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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陽虎夜見公山不狃

熊貓書庫    尊師孔仲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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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陽虎府上,書房中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

  混合著古蘭、茅香的油脂燃燒,冒出一縷縷的青煙,書房里滿是沁人心脾的香氣。

  但即便如此濃郁的芬芳氣息,仍然無法驅散陽虎的躁郁。

  他坐在案前,手中捧著一份簡牘。

  那是孟孫何忌呈交給他的出使報告,其中記載了出使晉國的各項成果,以及試探晉國六卿后對于陽虎執政的態度。

  而陽虎的手邊,還擺著另一份簡策,那是宰予私下向他提交的報告。

  兩份報告的內容大致相同,這說明孟孫何忌和季孫斯并沒有趁著出使晉國的機會,暗中使壞。他陽虎在魯國的地位暫時還是穩固的。

  但陽虎卻并沒有半點高興,因為孟孫和宰予的報告中都提到了一點。

  如今的晉國執政范鞅,并不愿意出面支持陽虎。

  陽虎捏著竹簡的手微微發顫,憤怒的情緒傳遞到指節之上,幾乎要將竹簡從中折斷。

  “范鞅這個老賊,收了我那么多禮物,然而卻連一個口頭承諾都不愿意許下…”

  陽虎閉上眼睛,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竭力想要壓制住腹中升騰的怒火。

  當年季孫意如將魯昭公趕出魯國,范鞅都能睜著眼說瞎話,極力在盟會上為季孫意如的行為辯護。

  但如今,我不過是以陪臣身份代理國政,這老東西卻連一句話都不愿替我說。

  說到底,不就是瞧不起我的出身嗎?

  陽虎突然想起年輕時,那些公卿大夫們對他的嘲笑譏諷之言:賤人,鄙人,小人…

  積攢在心中多年的火氣驟然暴發,陽虎一腳踹翻幾案,將竹簡狠狠地摔在地上,竹片頓時散了一地。

  “出身,出身,出身!我奮斗了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啊!出身,就真的這么重要嗎?!”

  陽虎雙目赤紅,連連穿著粗氣,明明是九尺的巨漢,然而佝僂的身軀在昏暗燈光的映襯下卻又顯得那么的狼狽。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這個問題,也沒有人敢回答他這個問題。

  陽虎抬起腦袋,想要仰頭看看璀璨的星空。

  但落在他視線里的,只有低矮閉塞的屋頂。

  橫梁阻隔他的視線,讓他無法看得太遠。

  他想哭,但淚水早就在年輕時哭干。

  他想笑,卻又怕驚擾了沉睡的眾人。

  在范鞅的蔑視之下,他仿佛又變成了年輕時那個被人呼來喝去的看門人,變成了處處遭人鄙視、只能茍且偷生的卑賤小人。

  對著那些衣冠體面的大人們迎來送往,不小心對他們提起自己卑微的夢想,卻遭到一頓又一頓的恥笑與辱罵。

  陽虎望向窗外朦朧的夜色,感受著月亮黯淡的光輝。

  他忽然想起了宰予曾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白晝之光,安知夜色之深啊?”

  生我者,父母。

  知我者,子我也!

  屋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仆人小心翼翼的聲音隨之響起:“陽子,您沒事吧?”

  陽虎深呼了兩口氣,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儀,他回道:“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嗎?”

  “費邑宰,公山不狃求見。”

  陽虎聞言驚喜道:“喔?子泄來了?快,請他進來!”

  公山不狃與陽虎同為季氏家臣。

  陽虎為家宰,負責統籌季氏一切事務。

  而公山不狃則是費邑的管理者。

  費邑是季氏封地中最為重要的城邑,那里位置險要,是魯國通往齊國的門戶,因此商業活動十分發達、人口眾多。

  費邑每年都會為季氏提供大量的稅收和兵員,季氏的族人大部分也生活在那里。

  因此,身為費邑宰的公山不狃在季氏的地位,幾乎可以算是陽虎之下,萬人之上。

  對待這樣的人物,饒是陽虎也不敢松懈大意。

  他趁著公山不狃尚未到來的空隙,趕忙將滿地的雜物收拾妥當,整理好稍顯凌亂的衣冠。

  陽虎剛剛收拾好,公山不狃便已經被帶到。

  公山不狃和陽虎是老相識了,他簡單的行了禮之后,便按著腰上的佩劍席地正坐,徑直開口道。

  “陽子,你急著召我過來,是出了什么事嗎?”

  陽虎笑著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大事,我打算再次與眾人舉辦盟誓而已。”

  公山不狃聞言皺眉:“盟誓?去年不是剛剛盟誓過嗎?怎么又要盟誓?”

  陽虎道:“這不一樣,去年只是與國君以及三桓舉行盟誓而已。

  但這一次,我打算還要與國人盟誓,并且在五父之衢對那些破壞魯國政事的小人進行詛咒。”

  陽虎這話剛說完,公山不狃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

  “最近國內又有人詆毀您了?”

  公山不狃說話這么直來直去的,搞得陽虎不免尷尬。

  陽虎只能回道:“執掌國政,處理政務,哪里有不被詆毀的呢?”

  公山不狃不屑道:“遇到不遜之徒,一劍殺之而已。陽子若是愛惜名聲,不狃可以代勞。”

  陽虎被他一句話頂的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你公山不狃去殺人,到頭來還不是得算在我的腦袋上?

  你這到底是打算幫我,還是打算把我架在火上烤?

  但他也不好訓斥對方,因為從嚴格意義上說,他與公山不狃并不是從屬關系,而是同事關系。

  如果把公山不狃惹急了,大不了直接切斷與陽虎的聯系,人家回到費邑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

  但陽虎如果少了公山不狃這個實力派盟友的支持,那他在魯國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因此,陽虎只能忍耐道:“國君前陣子請來孔仲尼擔任小宗伯,日日都要向他請教學問。

  我雖然才能粗淺、智慧有限,但在國君身邊旁聽多了,還是學會了一些道理的。

  弒殺國人,因言治罪,這不是治理國家應該遵照的方略,您就不必再提這個問題了。”

  公山不狃撇了撇嘴:“既然陽子無心,那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不過,光是和國人盟誓,就能讓他們閉上嘴不毀謗您了嗎?”

  陽虎見他終于翻篇,長舒一口氣,笑著回道:“孔仲尼門下有一名學生,叫做子我。這個子我甚是聰慧,發明了一種叫報紙的東西。

  報紙可以將我們做過的事情刊載出來,向天下人廣而告之。

  國人之所以詆毀我,大多是受到了奸人的蒙蔽,如果他們知曉了我為國家的付出,那么必然不會再繼續行毀謗之事。”

  公山不狃想了想,問道:“可光是刊載盟誓,恐怕不足以令國人心服口服吧?”

  陽虎哈哈大笑:“這是自然。這段時間對我的非議甚囂塵上,所以我打算找個機會對外用兵。

  一來可以彰顯國威,二來可以刊載在報紙上,堵上那些宵小之輩的嘴。”

  “用兵?”

  公山不狃思索一番,笑道:“怪不得您要召我過來呢。說吧,您打算對哪里下手?”

  陽虎見公山不狃如此痛快的支持他,原本的壞心情終于好轉。

  “子泄啊,我就知道你靠得住!放心吧,用兵的對象,是我精挑細選過的。

  我國素來與齊國有怨,之前我派主君和孟子出使晉國,就是為了試探晉人的態度,看看他們是否愿意襄助我國攻齊。

  豈料那范鞅年老體衰、胸無大志,并沒有向東進取的志向,不愿向我國提供幫助。

  沒了晉國的幫助,如果我軍依然選擇攻齊的話,這就是以小攻大了。

  這種做法,不是明智的選擇,更非大丈夫之所為。

  所以,我們這一次不攻齊,攻莒!”

  公山不狃也是位久經沙場的宿將,更是扎根政壇多年的老魯國人。

  因此,陽虎剛提到攻莒兩個字,他便立刻明白了這一次的作戰目標。

  “您的意思是,鄆地?”

  陽虎點頭道:“正是!”

  說起鄆地,那實在是魯國與莒國之間的一筆爛賬。

  鄆城本是魯國大夫季孫行父修建的城邑。

  按理說,誰修的城,城池的所有權就應該屬于誰。

  但偏偏鄆城所處的鄆地,是屬于莒國的土地。

  因此,自從鄆城建立以來,魯莒兩國便為了這座城邑的歸屬爭吵不休。

  兩國吵了半天,也沒爭出個所以然來。

  兩邊的大夫們一看這情況,紛紛跟國君表示:既然文的不行,那就來武的吧!

  于是,魯莒兩國圍繞著鄆地的歸屬,開始了漫長的斗爭。

  鄆城是魯文公十一年修建的,而現在,已經是魯定公六年了。

  也就是說,鄆地的歸屬問題,前后跨越了魯文公、魯宣公、魯成公、魯襄公、魯昭公、魯定公六任國君,共計112年,還是沒有得到解決。

  這一百多年里,鄆地時而歸屬于魯國,時而歸屬于莒國。

  兩個國家可謂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總體來說,可以總結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但即便過去了這么久,魯國和莒國對于鄆地的主權爭奪,依舊熱情不減,甚至已經演變成了兩國的固定保留節目。

  其實,有時候倒也不是兩國的國君和卿大夫想打。

  但實在架不住國人喜歡看啊!

  只要能拿到鄆地的主權,那便是維護了魯國的國家顏面,值得被寫進史書里稱頌的天大功勞。

  所以,每當國君或者執政卿想要做點什么事情,但又不知道做點什么事的時候,鄆地的歸屬問題就會被拿出來說事。

  公山不狃也是個老魯國了,因此陽虎一提出要進攻莒國,下意識的便會想到鄆地。

  他不由笑著對陽虎恭賀道:“陽子果然顧慮周全,既然您都考慮清楚了,那么我自然也該為魯國的江山社稷竭盡全力。

  請您放心,鄆地之戰,我費邑必定全力支持。我在此表態,此戰不狃愿為先鋒出戰,為您蕩平一切阻礙。”

  公山不狃嘴上說的冠冕堂皇,實際上就是想搶功。

  但陽虎也不戳破他,而是笑著應允:“好!子泄有此決心,我何愁大事不成啊!你要先鋒,那便委你為先鋒!”

  ------題外話------

  a:走啦?

  b:是啊。

  a:去哪里啊?

  b:回家。

  a:然后呢?

  b:更新嘍。

  a:不更新行不行啊?

  b:不更新你養我啊?

  (音樂起:噔噔蹬蹬,噔噔蹬蹬,噔噔蹬,蹬噔…)

  ——節選自《宰予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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