到這里了,國君和夫子也都很支持,那他就往上努把力吧。

  宰予捧起那本標滿了注釋的《太初歷》,開始仔細的研讀了起來。

  “喔?我當初寫這段話的時候,還有這個意思嗎?”

  “黃帝?這里還能和黃帝掛上鉤?”

  “這個地方,是想讓我往當年朝歌天空下起血雨那件事上靠啊!”

  “嘖!不得不說,夫子的水平是比子羔高啊!讓子羔找點陪審團的立法依據,憋了十幾天才憋出兩頁紙來。你看看夫子,這整本書上,全部都是知識點!”

  衛國,帝丘。

  邁入而立之年的衛侯端坐于大殿之上,他的目光掃過階下。

  他的左手邊端坐的是衛國上卿北宮結和寵臣彌子瑕,右手邊端坐的是衛國大夫祝佗、孔圉、王孫賈、蘧伯玉等人。

  眾人一言不發,大殿上一片沉默。

  衛侯見他們都不說話,于是便率先開口道:“諸位難道對方才齊國傳來的國書沒有半點看法嗎?”

  衛侯此話說完,還是沒有人應答。

  他見到這里,心平氣和的繼續問道。

  “寡人沒有德行,幼年便繼承了君位,即便才能不足、智慧欠缺,但有賴諸卿輔佐,雖然曾遭逢齊豹之亂,但最終還是得以保全祿位。

  諸卿的良策,寡人也是盡量聽從,所以衛國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理。

  在對外上,諸位奉勸寡人侍奉北方強大的晉國,寡人也采納了諸位的勸諫。

  衛國對于晉國的侍奉,就算不能說是豐厚,但也稱得上是恭敬了。

  現在齊國威脅要進攻我國,不知諸卿之中,哪一位愿意出使晉國,求取救援啊?”

  衛侯這話說完,堂下的臣子們紛紛左顧右盼、裝聾作啞。

  如果衛侯這話是放在一年多以前問,說不定這幫臣子還會有人敢站出來向晉國求援。

  但現在,誰還不知道晉國把奉命出使的宋國使者樂祁扣押在晉,已有一年之久。

  而在三年前,蔡國請求晉國幫忙攻打楚國的召陵會盟上,衛國還與晉國的執政卿范鞅發生過一些小摩擦。

  當時中行寅因為向蔡侯索賄不成,于是便勸告范鞅隨便歃個血意思一下就完事了,沒必要幫著蔡侯打生打死的。

  而范鞅的想法也與中行寅不謀而合。

  不過他為了安撫蔡侯的情緒,便在安排諸侯歃血時,把蔡侯的順序提到了衛侯前面來。

  衛侯丟了面子,為此憋了一肚子火,于是便派大夫祝佗去找范鞅講理。

  祝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好說歹說,總算是把范鞅說服,使得衛侯依然排在蔡侯前面歃血。

  但這個梁子畢竟已經結下來了。

  范鞅這人是眾所周知的小心眼,誰知道他心里會不會記恨呢?

  再說了,這次晉國扣押宋國的樂祁,就是他下的命令。

  他敢扣宋國的使者,難道就不敢扣押衛國的使者了嗎?

  衛侯見到群臣還是不說話,終于有些怒了:“北宮結!”

  北宮結被他叫到名字,趕忙出列:“君上。”

  衛侯也不和他多廢話,徑直問道:“當初是你一直要堅持和晉國聯合,結果現在齊人對我國不滿。是去晉國找晉人求援,還是去齊國找齊人和解,你自己選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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