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看見車上的男人,立馬放下弩箭,行禮道:“孟子,這兩個人想要闖入營寨,被我阻攔了。”
孟子?
宰予和子貢齊齊皺眉。
在魯國,能被尊稱為孟子的人并不多。
再聯系到男子馬車上隨風飄揚的孟氏旌旗,他們二人立刻明白了這個中年男人的身份。
孟氏族長,孟孫何忌!
二人齊齊愣神,誰料這樣的行為,竟然激怒了負責保護孟孫何忌安全的車右。
孟孫何忌的車右是個二百多斤的魯國大力士,他從車上跳了下來,震得仿佛大地都在顫抖,揚起一片灰塵。
他拿長矛指著宰予和子貢大聲叱罵:“你們究竟何人,見了孟子竟敢不拜?”
“冉猛!不得無禮!”孟孫何忌呵斥車右:“他們不過是一時失神而已,你豈能對國人刀兵相向?”
名叫冉猛的車右遭到訓斥,趕忙把長矛收起。
孟孫何忌見狀,面色稍有緩和,他在甲士的攙扶下走下戰車,來到宰予和子貢的身前,上下打量著他們的穿著。
隨后,他和善的笑了笑,問道:“看你們的打扮,應當都是學禮的君子吧?不知道你們的老師是誰呢?”
宰予和子貢互視一眼,躬身行禮道:“我們都是受到孔夫子的教導。”
孟孫何忌的臉上滑過一絲驚喜的神色,他哈哈笑著:“從前夫子就常常帶著我們來到這片曠野練習射箭,沒想到現在還依舊如此啊!
我看到你們背后的弓箭和身上的穿著,就猜到了你們肯定也是他老人家的弟子。”
子貢一臉發懵:“您也曾經受到過夫子的教誨嗎?”
孟孫何忌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懷念的神色。
“我算是夫子最早的一批學生之一了。
當初我父親臨終前,把我和弟弟叫到床前,囑咐我們說:年輕時,我陪同國君出訪楚國。楚君在城外設宴款待,由我來負責安排兩國君主的見面儀式。
但由于我不懂周禮,所以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因此遭到了楚人的恥笑,使得魯國的國格受損,這讓我終身引以為恥。
因此回國之后,我發奮學習,終于掌握了在外交場合妥善舉行儀式的方法。
但我在楚國犯下的錯誤畢竟已經發生了,無論我做什么去彌補,都沒辦法改變過去的事實。
所以說,一個人不管他穿著多么精美的服飾,不管擁有多么顯赫的出身。如果不懂得禮儀,就永遠無法贏得他人的尊重啊!
孔仲尼是圣人的后裔,也是天下聞名的知禮之士,我死以后,你們一定要奉他為師,否則我死不瞑目!”
孟孫何忌嘴角流露出笑意,仿佛在追憶當初跟在孔子身后學習的快樂時光。
“為了完成家父的遺愿,我與弟弟便開始向夫子學習禮儀。那個時候,我們曾經也同你們一樣,經常在這里練習射箭與駕車的技藝啊!唉,那時候的時光真是令人懷念,不像是現在啊…”
子貢聽了他的話還是將信將疑的:“可如果您真的曾在老師的門下學習,為什么我們從來沒有聽老師提起過您呢?”
“這個嘛…”
孟孫何忌的臉上多了抹不自然的神色,他的眼神四處閃躲,似乎不知道該往何處安放。
“我和夫子之間…唉!不提也罷…”
看他的樣子,肯定是因為什么事情,和夫子產生了不小的隔閡。
忽然,孟孫何忌抬頭看向河對岸的曠野,似乎在尋覓著什么身影。
他開口問道:“對了,今天夫子來了嗎?”
宰予搖頭道:“沒有,夫子被國君召去公宮了。”
“這樣啊…”孟孫何忌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宰予看他這個樣子,想了想,又開口道:“不過您如果有什么話想要讓我轉達的話,我可以替您帶給夫子。”
“幫我帶話?”
孟孫何忌先是驚訝,隨后在原地踱步,他自言自語道:“這倒也是個辦法。”
忽然,他停下腳步向宰予問道:“我還沒問過應當怎么稱呼您呢?”
宰予俯身拜道:“我叫宰予,您既然年長于我,而且也曾是夫子的學生,那您叫我子我就行了。”
“子我?你就是子我啊!”
孟孫何忌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了,陽子對你也是贊不絕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夏至的祭祀典禮后,你應該就要晉位為下士了吧?真是賢能啊,年輕人!”
宰予謙虛道:“您過譽了。”
孟孫何忌又看向子貢:“那該怎么稱呼您呢?”
子貢的回答則相當簡潔:“端木賜,字子貢。”
“子貢?你就是子貢啊!你也同樣名聲在外啊!子貢和子我,我今天真是好運道啊!居然能遇到你們倆。”
孟孫何忌笑呵呵地對著宰予和子貢一頓亂夸,饒是他倆的厚臉皮,都有些頂不住了。
宰予紅著臉問道:“您需要我幫您帶什么話呢?”
孟孫何忌笑瞇瞇的說道:“放心,沒多少話。我只是希望你能幫我問問夫子:什么叫做孝呢?”
什么叫做孝?
宰予和子貢互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孟孫何忌費了這么大的勁,就為了問這么簡單的問題?
跟在夫子后面學禮多年,難道他還不知道什么叫做孝嗎?
真是孝死個人了。
宰予想了想,這個問題應該不像是表面那么簡單。
孟孫何忌應當是想借這個問題向老師傳遞什么訊息。
正當宰予還在沉思時,一聲炸雷般的聲音從他的背后傳來。
“子我,子貢!你們倆不好好練習射箭,怎么跑到這里來偷懶了?”
宰予回頭望去,子路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來到了河岸對面,他正大步流星的向這里走來。
宰予和子貢正想向子路解釋,誰知子路壓根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
他先是向孟孫何忌無言的行了一禮,隨后便揪著兩位師弟往回走。
孟孫何忌見狀,伸手想要挽留:“子路!”
但子路就像是沒聽見一樣,離開的步伐不僅沒有放慢,反而還有越走越快的趨勢。
孟孫何忌的護衛冉猛見了,登時勃然大怒,他向主君請示道:“孟子,干脆派我殺了這個小人吧!”
“唉…”孟孫何忌長嘆一口氣,示意冉猛退下:“罷了罷了,畢竟之前是我做的不對。子路之所以這么對待我,完全是我的報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