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公宮。
宰予一行人在叔孫州仇的帶領下,走過漫長的步道,登上高臺,步入公宮室內。
他打量著這里的裝飾。
自打出生以來,他還是第一來到這么象征身份的地方。
公宮百步為寬,百步為長,內設數根用以支撐穹頂的大柱,地板全部由黑檀木鋪就而成,四面燃著十數盞鳳鳥宮燈。
魯國各個氏族的公卿大夫們悉數到場,他們分列于公宮左右,一個個神情肅穆微微垂首。
而在公宮的正上方端坐的,正是早已等候他們多時,兩鬢斑白、臉上帶笑的魯侯。
宰予瞅一眼魯侯身旁,果然如之前夫子所說,擺放著一個裝滿一半水欹器。
這欹器的造型與宰予家中那個簡直一模一樣,絕對是出自同一位匠人之手。
魯侯笑著開口道:“早先時候,我已收到了從鄆地返回的戰報。
諸君盡心竭力,為魯國恢復舊土,安定萬民,其功德不可不表,其勞苦不可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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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德行淺薄,才智不足。能得諸位匡扶,實乃寡人之幸,更是國家之幸,萬民之幸啊!”
眾人紛紛齊齊俯身道:“君上言重了。”
魯侯開口喚道:“季子。”
季孫斯微微俯首,邁步出列:“季孫斯拜見君上。”
魯侯笑道:“此次大捷,全都是你這個主帥的功勞啊!”
季孫斯聞言,恭謹回道:“我季孫斯以君上的命令去調動魯國的將士,三軍將士聽從您的命令奮勇戰斗,我季孫斯又哪里有什么功勞可言呢?”
魯侯聽了,笑著點頭,又喚道:“不是你的功勞,那就是中軍主將陽子的功勞嘍?”
陽虎聞言出列,朗聲拜道:“我陽虎從主帥那里接受命令,用來命令中軍的將士,中軍將士服從命令拼命作戰,我陽虎又有什么功勞可言呢?”
魯侯笑著又問:“既然不是陽子的功勞,那想必一定是先鋒主將公山不狃的功勞了吧?”
公山不狃聞言出列:“我公山不狃從中軍主將那里接受命令,用來命令先鋒將士,先鋒將士服從命令奮勇殺敵,我公山不狃又有什么功勞可言呢?”
宰予聽到這些話,心里一陣腹誹道:“真正搶功的時候,你們一個二個的,全都奮勇爭先。場面上的話,倒全都說的冠冕堂皇的。如果是我的話,我就不…”
宰予心里還沒罵完呢,就聽見魯君突然叫到了他的名字。
“既然不是公山不狃的功勞,那想必就一定是沖入莒人戰陣,射殺莒軍主帥那個人的功勞了吧?”
宰予聞言,趕忙出列回道:“我宰予從所有統帥那里接受命令,用來指揮手下的車組成員,他們服從命令奮勇殺敵,我宰予又有什么功勞可言呢?”
魯侯本想繼續往下追問,可實在是沒有人能歸功了。
正好宰予也是個讓他臉熟的,于是他干脆拿宰予打趣道。
“可你有膽氣沖入戰陣,這就已經說明了你奮不顧死的決心。而且我聽說你在莒人的戰陣中足足殺了個七進七出,你有七倍必死膽氣,這怎么能說是沒有功勞呢?”
宰予謙虛的回道:“我之所以敢于在莒人的戰陣中殺個七進七出,不是因為我勇猛,而是拉著戰車的馬兒不聽使喚,我無法使它停下罷了。”
魯侯聞言不由指著他哈哈大笑。
他扭頭沖著一旁的孔子說道:“仲尼啊!你的這個學生,建立了功勞,卻不喜歡夸耀自己,這已經可以算得上君子了吧?”
孔子鄭重出列,恭謹拜道:“即便算不上君子,但也已經可以稱得上克制了。”
魯侯微微點頭:“寡人記得,從前你對我說過:克己復禮,以為仁。現在他已經稱得上是克制了,就是不知道懂不懂得禮阿?”
孔子聽了,俯身回道:“宰予的禮,學的還是不錯的。”
“喔?是嗎?”
魯軍得勝歸來,所以魯侯今天的興致還算不錯,于是便起了些玩心。
他站起身來問道:“那我就來考一考他吧。”
宰予聽到這話,心臟猛地一緊。
別吧!
我的禮雖然學的還不錯,但僅限于官制、王法等方面的東西。
要是拿各種祭典儀式來考我,我可不一定能答上來啊!
宰予沉痛的閉上了雙眼,心說這回弄不好要給夫子丟臉了。
但魯侯可不知道宰予是怎麼想的,他抬頭看向殿外,正巧看見了外面的社稷壇,于是便問道。
“你知道社廟中土地神的神位,應該用什么材質的木頭制作嗎?”
宰予聽到這個問題,猛地松了口氣。
這題他會。
宰予干脆利落的回道:“夏商周三代用的木料各有不同。
夏朝時用松樹,商朝時用柏樹,周朝時用栗樹。
用栗樹的意思是說:使老百姓顫栗。”
宰予這話剛說完,剛才還其樂融融的公宮頓時一片死寂。
公卿大夫們先是猛吸一口大氣,齊齊看了宰予一眼,隨后各個把腦袋低下,裝作什么也沒聽見。
魯侯也半張著嘴巴,僵在原地,不知道該對宰予的回答作何評價。
因爲他其實并不知道問題的真實答案,問這個問題也不過是一時興起。
誰知道竟能問出這么大個雷點。
問題是他問的,宰予也是正兒八經的回答,如果魯侯責怪他,反倒顯得小人了。
可如果不責怪他,那不是顯得魯侯本人殘暴不仁嗎?
故意挑這么一個難搞的問題提問,一旦這事傳到國人的耳朵里,是個人都要質疑魯侯是何居心。
眾人不知所措之時,還是孔子站出來打圓場。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說道:“已經做過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已經完成的事不用再勸諫了,已經過去的事也不必再追究了。”
宰予原本準備在這里打住了,可聽到夫子的回答,他心里又冒出個鬼點子。
“可做錯了的事情,就那么算了嗎?”
孔子上朝一向秉持著恭敬肅穆的態度,可宰予這句話一出來,饒是以他的修養,都差點沒繃住,險些把老腰閃了。
但宰予已經問到這個份上了,孔子不回答肯定是不行的。
他沉默了半晌,黝黑的臉上竟然泛出了一絲紅暈。
然后只能嘆息道:“既然做錯了,那就去改正。改正以后,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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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為什么老看著你么?”
“不知道。”
“你的手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