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把倩娘帶到了竹州竹鳶城。
竹州原本是富庶之地,只是此前經歷了一些劫難。
兩年前,竹州歉收,前任知府孔建臣瞞情不報,還因為貪功,多向朝廷繳納不少糧食,卻讓百姓受苦,竹州餓殍滿地。
好在竹州土地肥沃,緊鄰鹿江,有米,有魚,有河運,等徐志穹帶著竹州判官,殺了知府孔建臣,開倉放賑,局面終于好轉。
當時的竹州罰惡司極為不堪,道門凋零,又出了內鬼,香火即將中斷。
在徐志穹的逼迫下,六品中郎邱執信勉強扛起長史重任,重新把道門經營了起來。
徐志穹走后,邱執信帶著一眾判官把竹州各縣拾掇了一遍,用了不到一年時間,竹州的元氣基本恢復了。
至少在竹鳶城,已然看出了昔日的繁華。
徐志穹帶著倩娘住進了一家客棧,給了倩娘些銀子,讓她先在城里住幾天。
“我有要事在身,卻要離開幾日,你在這里不要懈怠,好好研習名家技法。”
倩娘點頭,雖是不舍,可也不敢誤了徐郎的事情。
徐志穹之所以把倩娘留在竹州,而不是送到京城,原因有兩個。
一是倩娘是梁玉瑤的部下,梁玉瑤尚未回京,倩娘先回去了,這明顯犯了忌諱。
二是竹州的判官和徐志穹頗有交情,對倩娘自然會有照應。
徐志穹先去了一趟竹州罰惡司。
地方還是不大,建筑還是破敗了些,卻比以往干凈了不少。
一名凡塵員吏正在掃地,看到徐志穹來了,厲聲問道:“你是何人?”
凡塵員吏的罪業之瞳只能看見罪業,看不見修為,這名員吏剛入道門,說話也沒個分寸。
徐志穹笑而不答,那員吏倒嚷嚷起來:“我問你話呢,你為何不答?你是什么人,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隨便亂闖?”
還行,以前的竹州罰惡司跟個荒宅一樣,隨意進出,而今至少有個會看家的。
員吏一番叫嚷,驚動了判事閣,推官許笑生走了出來。
“許推官,你來的正好,這人擅闖咱們罰惡司!”員吏趕緊上前告狀。
許笑生盯著徐志穹看了片刻,一臉驚喜道:“這不是馬長史么?”
員吏一怔:“長史?咱們長史不是姓邱么?”
許笑生大怒,呵斥一聲道:“走遠些!什么規矩都不懂,還沒個眼色!”
員吏悻悻而去,許笑生上前道:“馬長史,勿怪,這人剛剛入品。”
徐志穹笑著對那凡塵員吏道:“這位小兄弟,你且等下。”
他把那名凡塵員吏叫住,塞了十顆功勛在他手里:“看門是對的,若是有生人來,定要知會一聲,但若是有人為伸冤而來,你可不能把人攔在門外。”
員吏點點頭,倒也沒客氣,把功勛收了。
徐志穹跟著許笑生來到了邱執信的住處。
竹州罰惡司沒有長史府,只是把罰惡司里最大一間屋子騰給長史住。
到了門前,徐志穹沒敢推門,生怕把門板推下來,許笑生笑道:這門板早就修繕過了,我們長史親自修的…”
哐當!
許笑生一推,門板又掉了。
邱執信在屋里喊道:“誰呀,這么大力氣,不會輕著點!”
許笑生干笑一聲道:“馬長史來了!”
邱執信趕緊迎到門口:“馬兄弟,你幾時來的,快里邊請,笑生,置備些吃喝去。”
許笑生聳聳眉毛,似有些難處,可還是答應下來。
徐志穹攔下許笑生,塞給他十兩銀子,許笑生面露難色道:“這,這怎么使得,馬長史好不容易來一趟…”
“拿著就是了。”徐志穹看了看邱執信的住處,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多時,酒菜買來,人也來了不少。
當初的俊美推官趙無功,而今已經成了索命中郎。
引路主簿張仁俠,而今晉升七品,成了竹州罰惡司第一位是非議郎,因為竹州罰惡司沒有議郎院,暫且住在了罰惡司之中。
八品主簿曲少游,而今已經晉升為推官。
凡塵員吏劉奔翔,而今已晉升到八品上,正為晉升七品積攢最后一點功勛。
邱執信原本是索命中郎,而今已經成了真正的五品長史。
竹州罰惡司新招募了三十多名凡塵員吏,比起當初,道門確實有了起色,可日子過得依舊貧苦。
徐志穹對邱執信道:“竹州富庶,你卻沒給同道們想個好營生?”
邱執信嘆道:“莫說他們,連我自己都找不到營生,我就不是個會經營的人。”
按照判官道的規矩,進了罰惡司是同道,出了罰惡司是路人,道門之中自有規矩,道門之外各有營生,這事情,徐志穹其實不該管。
但竹州罰惡司是他拉扯起來的,道門日子過成這樣,徐志穹實在看不下去。
他從中郎院取來一千兩銀子,交給了邱執信。
邱執信連連推辭:“兄弟,你給我這個作甚?”
“找個生意做,讓同道們過點好日子,也把罰惡司修的體面些!”
“我哪會做什么生意!”邱執信擺擺手道,“上次從一家知縣家里抄來十幾萬銀子,我留下一千,余下分給了百姓,本來想開個綢緞鋪子,結果不到半年,賠個精光!我正打算把鋪子關了,兌幾個錢出來,給弟兄們分了就算了。”
“別關呀!”徐志穹擺擺手道,“這銀子算我入股,你接著開綢緞鋪子,多找幾個會做生意的幫襯著。”
趙無功嘆道:“馬長史,你就別難為邱長史了,這錢終究還是要賠進去!”
徐志穹道:“若還是賠了,我且告知賞善大夫,按門規處置!”
邱執信愕然道:“這話卻怎說?我就是不會做生意,這還算犯了門規么?”
“算,怎么不算!”徐志穹道,“若是賠了一百兩,賞善大夫要扣你功勛,若是賠了五百兩,上官冢宰要親自過問,若是一千兩都賠了,咱們道門星君都得來找你!”
邱執信挺起胸膛道:“那就干脆全賠了,我這輩子卻還沒見過星君,我認了受罰,就想開開眼界!”
趙無功問了一聲:“馬長史,你見過咱們道門星君么?”
徐志穹點點頭道:“見過,咱們道門星君,人品端正,心地善良,容貌俊美,襟懷寬廣!”
“一聽馬長史說,就知他不是俗人!”趙無功聽得很是入神。
“不俗,一點都不俗!”徐志穹連聲贊嘆。
劉奔翔道:“馬長史,何時也能讓我等見上星君一面。”
“見一面又有何難?改日請星君下凡,與諸位一并吃酒!”
邱執信搖頭道:“長史說笑了,星君哪能看得上我等。”
吃喝間,徐志穹讓眾人幫忙照看著倩娘,眾人自是答應。
酒足飯飽,徐志穹去了千乘罰惡司。
他先去找夏琥,想問問千乘國的狀況,正巧夏琥彎腰整理法器。
渾圓的桃子翹在眼前,徐志穹想都沒想,一把撲了上去,夏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干甚來!不能輕一些!”夏琥趕緊拾掇好符咒,“差點把這符咒弄壞了!”
“什么符咒那么金貴?”
“楊武剛做的,這叫不陽陣,一張符咒藏著三十團陰氣,有十五團能化成人形,與敵人廝殺,另外十五團能化成各類陷阱。”
徐志穹一驚:“這是楊武做成的符咒?”
夏琥點點頭道:“前天剛做出兩張,起初我也不覺得有什么特別,昨天用過一張,這可真是厲害,一張符咒端了一窩山匪,那群山匪當中有十幾個有修為的,雖然品級不高,但一個都沒跑出來。”
徐志穹拿著那張符咒,陣陣威壓不斷襲來。
這樣的符咒,陶花媛都做不出來。
“楊武去哪了?”
“剛和施程去陰司了,陰司那廂有人鬧事,施大哥本來想找你,可楊武說他能處置,便讓他去了。”
徐志穹喃喃道:“本事長了,自然有這份底氣。”
夏琥一愣:“你適才說什么底氣?”
徐志穹沒有作答,反而問道:“楊武最近是不是去過渾天蕩?”
夏琥點點頭:“去過,卻還留了書信。”
“哪天去的?”
“二月二十六去的,去了整三天,那日子我記得清楚,剛好給兩個貪財的知縣立了墳頭。”
“二月二十六…”這日子徐志穹也記得。
他和倩娘去了大乾舊土的名家遺跡,在那里聽到了名家祖師的指點。
這里邊有什么聯系?
抱著夏琥親昵一會,徐志穹趁機想把事情辦了,夏琥卻不答應。
“你適才不是說要晉升么?精氣還是存住的好。”
徐志穹一愣:“一定要存住么?”
“晉升是大事,性命攸關的大事,你若是虛了,可怎么扛得住?”
徐志穹不甘心:“那你把嘴唇給我吃一口!”
夏琥紅著臉道:“吃就吃唄。”
“良心也給我吃一口。”
“你,你要吃,就吃唄…”
“桃子也要吃一口!”
“你,你吃行,可不準咬…”
在凡塵眾人之中,除了楊武和常德才,只有夏琥知曉徐志穹的真實修為已經到了三品。
而今,他要到凡塵之上了。
把徐志穹抱在懷中,夏琥還有些不敢相信。
初次見面時,他是那個在巷子口買雞蛋的傻小子。
第一次去罰惡司,他連北都找不到。
剛給他斷過兩次案子,就被他逼著叫了官人,這個沒正經的…
這個沒正經的要做星君了。
他做了星君,還要我做他娘子么?
夏琥心里突然有些慌亂,她低頭看著徐志穹道:“你吃夠了沒?”
徐志穹抬起頭道:“還沒吃桃子呢!”
“你,你想怎么吃!”
“娘子翹起來給我吃呀!”
桃子,翹起來?
那不行,那,那得多丟人!
丟人,就丟人,也,也就依了他吧,反正,他還是叫我娘子的。
良心和桃子都吃飽了,徐志穹帶上酒菜,來到了武四的齋舍。
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前輩,時候到了。”
(本章完)