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英韶的死,沒過多久就被人發現了。
現在科技發達了。
每個被關進看守所或是監獄的人,手上都會佩戴一個健康手表。
上了年紀的人,耳朵上還會夾著一個健康傳感器。
手表具有檢測心跳和定位功能,嫌疑人未經允許禁止摘除。
老年人耳朵上的健康傳感器,則是可以通過耳部的毛細血管,實時監管佩戴者的心跳、血壓、體溫等身體數據。
這主要是因為,一些上了年紀的嫌疑人,大多數都患有高血壓等老年病。
萬一在關押的過程中發生意外,警方可以通過實時監測,及時展開救治。
畢竟很多老年病,例如腦溢血之類的,只要不是當場去世,都還有救回來的可能性。
但很遺憾的是。
胡英韶這種呼吸系統麻痹,即使警方在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心率異常,也沒有救回來的可能性。
看守所的人帶著救護人員趕到時,他已經涼透了。
午夜零點二十分鐘。
剛從機場接機回來的高彬,正打算和夏啟元一起親自審訊一下胡英韶。
結果夏啟元人還沒接到,就先收到了胡英韶死亡的通知。
等到高彬來到看守所,胡英韶的尸體,已經被運到了刑警隊的法醫辦公室。
高彬只說胡英韶還活著的時候,禁止任何人接觸,沒說死了也不能碰,這尸體也不能一直放在看守所不是?
施宏方和劉園從看守所里出來。
此時他們正討論著,到底是先把尸體解剖,還是先等高彬觀察完尸體再說。
不過,很快他們的爭論就停止了。
因為正主來了。
“高檢,非常抱歉。”
施宏方見到高彬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他曾信誓旦旦的說過,會安置好胡英韶。
結果這才剛過兩天,胡英韶就死在了看守所里。
夏啟元帶著怪笑越過高彬,來到二人面前:“沒關系,死了就死了,只要尸體還在就行。”
聽到這種容易引起糾紛的話,施宏方楞了一下。
他死死的盯著夏啟元的臉,這種說話方式,總感覺有點熟悉。
劉園摸不清楚夏啟元的來路,他看了眼夏啟元沒有貿然開口,而是先轉頭看向高彬。
劉園有些遲疑的問道:“高檢,這位是?”
說話期間,他還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上下打量著夏啟元。
夏啟元把手揣在衣兜里說道:“我叫賀軍,是高彬的搭檔,同時也是這支兩人巡查小組的負責人。”
劉園問的是高彬,夏啟元卻沒給高彬說話的機會,直接替他回答了問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很不禮貌的低情商行為。
但也從側面反映出,二人之間,誰處于領導者的地位。
劉園聽后立馬堆出笑容:“原來是賀檢啊,失禮了,我叫劉園,是千花市刑警支隊的副隊長,這位是我們的隊長,施宏方。”
劉園敏銳的察覺到,夏啟元沒有把手伸出口袋的意思,所以剛抬起來的右手,又悄悄縮了回去。
為了體現敬意,他把雙手握在一起,平舉胸前不停地搓著,做出一副想握手,但又怕拒絕的模樣。
夏啟元用余光掃了眼劉園,根據剛剛的表現,他在心里已經對劉園已經建立起了一個大致印象。
這應該是一個圓滑世故的家伙。
夏啟元對這種人,并沒有太多好感,簡單回應一聲后,便不做理會。
“胡英韶的尸體在哪?”
夏啟元直接了當的問道。
“尸體已經送到刑警隊的法醫辦公室,我們這邊已經通知法醫過來,進行初步檢查。”
施宏方察覺到了劉園的窘態,主動開口岔開話題。
夏啟元皺著眉,瞥了眼高彬:“尸體已經不在這里了?”
后者從夏啟元主導話題的那一刻起,就把之前偽裝出來的高冷氣場盡數收斂。
他擺著一雙死魚眼說道:“你不是說馬上就要回來了嗎,所以我也就沒做特別要求,誰知道胡英韶會死的這么快。”
高彬的這番話就很耐人尋味了。
死的這么快?
他們早就知道胡英韶會死?
施宏方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移動。
后知后覺的高彬,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了,只好朝著夏啟元訕訕一笑。
夏啟元做了一個‘回頭再收拾你’的眼神。
“麻煩二位先帶我們去看一下尸體,解剖明天再進行也不遲。”夏啟元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
雖然能通過尸檢找到胡英韶死亡的原因,但死亡現場的勘察,也是刑偵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難道這位賀檢沒接觸過公安單位?
這回輪到劉園疑惑了。
他忍不住問道:“不用看死亡現場嗎?”
“死亡現場就麻煩劉隊長辛苦一下了。”
夏啟元隨便敷衍了一句,然后便讓施宏方開車帶著他和高彬歸隊。
只留下,在深夜的熱風中獨自凌亂的劉園。
胡英韶的死,在夏啟元眼中是必然結果。
身為面具,一旦的被官方的人關押,被處理掉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七十。
絕大多數面具,都類似于游戲里最基礎的強化材料,一抓一大把用完即扔。
反正人類有的是,不用擔心資源枯竭。
來到刑警隊的解剖室。
夏啟元隨便找了個借口把施宏方支開,和高彬一起檢查起胡英韶的尸體。
“臉部腫脹發紺,眼結膜下出血,頸部靜脈血管…應該是窒息死。”
夏啟元簡單檢查了下胡英韶的尸體,得出來了初步結論。
他看著胡英韶的尸體嘆了口氣:“這些人成天就知道給法醫出難題。”
一般人會死亡,還能通過尸檢確認死亡的原因。
可這些面具的死因千奇百怪。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就是拿不出證據來佐證自己的觀點。
例如某個人突然腦死亡,或者變成植物人,或者失去記憶。
然而實際上是被千面人摧毀了精神意志,抹去了人格。
讓人通過現代醫學查唯心玄學?
這不是比利抱阿偉,強人鎖男嗎。
“找到死因了。”
高彬退出超感模式:“如你所說是窒息死,超感的畫面中,胡英韶無法呼吸而且身體也無法動彈。”
“原因呢?”夏啟元問道。
高彬徹底回歸本性,跨坐在椅子上用下巴抵著椅背:“我哪知道,我只看到拇指大小的黑水子體,在胡英韶頸部貼了一陣子。”
說完這些,他又把超感所看到的細節,完整的給夏啟元復述了一遍。
“頸部?”
夏啟元把胡英韶的尸體側過來,果然在頸部,發現了一塊微小的紅斑。
看起來就像是撓癢撓出來的抓痕一樣。
“門徒貌似對醫學知識很了解,或者經常和醫院有接觸?不對,也可能是直接從面具中下載的醫學知識…”
夏啟元喃喃自語道。
一般人犯罪,可以根據個人習慣和殺人手法,來判斷出犯人從事過什么職業。
可是使徒和面具殺人就不同了。
帶上面具,文盲秒變醫學專家給人下毒,八十歲老人都能成為格斗大師暗勁殺人。
根本沒法從死因方面入手判斷。
“這和醫學知識有啥關系?”
高彬發出了文盲の疑惑。
“頸部分布著膈神經,這是非常重要的混合神經,它是支配膈肌的最主要神經。
一旦麻痹這條神經就會導致膈肌停止工作,進而導致呼吸系統癱瘓,從而使人窒息。
提到頸部和窒息,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
夏啟元一邊拿手機,記錄著這些不算線索的線索,一邊解釋道:“就是不清楚門徒到底用什么手段,使這道神經麻痹的,電流或者毒素都有可能。”
“門徒這是轉性了?殺人還要講究科學?像之前那樣,把胡英韶的腦袋切下來不就完事了。”
高彬忍不住吐槽道。
“根據他和胡英韶的對話,這位使徒很有可能在千花市做某種布局,所以才會用這種正常法醫能檢測出來的死法。”
夏啟元記錄完畢后看向高彬:“準備好了嗎?”
“呼…這家伙年紀太大了,超感起來很困難,而且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見沒見過門徒。”
高彬深吸一口氣,緩緩捏住左手的戒指:“那個金平安要是門徒該多好啊。”
“可能性很小,使徒雖然膽子很大,但也沒大到明知道你是對策局成員,還敢在你面前跳。”
夏啟元直接否認了高彬的猜測。
高彬憤憤不平的說道:“嘖,我就說說而已,不讓我休息也就算了,做白日夢你都管?”
他沒給夏啟元說教的機會,直接轉動戒指進入超感。
面對著胡英韶龐大的記憶宮殿,高彬痛苦的閉上雙眼:“唉,慢慢來吧…”
轉眼間,三個小時過去了,時間來到凌晨四點。
消耗了小半瓶軟糖藥的高彬,終于將胡英韶的記憶,大致瀏覽了一遍。
“有結果嗎?”
夏啟元隨口問道。
他從沒指望,通過一個面具就能抓到門徒的小尾巴。
但這個面具,是他們目前找到的唯一線索,就算沒結果,也要硬著頭皮繼續查下去。
不然那沒法跟上頭交差。
“有,而且是很壞的結果。”
高彬像是一條被鹽吸干水分的帶魚,神色憔悴的趴在椅背上。
他用半死不活的口氣說道:“上頭對門徒的預估有誤,他在十年前才第一次出現,并非使徒會的老成員。”
夏啟元頓時來了精神,他拿起專機,打開備忘錄示意高彬繼續說下去。
高彬朝著嘴里扔了一顆軟糖:“門徒大約在十年前第一次出現在千花市,給予了胡英韶代表自己的面具。
那時門徒對面具的權限還不是很熟悉,所以胡英韶并不能隨意使用。”
“這并不能證明門徒的出現時間是十年前。”
夏啟元指正道。
“我知道,這條信息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在附身黑水子體,給予胡英韶面具時,說了一句話。”
高彬又捏了一顆軟糖:“他自言自語時是這么說的‘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能有自己的黑水’。”
黑水子體是使徒會里每一個使徒的標配,這點是所有國際組織的共識。
只有剛加入使徒會沒多久的新成員,才會沒有黑水子體。
因為每一個黑水子體的核心,都是由千面人親手定做。
每一位使徒的黑水子體,風格都各不相同,有的偏向戰斗,有的偏向輔助,有的偏向隱秘。
例如千面人的黑水就偏向精神系,可以隨時承載自身意識的顯現。
門徒的則是更偏向于擬態。
擬態是每個黑水子體都擁有的能力,只不過門徒對這點進行了深度強化,使得擬態的特點尤為突出。
他的黑水子體,甚至可以完美的偽裝成一個正常人,哪怕你直接讀取大腦記憶,都看不出來任何問題。
這其實也是門徒明明出現沒幾年,就被列為重點關注對象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和他的能力有關。
門徒很喜歡用黑水子體的擬態能力,去吞噬替換那些掌握特殊技能的人才,以此來擴大面具的技能庫。
沒錯,胡英韶,王大福他們所使用的面具,其實也是黑水的一部分。
所謂的灌輸技能,就是通過黑水所鑄成的面具,侵蝕并改造使用者的身體,令使用者能從記憶到身體,全方位掌握那些特殊技能。
而不是單純將知識灌進你的大腦。
夏啟元認真的記錄下這個情報:“嗯,這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還有別的沒?”
“喂,你是把我當機器人嗎。”
夏啟元這話聽得高彬直翻白眼:“胡英韶的記憶太多了,我只是盡量找有面具出現的時間段觀看,要想了解全過程,沒個十來天基本不可能。”
“那就把尸體凍起來,運回去慢慢看。”
夏啟元發出資本家的聲音:“上午九點開始,一直到夜里九點結束,胡英韶的記憶里,也不是全都是面具的情報,把那些無所謂的記憶全部跳過。
這樣最多一周就能看完全部內容,正好還能趕上下次報告提交的時間。”
“你是多想讓我死…”
夏啟元跟種植園的奴隸主似的,不停的鞭撻高彬這條咸魚。
“人類又不是詭異,況且不是有藥物撐著嗎,對身體的影響也不大,這種事情只有你能干,一般人根本就沒法突破面具的記憶防護機制。”
“在你走的這幾天,我天天被當地領導拉著參加各種會議,已經很累了好不好,就不能讓我休息兩天嗎…”
高彬絕望的說道。
夏啟元對此十分不屑:“少來這套,當我不知道你這兩天住的是豪宅別墅吃的是山珍海味?”
仿佛是擔心批的太狠,容易引起高彬的逆反心理。
夏啟元補充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對策局里,只有你的能力,能繞過千面人建立的防護機制,你的肩膀上承載著整個亞聯的安危。”
高彬聽后緩緩閉上眼沉默良久。
等到再睜開眼睛時,他的眼底只剩下深深的無奈。
他趴在椅背上,罕見的沒有使用那種懶散的腔調。
“我從來都不想成為世人眼中的英雄,或者敵人眼里的屠夫,我只想當一個普通人,一個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然后用凡人之軀,走完平凡的一生。”
這是高彬一直以來的愿望。
這個普通到幾乎人人都能實現的愿望,對于在實驗室長大的他來說。
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